亞洲最“卷”高考改革：教育部道歉，殺手題讓名校變成富人專屬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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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7月05日 09:06:07

亞洲的“卷”從孩子出生那一刻就開始了。在韓國，當孩子剛剛學會走路，許多家長就開始為他們挑選精英私立幼兒園，而做這一切的背後有一個宏大的目標——在將來的高考（大學學術能力測試，韓語為Suneung）中取得優異成績，進入理想的大學學習。要達到這個目標，父母和孩子都需要付出非常多的精力和金錢，尤其是應對考試中被稱為“殺手題目”的問題，其有時超過公立教育體系課程的範疇，99%的考生都不知如何解答。這時有錢人選擇讓孩子上課外補習班，“補充”學校中沒有學到的知識；而那些相對不富裕的普通人無法接觸到如此好的教育資源，導致孩子在考試中放棄解答此類問題，錯過進入名校的機會，韓國教育不平等進一步拉大。韓國副總理兼教育部長官李周浩（Joo-Ho Lee）6月26日宣佈，將取消高考中的“殺手問題”，打破私立教育的惡性循環，他同時表示將承擔責任並辭職，“對於讓艱難備考的考生和家長感到擔憂，我們深表歉意”。

教育屬於有錢人

韓國高考在每年11月中旬舉行， 考生需要在一天之內完成五個科目的考試，時間非常緊張。這五個科目分別為韓語、數學、英語、社會或者科學探究以及職業探究。如果考試成績達到了錄取分數線，考生還要在次年的1月至2月期間參加報考大學組織的複試，只有通過了才能最終獲得大學的錄取資格。去年韓國高考的報考人數為59萬，錄取率只有50%，競爭異常慘烈。

從2008年開始，韓國高考出現了“殺手題目”，這些題目有可能是高等微積分，也有可能是晦澀難懂的哲學問題，比如在去年的高考韓語考試中，出現了一道有關股權資本和風險加權資產的問題。99%的學生都無法解答此類問題，學生之間的成績差距進一步加大。面對此類困境，大多數韓國學生都會選擇參加私立補習班（韓語中稱為Hagwons），接受額外的輔導課程。許多韓國學生在學校完成一整天的課程後，直接到補習班上課，然後回家繼續學習到凌晨。

越來越多的學生參加補習班，讓韓國的私立教育在近幾十年來發展突飛猛進，產業規模逐漸變得龐大，行業利潤極其豐厚。根據韓國教育部的數據，2022年，大約有78.3%的小初高中生參加補習班，韓國家庭在私立教育上的支出總計為26萬億韓元（約合人民幣1444億元），比2021年增加了10%，與海地和冰島等國家的GDP相當。李周浩更是表示，去年平均每個小初高中生每月在私立教育上花費41萬韓元（約合人民幣2260元），是自2007年以來花費最多的一年。

然而並不是每個家庭都有能力負擔高額補習班費用。與富裕家庭相比，貧困家庭通常傾盡所有用於孩子的教育。即便如此，競爭環境仍然不平等，研究表明低收入家庭和高收入家庭的學生成績存在明顯差異。教育上的激烈競爭是導致韓國學生出現心理健康問題的原因之一。2022年的一項政府調查顯示，在全國近6萬名中學生中，近四分之一的男生和三分之一的女生表示患有抑鬱症。更早的一份報告顯示，在全國13歲至18歲的青少年中，將近50%的學生認為教育是他們最大的困擾。此外專家還認為，鉅額開支是韓國人越來越不願意生孩子的一個主要原因。“撫養孩子的成本越來越高，如果沒有良好的收入，生孩子意味着生活水平下降，低收入家庭甚至會面臨貧困風險，”經濟合作組織在2018年的一份文件中寫道，“放棄或推遲生育是避免貧困的一種方式。”

措施會有效嗎？

為了解決“教育屬於有錢人”現象，韓國總統尹錫悦此前表示，應當將教科書範圍外的內容排除在高考出題範圍之外，並且政府有必要大力推進降低校外補習費的方案。李周浩更是點名批評補習班，指責他們是“私立教育卡特爾”，利用學生和家長的焦慮來牟利。他承諾將私立教育逐步納入公立學校教育中，還將在公立教育體系中提供更多的課後輔導項目，防止部分學生“被迫”上私立補習班。教育部甚至推出了一個在線平台，鼓勵學生和家長舉報與課外補習相關的違規行為，包括補習班誇張的廣告、天價補習費用以及內部老師稱“與出題的教育工作者有秘密聯繫”等行為。

這些措施引起了已經花費高額價錢參加私立補習班的學生、家長的不滿。在首爾Hangaram私立高中上學的一名18歲女生驚訝地表示，政府的措施讓她“措手不及”。一名62歲的父親告訴記者，他每月在私人補習班上花費數萬韓元，只為他的兒子能在今年的考試中表現出色，成功進入醫學院。

一名私人補習班的數學老師表示，取消高考中的“殺手問題”對於擅長解決這類挑戰性問題的學生來説是一個打擊， 並且他們的人生軌跡有可能因此改變。另外有部分家長認為，只要韓國對於學生進入大學的評估標準不變，那麼私人補習班就不會消失，取消“殺手題目”的意義不大。“政府需要制定更有效的政策，以解決學生進入幾所最好大學的過度競爭問題。”專家表示。

一生都在學習的韓國人

與許多亞洲國家不同的是，許多韓國人在大學期間或者畢業後也因為各種各樣的考試而“被迫”繼續學習。李鎮亨（ Lee Jin-hyeong）是首爾的一名普通大學生，主修計算機科學專業，正在為公務員考試做準備，希望能成為一名警察。他告訴記者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裏的書房和圖書館度過，“我每天從上午9點學習到凌晨1點”。

29歲的金敏智（Minji Kim）告訴記者自己已經參加過50多次“決定人生”的考試，其中包括中學入學考試、高考、執照考試和新聞工作考試。“每次為考試做準備時，我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整天都在學習。”“2015年8月，我第一次參加新聞工作考試，考試內容是在兩小時內寫一篇論文。通過這場考試，考官會藉此評估你在社會學、經濟學和政治學甚至漢字方面的知識儲備。這之後甚至還有一個‘飲酒測試’——你和考官一起喝一杯，他會評估你的行為是否妥當，你是否瞭解韓國的飲酒文化等。”金敏智還補充道，即使找到工作，如果你想要晉升，也需要參加一系列的晉升測試。

斯坦福大學社會學教授兼韓國項目主任申基旭（Shin Gi-wook）表示，韓國人喜歡通過標準化考試來客觀衡量一個人的資格，還有許多韓國人認為教育是韓國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如果沒有年輕人的奮鬥，韓國不可能獲得如今在政治、經濟和文化方面的地位。

然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拒絕競爭，他們時不時抗議考試製度的不公平，稱不想像貨品一樣被明碼標價。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社會學教授約翰·李（John Lie）説，適度學習是一件好事。“然而，像韓國那樣，整天學習到深夜——這對年輕人們來説很糟糕，而且對社會毫無作用，無論從生產力還是從幸福角度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