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和熱浪席捲初入夏季的美國_風聞

澎湃新聞

2023年07月06日 18:11:27 來自上海

今年的7月4日，是美國第247個獨立日。這一天，美國國家環境預測中心的數據顯示，地球的平均温度是有氣象記錄以來最熱的一天。

當地時間2023年7月5日，美國華盛頓特區，人們在水池邊消暑。

在美國南部得克薩斯州的達拉斯，温度達到了39.5攝氏度。Alpha Heating & Cooling 公司的工人們紛紛外出修理過熱的空調。公司老闆娜塔莉·奧爾蒂斯 (Natalie Ortiz) 告訴《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 極端的高温讓空調的壓縮機損壞，空調吹起了熱風而不是冷風。截至上週，公司更換的壓縮機數量是正常年份整個夏季的四倍。

“這不正常。我們的夏天才剛剛開始，”她説。

熱浪席捲了美國的南部和中部的大部分地區，造成了多人死亡，從堪薩斯到佛羅里達羣島，高温指數飆升至危險的高水平，大部分地區的氣温比正常水平高出約7攝氏度。

禍不單行，隨着加拿大山火持續帶來的嚴重煙霧和霧霾，包括紐約和費城在內的東海岸各州和城市發佈了空氣質量警報。中西部各州也受到最新一波野火煙霧的影響——繼紐約之後，底特律和芝加哥上週被列為世界上空氣質量最差的城市。上週三，煙霧開始向歐洲飄行，東海岸各州也開始發佈新的警報。

自從1776年的第一個獨立日起，美國各地就有燃放煙花的習俗。然而今年，許多城市因為持續的野火導致的空氣污染而不得不暫停這一傳統。而北面的鄰國加拿大更是直接在7月1日國慶日取消了煙花慶祝。

與此同時，一個新的熱穹（heat dome，指天空中熱高氣壓區域停滯不動，並像泵一樣不斷排斥冷空氣，吸收熱空氣，使氣温越升越高）頂也在美國西部的加利福尼亞州上空形成。近兩億人收到極端天氣警報。整個美國正被籠罩在由濃煙和高温組成的“雙重打擊”之中。

“野火”不再野

六月初，一組在美國紐約拍攝的照片刷屏網絡——照片中，自由女神像和布魯克林大橋在漫天的黃色塵霾中若隱若現，紐約一時之間成為“末日之城”，整座城市像是被蒙在一層濃厚的黃色濾鏡之下。

當地時間2023年6月7日，美國紐約，加拿大山火濃煙繼續蔓延，紐約空氣遭到嚴重污染。

“公司一大早發了電郵提醒我們儘量避免在室外活動。天色之後開始越變越黃，到了正午的時候就好像戴了黃色墨鏡一樣。我拿出手機拍攝天空，白平衡已經找不到準確顏色了。我回到家後馬上將空氣淨化器開到最大。”任職於紐約聯合愛迪生能源公司的Billy Huang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加拿大持續燃燒了1個多月的山火煙霾。

直至本文刊發時，加拿大全境仍有數百起火災持續燃燒。今年以來加拿大已發生3000多起森林火災，過火面積達到8萬多平方公里（超過我國江蘇省面積）。山火動員了來自世界各地的1500多名國際消防員參與救援。隨着山火的持續，野火的煙霧逐漸向南飄去，將美國中西部和東部籠罩在毒煙之中。

受濃煙影響，美國東海岸部分地區空氣質量指數（AQI）一度超過400。美國已有十多個州發佈了空氣質量警報。超過三分之一的美國人居住在警告區域內。

科學家表示，今年的野火不同尋常之處在於，北美洲的火災正在普遍變得越來越嚴重，更多的土地被燒燬。據美聯社（AP）報道，在今年七月（加拿大火災最為頻發的月份）到來之前，加拿大就已創下最大火災面積的紀錄，達到81409平方公里，比此前紀錄高出近15%，導致數萬人流離失所。

加拿大緊急防務部部長（emergency-preparedness minister）表示，“本季度的火災是我們在加拿大歷史上見過的最嚴重的火災之一，目前對未來幾個月的預測表明，火災活動可能會持續高於正常水平。” 這意味着美國將持續受到火災的影響。

