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經歷的1933-1934年喀什動亂_風聞
西域都护-西域都护官方账号-新疆在地观察家。公众号:西域都护07-05 12:26
這次動亂正是新疆歷史上第一次“東突”分裂事件,對整個新疆現代史影響極大,但很少有親歷記錄問世。英國是其背後主使,後被甘肅入新回族軍閥馬仲英餘部所滅。
我家在新疆近代史中的“楊(增新)金(樹仁)時代”是一官宦家庭,祖父、外祖父、父親均做過1930—1934年南疆的地方官吏;他們經歷了1933年到1934年的南疆、喀什動亂。父輩們在那個年代目睹了:回、維聯合軍隊(替馬仲英打天下的馬世明、馬佔倉與庫車起義的鐵木爾);所謂“東土耳其斯坦伊斯蘭共和國軍”(泛土耳其主義由英帝國主義扶植,以沙比提大毛拉穆罕默德.依明分裂分子等人拼湊的軍隊)及烏斯曼叛軍在南疆的爭鬥。對他們殘酷屠殺各族百姓,犯下令人髮指的殘暴罪行,幾十年來老人們記憶猶新,總是念念不忘。
年幼時,母親把這段經歷作為新疆歷史故事經常講給我聽,使我雖已年逾花甲,卻仍耳熟能詳。
今觀新疆各族人民和睦相處,安居樂業,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蒸蒸日上,西北邊陲固若金湯,我們深感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新疆六十年政局安定,人民生活幸福。但是,新疆少數民族分裂主義分子,境外恐怖勢力支持下的“東突國”陰魂不散。一些逃亡的前國民黨新疆政要、各種騷亂分子以及他們的後代到處兜售“新疆獨立”和重建“東突國”的反動主張。有些“東突”組織及個人還妄圖利用“聖戰”和“開展武裝鬥爭”方式來達到目的,再走74年前恐怖主義道路。
為了新疆的穩定團結,為了新疆更美好的明天,我有必要將我家老輩人講述過的74年前喀什動亂故事整理發表出來,讓年輕人不要忘記新疆歷史前車之鑑。

圖1為1930年秋,爺爺一家八口人就是坐這樣的高輪馬車從迪化去往喀什的,前面兩輛帶棚馬車坐人,後面一輛拉運行李與伙食傢俱,每日行程約40公里,途中經常露宿野地。
1930年,時任新疆省主席的金樹仁令我爺爺張蘭亭卸任木壘縣長轉任喀什關税局局長,父親張智峻為喀什專署俄文翻譯。是年秋,爺爺帶着奶奶、父親、母親、等一家八口坐三輛馬車,曉行夜住,轉碾幾千裏,用時五十幾天,歷盡辛苦,終於到了喀什,沿途各站均有食宿旅店,路途還算安全。
全家人的信念是:“千里為官,只為吃穿”。

圖2:左二為母親,左三為父親。兩坐者爺爺、奶奶,右一小姑姑芝蘭,右二是五爸,左一小叔叔郭吉祥。照於1932年喀什關税局。
1931年春,金樹仁主席又遣外祖父佟錫林任鄯善縣長。
1931年5月,就在爺爺和外祖父兩人攜家帶眷剛離開迪化分別去喀什、鄯善走馬上任不久,哈密事變中的匪首堯樂博斯邀請甘、寧、青三省聯軍總司令馬仲英第一次進了新疆。金樹仁政府腐敗無能,馬仲英利用宗教與堯樂博斯狼狽為奸,攻城掠地殺擄軍民。南疆的民族分裂主義分子,境外恐怖勢力支持下的“東突國”暴亂分子在喀什趁亂而起。此後三、四年中,全疆陷入戰爭的災難之中。張、佟兩家作為地方官員豈能倖免。
1932年春,金樹仁看上了年僅26歲父親的人品與才幹,又任父親張智峻為烏魯克卡提(今烏恰縣)設治局局長(相當於縣長)。
