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時光 -我對年代的記憶(10)_風聞
摩天轮888-07-10 11:51
二十一
我父親的生日是臘月初八,而這一天恰是按風俗得喝臘八粥的臘八節,所以每年這一天我家的伙食都是比較豐盛的。每年這天早晨要吃的臘八粥,都是第一天就準備了食材。印象中我家臘八粥都是鹹味的,在白米中摻入適量的糯米,加入的食材有薺菜、山藥、青菜一類的素菜,有第一天泡發好的花生米、紅棗、赤豆、黃豆等果實豆類,還會加入炒熟的肥瘦相間的肉丁,外婆每年臘八起早就會坐在灶口前時不時的往灶膛裏添加柴禾慢慢地熬煮,等我們起牀時,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臘八粥就已經煮好了。那粥既稠又香,鹹淡適宜,令人胃口大開,每次我都會吃得肚皮圓圓不能再吃才停。中午時分為父親慶生,則會比平時多加二道菜,反正葷菜是不止一隻的,弄菜很忙乎,還好家中有外婆在,擇菜的活基本上都是她老人家包了。
那時雖然窮,但我傢伙食還是不錯的。我父親常説,人是吃不窮的,只有不會勞動不會掙錢才會窮。所以他平時就把家裏的伙食搞得挺好,他會隔三差五地買些葷菜來改善一下,那時候肉價好像是7毛多,我父親商業上工資大概是40元左右,而我母親在鎮上的皮鞋廠上班反而比父親工資更多些,但工作時間長勞動強度也大些。那個年代的肥肉是很吃香的,要通過關係才能買到,我父親總是能買到肥肉甚至是板油,家裏也常備着熬製好的豬油。
後來我父親在鄉下下伸店工作時,會經常與同事輪休,平時在家的日子也多了好多,伙食方面他時不時的買些豬下水回來自己整弄。我一直記得,他買回一副豬肚肺後,會把肚和肺分開,先是把豬肺在氣管那邊用細繩吊着,讓我不停在用漏斗往氣管裏灌水,把豬肺灌得胖胖的,裏邊的血污水就慢慢地滲出來,直到出來的水乾淨了才停。他則把豬肚翻過來用粗鹽撒上搓揉,打掉豬肚上粘着的污油垢,再用清水漂洗,如此反覆幾次,直到豬肚上乾淨無味了才行,慢火燜燒燉出來的那肚肺湯稠白而可口,而加入的豬心片使湯裏紅白相間,真正是色香味俱全,實在是當時的滋補佳品。
那個年代的伙食,父親還喜歡買一些豬腿骨、豬腳爪回來煲湯,又會在市場上買些甲魚回來紅燒,吃好的骨頭、甲魚殼收集起來晾乾,等聚到一定量時會讓我拿去廢品回收站賣掉。每次我提着半籃子這些骨頭、王八殼還有鉛鋁製牙膏皮等去廢品站時,我就會很開心,因為回來時每次上交錢時父母總會給我個幾分的零花錢。廢品站好像還在水果娘店往南,那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但對一個即將拿到錢的小孩來説,這個不算什麼,只是廢品站裏氣味還是有些難聞,成堆的骨頭就在收購的地方放着,雖然上面蓋着油蓬,但仍難免有氣味溢出,特別是夏天,那氣味更是濃烈,我一直奇怪廢品站裏負責稱重、結算的阿姨,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她是怎麼忍受得了的。
那時候骨頭、王八殼的回收價格是比較好的,基本上吃骨頭湯、甲魚剔除廢品回收後花不了多少錢,可以算是白吃了,只是骨頭平時很難買到,而甲魚那時吃的人並不多,我父親那時候喜歡買這兩樣吃除了他有關係買到骨頭外,還體現了他的精打細算,畢竟錢花得少還能吃到營養價值高的葷菜,是很划算的。