當地時間2023年7月2日，加拿大聖約翰堡，野火的火焰沿着山脊燃燒。

野火季節並不罕見，但火災的異常頻發和不斷擴大的規模與氣候變化有直接的聯繫。全球變暖使得環境變得更加炎熱和乾燥。因此，加拿大森林中可用的引火物增多，閃電增多，導致更多火災的發生。

“加拿大北部森林的大多數火災都是由閃電引起的。温度每升高一攝氏度，閃電就會增加約 12%。因此，隨着氣候變暖，氣温越高，引發火災的誘因就越多，”能源與環境政策研究所研究員愛德華·斯特魯齊克告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新聞。

此外，加拿大林務局科學家摩根·克勞利（Morgan Crowley）表示，隨着全球氣候不斷惡化，火災情況和空氣質量也將繼續惡化。一些預測表明，每年被燒燬的地區面積到2100年可能會增加一倍。

可預見的未來，“野火燒不盡”將成為一種新的異常現象。隨着全球變暖，情況將越來越糟。基於此，伍德韋爾氣候研究中心高級科學家詹妮弗·弗朗西斯建議“野火”（wild fire）一詞需要重新被定義——它們不再是狂野的，自發形成的了。人類正在讓它們更有可能發生，讓它們變得更加激烈。

“空調的囚徒”

與此同時，美國南部正在接受高温的炙烤。國家氣象局天氣預報中心的數據顯示，危險的高温將繼續向東部蔓延，穿過密西西比河的下游和中南部，直至進入東南部。過去三週，美國南部地區和墨西哥出現了一道頑固的高壓脊，導致一些地方的高温達到48攝氏度以上。

據《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報道，從亞利桑那州到卡羅來納州，從德克薩斯州到伊利諾伊州，美國有 6200 萬人面臨潛在危險高温的風險。總共有 18 個州的至少部分地區處於高温觀察或警告之下。

得克薩斯 A&M 大學氣候科學家安德魯·戴斯勒 (Andrew Dessler) 週一在接受《衞報》採訪時表示，該大學的大學城校園温度已經連續幾天高於 37 攝氏度，而以前通常要到 8 月份才會達到這樣的峯值。

“想到我們還沒到七月就遭遇如此炎熱的天氣，真是令人沮喪。這麼熱的時候，你就像是自己家裏的囚徒，是空調的囚徒。”他説。

戴斯勒表示，得克薩斯州南部地區受到熱穹的影響最為嚴重，位於此次熱穹中心的墨西哥城市蒙克洛瓦和奇瓦瓦的氣温都創下了歷史最高紀錄——分別為46攝氏度和41攝氏度。

當地時間2023年6月29日，美國得克薩斯州，民眾坐着游泳圈漂浮在科馬爾河上。

此次熱穹是由高壓大氣系統形成的。該系統產生了一個下沉的温暖空氣柱，將已經被地面建築和綠化吸收的熱量罩在裏面，就像一個“充滿蒸汽的鍋蓋”。此類現象通常在沒有下雨且無雲的情況下發生，使得太陽不受阻礙地烘烤地表，導致氣温飆升。

“熱量蒸發了水，然後使土地升温。”德斯勒説。“如果這種高壓系統固定在某個地區，就會產生可怕的熱浪。”

然而，熱穹現象在得克薩斯州和其他地區已屢見不鮮。科學家表示，此次熱穹帶來的異常高温與氣候變化有關。

根據專家計算，氣候危機使熱浪發生的可能性增加了150倍。隨着全球變暖，熱穹變得更加危險。一項最新的極端天氣歸因研究顯示，氣候危機使當前席捲美國南部的熱浪可能性增加了五倍。

美國天氣預報中心的氣象學家大衞·羅斯（David Roth）表示，美國部分地區的高温將持續存在，其中五大湖、中西部、愛達荷州和華盛頓州東部的部分地區預計氣温將比正常水平高出5.5攝氏度。此外，加州薩克拉門託和聖華金山谷的大部分地區已啓動高温預警，加州人正準備迎接2023年的第一場熱浪。

“這可能超出了你在夏天的正常預期。”羅斯説。“為此做好準備吧。”