也是這年,(1932年)馬仲英留疆軍隊馬世明部與堯樂博斯部繞開哈密,放棄北進路線,沿天山南麓一路進發,幾經反覆攻佔了鄯善縣城,時任縣長的外祖父佟錫林被馬世明部裹脅至吐魯番。外祖父自幼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有忠君愛國思想,經過一段時日觀察,給金樹仁寫了密信,報告了馬部的兵力、軍火、裝備詳情,派人送去省城。誰料人、信均被馬匪截獲,事情敗露,馬世明氣急敗壞,用極其殘酷的“五馬分屍”之刑殺害了佟錫林外祖父。
外祖父佟錫林,滿族,北京人。1908年由光緒皇帝從北京外放新疆承化(今阿勒泰)縣知事,辛亥革命後在奇台開書館,收徒授業,少年父親曾是他的得意門生,青年父親又是他的乘龍快婿。1924年外祖父被楊增新看中,任新疆省督署衙門筆帖式(相當於今日政府秘書長),1928-1929年任奇台縣縣長。沒有想到,1932年,精通滿、漢兩種文字,學富五車,吏治有方的外祖父,五十幾歲命喪南疆動亂中。
此時,母親尚在喀什,烽火連三月,消息全斷絕,母親並不知生父已被馬匪殺害,弟、妹已經飄泊四方。
1933年元月,馬世明沿天山南麓一路西進,攻佔焉耆之後建立了“三十三師剿匪總司令部”。從而把戰火帶到了庫車、輪台、拜城、阿克蘇、一步步逼近喀什。戰火向西延伸,馬世明、馬佔倉與庫車起義的鐵木爾組建回、維聯合軍,繼續向西推進。從鄯善到阿克蘇各縣陸續變成了馬仲英部下馬世明、馬佔倉的勢力範圍。從庫車到喀什各個縣城的漢族官吏,商民望風而逃,向東無路可去,只有向西逃往喀什,想求得省軍保護。
1933年元月,馬仲英也率部千餘人由酒泉出發第二次進攻新疆,一路攻佔天山北麓木壘、奇台後向迪化推進,他們想南北夾擊,佔領新疆。
1933年夏季,喀什硝煙瀰漫,漢族民、吏人心惶惶,有四股軍事力量混戰不休:一是馬世明、馬佔倉與庫車起義的鐵木爾回、維聯合軍隊,西進矛頭直指省軍;二是泛土耳其主義由英帝國主義扶植以沙比提大毛拉、穆罕默德·伊敏等人拼湊的東土耳其斯坦伊斯蘭共和國分裂組織;三是養虎為患的烏斯曼叛軍;四是喀什行政長馬紹武的省軍。幾派軍事力量你爭我鬥,去喀什做關税局長的爺爺一家七口均在回城(今喀什市)道台衙門(今喀什行署)居住,做烏魯克卡提(今烏恰縣)設治局局長的父親隻身在烏恰縣任職。
母親講,這年夏天在烏魯克卡提的父親死裏逃生,躲過了他此生第一劫難。
馬紹武受命於危難之際,既要南征和田,又要北御巴楚,兵力嚴重不足。他過於自信,自忖能以宗教地位左右局勢,便以同教關係在阿圖什和烏恰一帶徵集了800餘名柯爾克孜族士兵,配給長槍400支、大炮2門,編成一團,並起用柯爾克孜族人,原明遙洛卡稽查烏斯曼為營長。但正待馬紹武用兵之時,烏斯曼卻暗中與進軍喀什的鐵木爾聯絡,率柯爾克孜族士兵反戈,在蘇洪卡(位於喀什通往烏什的山中小路上)打死了團長陳德馨,並調轉槍口殺向馬紹武。
打死團長陳德馨後,成羣的柯爾克孜士兵手持槍械在天亮前趕到烏魯克卡提(今烏恰縣)設治局,圍住局衙。作為設治局長的父親尚不知剛剛組織起來的柯爾克孜族民族團已經反戈一擊,便出面瞭解情況。隊伍中有人叫喊,放黑槍。父親馬上明白新組建的軍隊譁變了,急忙帶幾個隨從騎馬繞山路,兩天後逃回喀什。
查有關資料:1933年3月,喀什駐軍師長金樹智暴病身亡之後,新疆省主席兼邊防督辦金樹仁電令馬紹武為喀什區行政長兼任南疆“剿匪司令”,出面收拾殘局。此時,馬紹武派部下金繩武率部前往和田征討穆罕默德·伊敏和他拼湊的分裂主義政權“伊斯蘭教國”,不想全軍覆沒,竟無一人生還。他又派團長楊慶明率部在巴楚縣的圖木休克堵截鐵(木爾)、馬(佔倉)聯軍。經大戰月餘,不僅未能奏效,反而傷亡甚大。此兩次失利,使兵員鋭減,元氣大傷。