二十二
那時候羊肉好像在食品站是沒得供應的,每年冬天來臨,我父親就會去尋找好的羊源,我們這裏本地山羊肉質細膩、口感特好,只是長起來挺慢,兩年齡的山羊殺好了也只有三、四十斤大,不像現在養的大耳朵波爾羊成長快,但現在的波爾羊肉質遠不如當年我們這裏的本地山羊好。找到合適羊源後,我父親就會合了鄰居或是姑父家一起去買一只回來,然後請殺羊師傅宰殺後分分,至於宰殺羊子後多出的下水、羊血,則會立馬在家炒了與姑父、鄰居請師傅一起喝酒當下酒菜。而炒下水、羊血基本上都是用青大蒜炒的,什麼大蒜羊肚、大蒜羊血,吃上去還是挺香的。
新鮮宰殺下來的羊肉,父母就會把它切成塊狀用來紅燒,我們這裏的紅燒羊肉都是連皮的羊肉,雖然那時日子緊巴,但我父親也不會把羊皮扒了去賣錢,他常説紅燒的羊肉連皮的羊肉塊才好吃。紅燒羊肉很有講究,選的羊有什麼騷羊、仕羊之分,還有什麼叫悶仕羊的,大概是騸了的羊吧,具體我也分不清。燒羊肉的時候,先要用半個拳頭大小一塊羊油放鍋裏熬煮出羊油,把油渣取出,在油鍋裏再放入生薑、冰糖,然後放入洗好焯淨的羊肉塊,用鏟子不停地翻炒,先炒出糖色,再放入我們這裏本地產的黃酒,等火候到時再加入適量的清水、生老抽醬油和鹽,用慢火慢慢燜燉,我們這裏有名話叫魚燒肉焜,意思是魚用急火燒肉用慢火燜出來東西才好吃。我家燒紅燒羊肉時一般都是放入熟醅黃酒,那酒在我的感覺中沒紹興花雕酒的那種澀味,做料酒真的非常好,能去除羊肉的羶味又能提鮮,這樣燒出來的羊肉真的是香氣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燒好的羊肉除了當頓吃一碗外,另外總會放兩三碗在碗櫥裏,吃羊肉的季節天冷,羊肉汁會凍着,放個十天八天沒事,到食用的時候再加熱一下就可以了。二十多年前我父親在南京紫竹林腫瘤醫院住院,我每週都要去南京探望,我係統內南京一個大哥常帶我去吃南京的特色菜,其中有紅燒羊肉菜品,掛的菜名就叫海門紅燒羊肉,雖然口味也與我小時候吃的相當,但我總覺得哪裏差那麼一丁點,或許是用料已經不可能像我小時候那麼講究,用的是飼料餵養的羊或是大耳朵波爾羊吧,也可能是二十年前能吃到的美味已經太多了的緣故吧。
姑父在電影放映隊工作,屬於吃四方的,他們每次到哪個公社放電影,公社裏都會安排伙食,那時候的文化娛樂項目少之又少,所以他們每到一個地方都很受當地的歡迎,伙食上就都很豐盛,儘管他們也會出糧票和伙食費,但吃起來的遠遠超出標準。儘管如此,我家裏每次宰殺山羊燒羊肉,姑父總是會來參加聚餐,酒後會對羊肉的味道真心地稱讚幾句,畢竟當年羊肉在鄉下也是不會輕易吃到的,況且這羊肉是真的燒的好吃。
那時候我母親才三十多歲,但在皮鞋上裏已經是手藝不錯的老師傅了,當年廠裏還來了幾個南通城裏的下鄉女知青,有兩個就跟了我母親學技術,我母親待她們也親如姐妹,平時也常帶了她們到家裏來吃飯。有一年家裏剛好宰了羊燒了羊肉,母親又帶她們來家吃飯,看她們吃那個羊肉吃得香的樣子,就把放到碗櫥裏的羊肉又取了一碗熱了上桌,好好地招待了她們一頓。過後她們直説,這個在南通城裏從來沒吃到過這麼好吃的羊肉。不過她們也就在這邊呆了兩三年到家來吃過兩三次羊肉吧,後來她們回城去了,好像也漸漸地也失去了聯繫,反正後來我沒見我母親再帶她們來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