“雙重打擊”的嚴重後果

化石燃料燃燒產生的温室氣體排放加劇了極端高温和野火。這些排放不僅使自然發生的熱浪變得更加極端，而且還會加劇乾燥，從而引發災難性的野火。同時，野火產生的煙霾和極端的高温將對人體產生不可逆的傷害。

對於那些暴露在野火的煙霾造成的惡劣空氣中的人們來説，健康威脅在日益增加。據美聯社報道，英國 2021 年的一項研究顯示，野火每年使全世界約 4400 萬人暴露在不健康的空氣中，每年造成約 677000 人死亡，其中近 39% 是兒童。

另一項研究則觀察了華盛頓州十幾年的野火煙霾暴露情況，結果顯示，煙霾襲擊該地區的同一天，所有年齡段的非創傷性死亡幾率增加了 1%，第二天則增加了 2%。對於 45 歲至 64 歲的成年人來説，呼吸系統死亡的風險增加了 14%，甚至增加了 35%。僅2019年，煙霾這一主要污染物造成了全球400萬人死亡，美國近48000人死亡。

微小顆粒（稱為 PM2.5）是構成野火煙霧主要污染物的粒子，它們的大小適合嵌入肺部深處並進入血液中。華盛頓大學的氣候與健康科學家克里斯·埃比（Kris Ebi）表示，儘管人們關注這些顆粒物的大小，但它們的成分也非常重要。他説：“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野火煙霧中的PM2.5比車輛排放的煙霧更具毒性。”

南加州大學凱克醫學院的埃德·阿沃爾（Ed Avol）教授也指出，在野火發生後，一系列健康影響可能日益嚴重，包括來自火災源頭的遠距離傳播。除了引起眼睛發炎和喉嚨癢的不適外，吸入野火煙霧還可能導致長期全身性問題。阿沃爾指出，這些影響包括呼吸系統問題，如哮喘和慢性阻塞性肺病，以及對心臟、大腦和腎臟功能的影響。

高温造成的死亡案例數量也在不斷攀升。在美國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得克薩斯州韋伯縣，因高温造成的直接死亡人數已上升至10人。

當地時間2023年6月28日，美國伊格爾帕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給一個屍體袋貼標籤。由於美國南部地區遭受熱浪襲擊，導致至少17人死亡。

該地區的野生動物也受到了影響，密西西比州一家保護野生動物的非營利性組織已經開始為墨西哥灣沿岸過熱的海龜、負鼠、浣熊等動物提供援助。

氣温上升可能使許多人面臨與熱有關的疾病的風險，包括中暑和熱衰竭。健康專家認為，超過39.5攝氏度的氣温非常危險，出現抽筋、疲憊和中暑的風險更高，尤其是運動，或是長時間在陽光下運動後。

對此，美國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局長迪安·克里斯韋爾 (Deanne Criswell) 在接受《華盛頓郵報》採訪時表示： “高温是美國頭號自然災害殺手，我們看到不同社區正在經歷的熱穹數量持續增加。”。

克里斯韋爾表示，雖然救災機構在幫助目前處於酷熱天氣的社區方面的能力有限，但拜登政府的重點是幫助這些地方為更頻繁、更強烈的熱浪做好準備，科學家稱這將是一場更頻繁、更強烈的熱浪。

當地時間2023年7月3日，美國芝加哥千禧公園，人們在皇冠噴泉前降温。

“我們可以利用緩解資金幫助這些社區建立降温中心，以確保人們的安全。我們可以利用緩解資金來幫助支持其他行動，這些行動將有助於強化基礎設施，確保它們不會失去電力，”她説。“但我們也想走出去，教育社區，傳達信息，告訴人們在遇到其中一種情況時需要做什麼。”

目前，大部分地區官員和慈善機構選擇設立降温點，建立避暑中心，分發冷水、風扇以應對酷熱天氣。

可以預計，今夏的高温才剛剛開始。得克薩斯農工大學氣候科學家安德魯·德斯勒 (Andrew Dessler) 表示，由於人類並未停止排放温室氣體，等到我們的子孫後代回顧 2023年夏天時，或許將描述這是“一生中最涼爽的夏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