當此之時,聚集在喀什的各派暴動隊伍異常複雜,馬世明、馬佔倉執行馬仲英政策,寧可與地方官馬紹武協作,也不容泛土耳其主義在此立足。而曾與馬世明合作過的鐵木爾,柯族叛匪烏斯曼都是地方豪強,烏斯曼自稱司令兼師長,鐵木爾稱指揮,他們都想做喀什的主人。
1933年5月2日,烏斯曼率先攻陷疏附縣城(喀什回城,今喀什市),將馬紹武全家及其親信士兵200餘人包圍在行政長公署(今喀什行署)院內,動彈不得。當時張家一大家人也在其中。1933年5月4日,馬佔倉佔領了疏勒(喀什漢城),前面已講過,他們是反對泛土耳其主義的,保護漢族官吏、家屬、商民,因此部分漢族難民試圖逃往漢城,以求保護。但走一批死一批,統統被説不清的部隊、説不清的人打死在途中七里撟下。其中有不少人是張家的世交、朋友,母親在世時,可説出一大串名字,但因我太小,一個也沒記住。佟四爺(母親的親四叔)此時也和張家人在一起,大家都惶惶不可終日。
據母親回憶,當時張家八口居住在道台衙門(今喀什行署)裏,高牆外面每日早晚叛軍都在示威遊行。軍隊高呼:“烏斯曼帕夏,亞夏!亞夏!”(烏斯曼皇帝,萬歲!萬歲!)。狂熱的吼聲,穿過厚厚的高牆,讓居住在這裏避難的各地官吏、家屬、商民不寒而慄。
馬紹武的回隊士兵奮力抵禦,行政長公署未被攻破,但馬紹武居住在這裏避難的官吏、家屬、商民,實際上等於被軟禁。5月4日和6日,鐵木爾先進入喀什,佔據疏附(喀什回城)後自封師長,給烏斯曼一個旅長職位;馬佔倉部進駐疏勒(漢城)。馬佔倉與馬紹武同族同教,他出於對馬紹武教長地位的敬重,利用他曾一度和鐵木爾聯合作戰的“盟軍”關係,與鐵木爾反覆交涉,派出士兵300餘名駐紮在行政長公署附近,以保護馬紹武。同時,馬佔倉一再勸説鐵木爾制止烏斯曼對馬紹武的進攻,使馬紹武暫得苟安。鐵木爾佔據疏附,自封師長和總司令後,又任命吐魯番維吾爾族人尤努斯伯克(漢名鬱文彬)為喀什行政長;任命瑪納斯回族人蘇金壽(維名木沙)為副行政長,奪了馬紹武的權。
此後,被封為旅長的烏斯曼又曾多次向馬紹武發起攻擊,均因鐵木爾師長的反對和馬佔倉的抵抗而沒有結果。後來,經馬佔倉的努力,鐵木爾師長終於允許馬紹武隨馬佔倉駐回城(疏附)的士兵一起移駐漢城(疏勒)。5月15日,馬紹武的行裝車馬及他以下的各級官吏、家屬、商民被嚴密搜查之後,得以放行,我家八口隨之轉移。從此馬紹武與馬佔倉合兵據守在漢城(疏勒)。
與此同時,5月6日,北疆奇台縣城被馬仲英攻下。張家八口雖然遠在南疆,躲過了留在奇台的災難,但喀什的災難就在眼前。
還是爺爺有主意,讓全家化裝跟隨的馬紹武行裝車出逃,男、女都穿上了維族服裝,以防被人家一網打盡。出發前爺爺説:“生死由命吧!”聽五爸不知講了多少遍的喀什逃難故事中説,張家有多少財產,在喀什動亂中丟失殆盡。
1985年8月,在母親去逝5個月後,我給五爸、五嬸寫信,彙報了母親去逝前後的情況。五爸閲完此信後在空白處寫了許多批語,又把原信寄了回來,我珍藏到現在。其中有一段他在批語中的回憶文字,23年後恰好引用在這裏:“1933年5月,我們從回城逃漢城,在槍林彈雨中行走了一天,路程只有十公里過點,那次一家八口只穿單恰袢逃難到漢城,丟失的家產可買好多古城子的院子,誠謂‘凡事皆由命,何勞發嘆息。’如果當時八口人中,哪個碰上了槍彈,你是不會見到他們的面目的。説來你母為生你們姐、妹、兄、弟,而又活了半個世紀”。
