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玟，被點亮的與被遺忘的_風聞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去年的《聲生不息》港樂季，李玟一出場就給所有人打招呼，控場能力堪稱社交悍匪。

她親吻葉倩文的臉，直説好想你然後問：“你老公（林子祥）去哪兒了？”看到李健，便大大方方道：“我每天都聽你的歌入眠。”最後，直到何炅用畫外音喊CoCo——“請停止social”，她才乖乖落座，像極了小學班上的開心果。

李玟一直給人一種親切又真誠的社牛感，彷彿有使不完的能量，釋放不完的熱情。即便再社恐的明星，見了她也只好乖乖被融化。誰能想到一個在觀眾面前這樣開朗活潑的人，卻經歷了那麼多心理生理上的折磨。

7月5日晚，李玟的姐姐李思林在微博發佈消息：李玟因長期患有抑鬱症於7月2日在家中輕生，7月5日搶救無效去世。“29年來她除了用勁歌熱舞帶給我們無盡快樂與驚喜外，更努力地為華人歌手在國際歌壇開拓一片新天地，一直全力以赴為華人發光發亮。”

太過讓人震驚且頹喪的消息，在硬糖君的印象裏，她一直廣州好迪廣告裏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明媚大方的笑容讓人第一次意識到什麼是“端莊的性感”。她美豔妖冶但平易近人，光芒四射卻毫無距離感。

她是第一個站上奧斯卡頒獎典禮的華人歌手，第一個為NBA開幕式獻聲的華語女星，第一個參與邁克爾·傑克遜演唱會的亞洲女歌手，第一個進入MTV Asia Hitlist榜，和Top 100 Asia Singles Airplay榜的亞洲藝人。

性感出名，卻是零緋聞。唱功卓絕，卻親如鄰人。星光隕落，世間再無月光愛人。

天后，在患失中患得

尚在母親腹中時，父親就因為罹患肺炎去世。這導致李玟在出生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被稱為“厄運女兒”。親友們甚至奉勸母親將李玟送出去，可是堅強的她選擇一人撫養三個女兒。

李玟母親對三姐妹都很好，知道李玟喜歡吃芒果，就會趁打折買幾箱在家裏屯着。但小診所的收入微薄，最困難時一家四口天天吃涮白菜。李玟努力回報着母親的愛，成績常年甲等，從小學到大學，一路都進名校。她從小最大的心願就是事業成功，讓媽媽享福。

那時的港星出道，似乎都講究個無巧不成書，少有現在內娛這樣步步刻意安排的。1993年，李玟弄壞了母親的車，去香港探望兩個姐姐時，便順道參加了TVB舉辦的新秀歌唱大賽。本想賺個獎金去修車的，結果成了亞軍，誤打誤撞地出了道。

一年後，李玟被一家台灣唱片公司簽下。為了省錢，她幾乎頓頓吃泡麪。在學習了周潤發、劉德華等天王出道的故事後，她勸服自己，成為明星之前就是要吃苦的。當年6月，李玟的第一張專輯《愛就要趁現在》發行，13萬張的銷量讓這個新人展露了天后的苗頭。

**李玟出生在香港，長大在加州，可吃苦的本領卻像個湖南人。**吃得苦，耐得煩，霸得蠻，從頭到腳都堪稱女鐵人。為圖便宜，她的錄音時間基本都訂在錄音棚的半夜，唱幾個小時之後眯一會兒，又要在8點開始跑通告。

當時的現代派音樂公司沒有車，所以李玟跟宣傳到台南參加校園演唱會時，因無順風車可搭，只能改乘火車。最慘是沒買到票，她和宣傳拎着衣服和化妝箱站了八個小時回到台北。詞人姚謙對CoCo的印象是：不懂休息，拼命。有次大病一場，李玟出院卻先要求拍專輯封面：“瘦了不少，是上鏡最好看的時候。”

在年輕的李玟眼中，永遠都是埋頭苦幹不問前程。她童年最缺乏的安全感，沒有殺死她反而成就了她。1998年的台北萬人迷演唱會，消防局出動幾輛車不斷給場地降温，許多沒買到票的歌迷翻牆也要一睹李玟風采，這讓擔任經紀人的姐姐李思林終於意識到——妹妹成了巨星。

**李玟的很多成就，即便放在20年後的今天來看依舊極有分量，並且很難被後人打破。**她是首位在全球發行英文專輯的華語歌手，併為華語電影史上首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卧虎藏龍》獻唱主題曲。歌迷打電話到美國MTV要求點播CoCo的歌，對方工作人員傲慢地説：“CoCoLee不是一箇中國人嗎？你們打電話到亞洲MTV去吧。”

無知的種族主義者尚未察覺，在他説出CoCo是中國人時就已經輸了——他已經因自己的早聞大名，印證了李玟的國際影響力。CoCo的唱法既有歐美嗓的大氣磅礴，又帶着細膩醇厚的東方韻味，確是走向國際的華語女歌手第一人。

歌者，就是用生命吟唱

1996年加入索尼唱片，是李玟事業飛昇的轉折點。到了新東家，專輯《李玟》獲得金曲獎龍虎榜年終銷售亞軍。同年，專輯《CoCo’s Party》在寶島取得53萬張銷量。高光時刻是1998年，神專《Di Da Di暗示》在亞洲取得180萬張銷量。

儘管後來我們見過不少號稱走國際化路線的歌手，結果卻往往是鎩羽而歸或出口轉內銷。李玟單槍匹馬闖美國樂壇的故事，現在看都覺得是爽文。一手捧紅瑪利亞凱莉的製作人Walter A. 當年聽完李玟的Demo後認為她不僅擁有瑪利亞凱莉的清亮高音，而且聲音還略帶純真淘氣的節奏感。