晚年的五爸講:“那年我15歲,出逃前穿一馬甲,裏面縫了不少細軟,走起路來,很不自在,你爺爺見狀認為,這是丟命的東西,讓我全取了出來。我只背了一個褡褳,裝了《三國志》分裝本,在屋內走了幾圈,爺爺才放心。屋內靠南牆堆放着和田地毯,皮箱,臨行前,給房門上了一把大鎖。”
母親講:“逃難時,你佟四爺與我同騎一匹馬,我緊抱着四叔的後腰,只聽子彈從頭頂嗖嗖飛過,一路上見到的死人暴屍荒野,無人葬埋,慘不忍睹。暴亂分子每人手中持有釘滿鐵釘的大頭棒,前面沒有組織私自出逃回城(疏附)的難民幾乎全部死於大頭棒下,無一活命,其中不少是各級官吏與商民。張家一行九人是跟隨馬紹武的家眷,經過鐵木爾軍隊搜身,沿途有保護才轉移到漢城(疏勒)的。就這樣,20裏的路程走了整整一天。因為身着民族服裝,途中看到馬紹武的家眷、民族軍隊開始做乃瑪子,大家趕快爬在地上,嘴裏唸唸有詞,那天我們共做了五次乃瑪子,祈禱詞是兵變前住在回城道台衙門裏你爺爺請人教的,為了活命,我們都背得滾瓜爛熟,爺爺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説着説着,母親的阿拉伯語祈禱詞脱口而出,説這話時間:1984年,她已經70多歲了。可見當年恐怖,驚嚇烙印之深,已深入骨髓。
查有關資料:二馬離開疏附以後,以鐵木爾為首的維族軍隊,以烏斯曼為首的柯族軍隊,以阿圖什人沙比提大毛拉為首的和田駐喀什軍隊共同佔據了疏附縣城。時間不長,鐵木爾、烏斯曼、沙比提大毛拉之間的矛盾激化,互相爭權奪利,內訌不止。馬紹武利用鐵木爾和烏斯曼之間的不和,施用反間計,暗中策反烏斯曼。8月初,被馬紹武煽動的烏斯曼果然與鐵木爾反目火併,並率部離開疏附城退往明遙洛(在今疏附縣木什鄉境內)。鐵木爾主力尾隨追擊烏斯曼時,馬紹武、馬佔倉乘虛而入,武裝佔領了疏附。8月9日,馬佔倉又佯裝配合鐵木爾追擊烏斯曼,在色滿境內讓其部下伺機將鐵木爾師長打死。此後,在馬佔倉的支持下,馬紹武又恢復了行政長職務。然而好景不長,被鐵木爾師長囚禁的沙比提大毛拉於混戰中獲釋。他出獄之後,利用鐵木爾師長的部下對馬佔倉打死鐵木爾的強烈不滿,組織起鐵木爾殘部與和田駐喀什軍隊,趁馬紹武馬佔倉立足未穩,向他們展開了猛烈反撲。退入明遙洛山中的烏斯曼此時又出山向疏附縣城進攻。二馬在他們聯合進攻下倉猝應戰不支,被迫放棄了疏附縣城和行政長職務,於8月16日再退回疏勒死守孤城。
不能否認,舊中國,存在着種種原因造成的給各族人民帶來深重苦難的民族之間的你徵我伐。事實上,反金(樹仁)暴動遍及南疆之後,疏勒就成了各地倖存的金政權軍政官員和回、漢族逃難百姓的避護所。馬紹武、馬佔倉退守疏勒後,湧進疏附城的那幾支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武裝,在極少數泛伊斯蘭主義者和泛突厥主義者的煽動下,開始了對疏勒縣城的長時期包圍和進攻。馬佔倉二部合計有士兵2000餘人,為了死守孤城,他們組織了商團民勇,挖戰壕,修工事,日夜巡城防守。雖然攻城武裝輪番進攻,但當時的疏勒,城牆高大堅固,城內水源不斷,縣署倉糧充足,加之攻城軍隊番號雜亂、各自為戰,力量分散,馬紹武、馬佔倉閉城堅守,與攻城武裝相持數月,疏勒城始終沒有失陷。城中回漢羣眾生命財產得到了保全。
據母親講:張家八口外加佟四爺胡亂在疏勒城裏一家破舊民房中,張家男丁中除爺爺外全部參加了守城活動。據四爸生前講:他就是每日夜晚一手提燈籠,一手拿長矛的夜間巡邏隊員。那年他27歲,正當年輕力壯。