李玟的歌，簡單説就是洋氣好聽但又不做作。東方的細膩情感和西方R&B的完美結合，非常適配國漫和好萊塢動畫。1998年，迪士尼慕名找到CoCo，邀請她主唱風靡一時的《花木蘭》中文主題歌《自己》。當年英文版《Reflection》是由克里斯蒂娜·阿奎萊拉獻唱，李玟在《自己》中的表現，與阿奎萊拉可謂難分伯仲。

“我眼中的自己，每一天都相信，活得越來越像我愛的自己。”現在看來，李玟就是同樣堅韌的花木蘭，這首歌何嘗不是在唱自己。

硬糖君個人最愛還是1999年李玟為國產動畫《寶蓮燈》演唱的《想你的365天》，雖然被張信哲的《愛就一個字》遮掩了些許光芒，但依舊是什麼時候拿出來都能壓倒一批歌手的殿堂級演唱。

“春風揚起你我的離別，夏雨打濕孤單的屋檐，秋葉飄落思念的紅葉，冬雪轉眼又是一年。”魔功大成的CoCo找到了最適合自己嗓音的唱法，每一個字都帶着綿綿的氣韻和故事感，讓人腦子裏直接是沉香在路途上的物換星移四季流轉。誰還能把一首歌唱出如此磅礴的情感濃度，天下唯李玟一人爾！

當然，除了恐怖的唱功和天賦異稟的唱商，李玟留給世界樂壇的最佳印象還有她的性感舞姿。擔任過CoCo演唱會嘉賓的吳建豪曾經説：“她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是會跳舞的。”這真一點不誇張，CoCo舞技最牛的地方，就是讓你感受不到她的舞技。

**許多舞者能夠用一些高難度動作讓觀眾仰之彌高，而CoCo則在舞蹈之間散發出一股強勁的感染力，讓你哪怕坐沙發上都忍不住跟着她wave幾下。**可明明在她做來那麼性感自然的動作，常人一學卻是怎麼來怎麼彆扭，就是不如李玟那樣絲滑寫意。

CoCo的藝術成是多維度的頂級要素加成，她融匯東西能夠橫跨hip-pop、R&B等多種曲風，並用天后級的嗓音對其完美詮釋，再加上獨特的個人魅力，令人一見難忘，一見就有好心情。

可能是太拼命而沒有保護好嗓子，曾經CoCo因為被老公傳染感冒導致氣管炎發作，完全不能夠唱歌。這對於強悍到底的歌者來説，無疑是一種酷刑。

女性，在傳統與現代之間

“這個女人以性感電臀舞出名，身材性感火辣，可是直到她死，我都沒有見過她的任何緋聞。”網友的評論，讓我們驚覺對李玟的普遍誤讀。性感妖嬈的李玟骨子裏卻是那麼傳統，一忍再忍從一而終的想法，不知讓她在婚姻裏遭了多少罪。

唱過《美麗笨女人》的CoCo，似乎被一語成讖了。她和Bruce的愛情和婚姻長跑，大概就像《神鵰俠侶》裏的“情花”。花朵美麗如蜜月，果實苦澀就是最後結局。

2003年，正值事業巔峯期的CoCo與富商Bruce在聚會上相識，八年後兩人走入婚姻殿堂。據説當時Bruce的資產已經嚴重縮水不足1000萬，有人勸CoCo籤一份財產協議以備萬全，她拒絕了，認為進入婚姻就是需要無條件的信任。

夫妻高齡已很難自然受孕，李玟前後進行了九次人工試管，期間的取卵和打針令其身心俱疲。後來港媒爆出Bruce多次出軌，並公開與年輕異性舉止曖昧。Bruce的肆無忌憚還可以説是渣男常態，他兩個女兒的背刺恐怕更讓李玟心碎。多年來，CoCo都將Bruce與前妻的兩個女兒視若己出，沒想到兩人婚姻破裂後，兩個繼女也對李玟倒戈相向，絲毫不念養恩。

她曾經戰鬥過，一如她以前的做法。《戰歌》是李玟發行的最後一首歌曲，歌詞寫到“傷痛過，血淚模糊過，懷疑過，也重新來過，向命運承諾。”現在看來，無疑是婚變後想要浴火重生的宣示。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今年2月，李玟發文稱發生在自己身上“一輩子最大的恐懼”，因為天生左腿缺陷，導致她多年來在舞台上跳舞都是靠右腿支撐，日積月累已經到了不能走路必須手術的程度。比起婚姻，那麼熱愛舞台和音樂的一個人，遭遇腿傷堪比鳥兒折翼一般嚴酷。

**堅強不是李玟的底色，只是她用來寬慰身邊人的保護色。**輕生當天，她還給歌迷們發了語音。“感受到大家對我的愛跟支持，你們作我的後盾，我會加油。這段時間希望你們自己也身體健康快樂，非常想念大家，我再努力努力。”感覺她錄下這段話時，已經像現出裂紋快要碎掉的維納斯神像，聲音都顫抖着。

如果正向的能量可以傳遞的話，我們都願意分給她一點。畢竟30年來，她給了我們那麼多的笑容和能量，我們卻沒有將這些美好回饋給她的機會。

回看CoCo在《聲生不息》上演唱的《天若有情》，才恍然她可能在借表演向世界體面告別。因為現實婚姻不如意，才在歌聲裏表達最渴望最純真的愛情。

**唱到濃時，身穿白色婚紗的CoCo跪在地上，最後緩緩倒在白霧裏。上一個在婚紗裏注入那麼多無奈與不捨的，還是用盡全身力氣和大家説“拜拜”的梅豔芳。**而《天若有情》的最後一句歌詞是——

“此世短暫，轉身步進蕭剎了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