1933年11月12日,在英帝國主義的支持下,喀什成立了以沙比提大毛拉為首的名為“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的分裂主義政權。這個破壞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的反動政權一出籠,就遭到了各族人民的共同反對。在“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成立之初,曾缺席推舉了哈密維族反金暴動的領導人和加尼牙孜阿吉任總統。時在阿克蘇的和加尼牙孜阿吉對這個分裂祖國的偽政府並不感興趣。
查有關資料:1934年初,第二次入新的馬仲英與盛世才交戰大吃敗仗,不得不敗退南疆。馬仲英為了掃除退路上的障礙,也為了爭奪地盤、擴展勢力和獨霸南疆,加之他也曾極力反對“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的分裂行徑,即派馬世明率馬福元、鮮福海二團約6000人揮戈南下,疾馳喀什,增援馬紹武、馬佔倉。援兵在巴楚大敗“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的武裝的阻擊後,於1934年2月6日從伽師猛攻疏勒外圍。馬世明陣中戰死,但雜七雜八的圍城軍隊此時腹背受敵,在援兵和馬紹武、馬佔倉的內外夾攻之下,“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的武裝軍隊被打得倒戈棄甲,四散而逃。至此,疏勒之圍始解,馬紹武與馬佔倉“困守危城疏勒13個月”的局面才告結束。
疏勒解圍後,馬紹武又攻下疏附城(今喀什市),重掌大印。
動亂結束後,張家八口再回到喀什回城(疏附)道台衙門原來住處,門上的大鎖早已不翼而飛,大門洞開;屋內傢什被洗劫一空,地磚全被撬開,真是挖地三尺。喀什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1934年夏末,戰亂剛剛平息,深秋季節,張家八人與佟四爺共計九人又費時兩個多月,總算回到了迪化。據母親講,回來的路上要比去時辛苦多了,因戰亂尚未完全結束,沿途許多旅店關了門,途中只有風餐露宿。一家八口人外加佟四爺租用維族車伕的牙勒牙(高輪)馬車,到了庫車,再換另一家車行的馬車,帶足食品、麪粉,還專門做了一個伙食箱子。這個有紀念意義的伙食箱子,翻過箱蓋可做面板用,做工結實,1960年後隨母親帶到了新疆大學姐姐家繼續使用。
回迪化的路上,走走停停,遇到有水的地方埋鍋造飯,大家到處撿柴禾,有的地方,僅有一窩死水,水面長滿了綠苔,人畜共飲。為了逃命,也顧不了許多,燒開發綠的臭水,以四爸為主,母親幫忙,揪一鍋大頭揪片子,算是一日的美餐。晚上,露宿野外;遇到雨夜,爺爺與女眷坐在帶棚的車內,男丁們只有躲在馬車下坐等一夜,佟四爺與爺爺暗中帶有手槍,以備不測。
母親的記憶力很好,1971年,我分配到阿克蘇烏什縣工作,經常出差往返於烏什-烏市的途中,回到烏市後,母子倆談到途中情況,母親總能説一串地名:庫米什、甘溝、策大雅、野雲溝、三叉口、八盤水磨,她能講述多年以前喀什動亂中的逃亡故事;我每次回烏市,她都要問,南疆民族關係如何,有無危險,母親年老之後,我多次動員她去南疆和我生活,當時,她堅決不去,她説想到1933年的喀什,我就毛骨悚然。真正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呀!”
對於喀什那段死裏逃生的記憶,多年後健在又健談的長輩總是念念不忘。母親講:“五爸很聰明,有與生俱來的語言能力。他離開迪化時還沒有接觸過多少維族人,一路上與趕馬車的維族青年在一起玩,到了喀什,居然會説維族話了。”五爸也講了些趣事,講他很願意與維族巴郎一起玩,他給自己取名“烏守爾”,爺爺、父親的隨從稱他“五少”(五少爺),父親開玩笑:“你既不是五少爺,也不是烏守爾。你是個五勺子(傻子)。
喀什的動亂,死了不少各族百姓,許多是無辜的漢族人。包爾漢在《新疆五十年》一書中説:“當年的新疆居民對戰亂是非常敏感的,因為隨着每次戰亂而來的總是一場民族的仇殺。”
1934年深秋,全家人從喀什逃難歸來,父親被剛剛上台執行親蘇政策的盛世才派去蘇聯駐迪化領事館任總領事翻譯,母親在迪化照顧父親。62歲的爺爺帶張家其他大小五人告老還鄉,回到奇台老家,留五爸在省一中讀書。臨回奇台老家前,爺爺安排死裏逃生的張家大小八口在迪化星光照相館留此照片,爺爺提照,永遠紀念南疆喀什“虎口餘生”。可是,我的外祖父卻永遠回不來了,至今不知屍骨拋在何處?

圖3為1934年深秋,一家八口人總算安全回到了迪化。前排中為母親,左為小叔叔郭吉祥,右為小姑姑張芝蘭,中排是爺爺,奶奶。後排中為父親,左為四爸,右為五爸。
74年過去了,照片中經歷了喀什動亂的張家八口除了88歲的張芝蘭姑姑在世外(陝西華陰),其他先輩均離開了人世。但他們所經歷的這一段曲折,恐怖的動亂歷史決不能因為當事人的離去而灰飛煙滅,我根據先輩們生前所述,查閲了有關歷史資料,整理出了這篇文字,留與後人,讓後代永遠記住歷史的經驗教訓。
**反對新疆民族分裂主義,絕不單純是那一個民族要做的事情,在1933-1934年的喀什動亂中,代表當時代表政府省軍的馬紹武也好,亂世梟雄馬仲英也好,他們都是回族,都是伊斯蘭教的信奉者,但他們曾極力反對過“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的分裂行徑,做過一些保護漢族羣眾生命財產,維護祖國統一的好事。**在那個年代,是馬紹武與馬仲英的部下馬佔倉、馬福元等聯合行動,一鼓作氣,向盤踞疏附的“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發起總攻,“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軍隊才丟車棄馬、潰不成軍,疏附才被攻克。曇花一現的分裂政權才土崩瓦解。
回憶歷史,總結經驗,我們一定要搞好新疆各民族團結,決不重蹈歷史覆轍,讓世世代代把反對民族分裂主義的鬥爭進行到底,永保新疆長治久安。
作者:張鑑文,2008年12月12日,喀什漢人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