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歲的退休阿姨，在四線城市逐夢互聯網_風聞

我們都慢慢退休了，周圍有生氣的、生病的、打麻將説閒話的，我都不想。

文｜徐   嘉

編｜陳梅希

“他打了一個急方向，車就竄上樹了。我在天上飛的時候，心裏説完了完了，要去死了，不能死啊我還有好多事沒做，閉着眼唸了十聲阿彌陀佛，車落在地上，我眼睛一睜，嘿，還活着。”

大雨中的高速路旁，雪姨站在被撞爛的轎車前——這是她曾經努力銷售的回報之一，後備箱裏的保險單、宣傳單在雨裏飛，送客户的油灑了一地。

眼前飯桌上沒人夾菜，全被她的話抓住了視線：“那一刻我突然不想幹保險了，哪怕去要飯都不再幹了！”

雪姨常在飯桌上這樣向我們講述過去的故事，她是我媽那一代人裏、阿姨間的領袖人物。在河南最南邊的小城裏，給中年人的娛樂項目不多，她召集大家去聚餐、春遊、採蘑菇，在幾百人的羣裏發個接龍，拉上不認識的人，局就這麼攢起來了。

按照現在的標準，她是典型的“E人”、“社牛”，內耗沉重和她從不沾邊，也許這和她一直在做的工作有關。

**過去20年，雪姨一直在做銷售，從前****互聯網時代，幹到互聯網時代，什麼紅火賣什麼。**有次她説：“你們找人找信息就和我做銷售一樣，首先不要害怕，要鼓起勇氣，打給對方，無非就是兩種結果，要麼拒絕，要麼接受，好多人都突破不了這一關。”無數次感到氣餒的時刻，我總想起雪姨這番話。

出生在70年代初的河南農村，雪姨是家裏出生的第四個女兒，剛出生的她曾被短暫丟上山坡，又被不忍地抱回。也許那時就決定了，這是她需要努力爭取的一生。

跋涉過很多次山路，還是沒讀完初中的雪姨，一頭撞進城裏，從服務員做上了銀行櫃員。2007年，她從體制內出走，那時微信還沒有誕生。這個不氣餒的女人繼續在報紙格子框裏找工作、打陌生電話、學着買口香糖賄賂店員幫自己推銷。終於一步步在城市裏落腳，有了自己的家。

這些年，AI面試和智能簽單系統逐漸滲透進她的職場，社交經濟、私域流量等名詞開始出現在她的聊天中。看起來，她似乎在互聯網生活中如魚得水，與時俱進。但她沒説的是自己也栽過不少跟頭，例如自己投資的那個每天都會漲錢的外匯賬户被鎖死，幫別人代刷銀行卡還債的系統也被關閉。她倒坦然：“你可以説我很衝動，但我總能抓住機會，只不過有時候抓錯了而已。”

互聯網並不總是金光無限。年輕人在行業裏沉浮，高薪和裁員成為並列的關鍵詞，35歲成為是非成敗的分界線；中老年人也試圖從這裏掘金，成功有時，被騙有時，他們在年輕人看不見的地方，發展着年輕人看不懂的業態。

今年，雪姨開始在一個社區團購平台裏做團長，説是主打私域流量，社交裂變。網上對這個平台惡評很多，説裏面有雜牌假貨，發貨慢，無售後，拉人頭，傷人脈。我旁敲側擊問候了幾句，她發來一個線上會議讓我加入試聽。

這場“線上事業説明會”意在介紹這家團購平台的貨源、後台數據、市場發展計劃和優勢，三位分享嘉賓分別介紹自己過去是銀行員工、直銷經理人、投資人，他們在過去的工作中得不到“結果”，決定加入這家團購平台“重新奮鬥”。

參會的共有496人，看網名，裏面有保險員、健康管理師、鞋商、寶媽、導遊，看頭像，其中以女性居多。之後我加入了微信代理總羣，逐個點開羣成員的名片發現，100個代理商裏，有92位女性，8位男性。

線上會議成員有496人，有寶媽、導遊等｜圖源作者截圖

在會議開頭，主持人就引用名人名言：羅振宇曾預測未來十年，直播帶貨和社區團購是兩大致富趨勢。後者減去了傳統銷售渠道的溢價空間，通過互聯網、消費自用以及分享的模式把生意做大……總而言之，社區團購是一個風口。

一個博士身份的嘉賓補充，這種社交團購的裂變模式，叫做倍增，曾被愛因斯坦稱為世界的八大奇蹟。在這家平台裏，做到小批發可以實現小康，中批發可以跨進中產階級，大批發可躋身上流社會。只要踏踏實實勞動，堅持就能創造財富。

原來大家説的“結果”，指的是圓致富夢。

一場會議聽完，我明白了這個平台的運轉模式：不需要加盟費，只要建微信羣並截圖就可獲取這家公司的代理資格；公司在微信小程序中建立了貨架，上面賣的東西分為微商爆款、正品廠家、外部倉庫以及自家定製產品四類。有洗臉巾、蛋黃酥、短袖這些基礎貨品，也有能殺滅幽門螺旋桿菌的牙膏、美白淡斑的貴婦膏以及茅台酒。

代理人、也就是團長們，可以通過貨品銷售額+招代理建團隊的方式，實現從代理商——小批發——中批發——大批發的晉升。

如何成為團長以及如何盈利｜圖源線上會議截圖

我搜索了這家團購平台背後的公司，發現其和另一家已經註銷的團購公司有着緊密的人員聯繫。同時，有眾多反傳銷賬號在知乎和百度問答發文，説這兩家團購平台涉嫌網絡傳銷，新名字也只是換湯不換藥。

但雪姨自己很認可這家社區團購公司，在過去那麼多年，她一直都是幹一行愛一行的。

一邊是我曾收到雪姨從平台內訂購的水果，質量尚佳；另一邊是這種通過微信轉賬實現銷售，靠提成拉人頭，看起來不太靠譜的營業模式。我對這種生態感到困惑。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平台，如何運轉？雪姨又是如何進入這裏發揮她的銷售餘熱？什麼樣的用户會置淘寶、拼多多不顧，選擇在微信羣裏直接轉賬買東西？雪姨帶我走進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以下是她的自述。

我是怎麼做上團購團長的？

你想寫我的故事？行呀，能不能把我寫成一個勵志的形象，就説是退休阿姨的傳奇故事？

先説團購説起吧，我是今年2月接觸到這個的。

**當時一個朋友邀我進她****的羣，我想着都是熟人，不能不進。**也就是你小李阿姨。後來我沒事就在羣裏看她賣的什麼，好多東西我都用不上，也沒啥興趣。後來看她發的沃柑不錯，就轉賬讓她幫我下單。當時是39.9一箱，拿到手感覺還不錯。

後來你李阿姨説：“你是銷售人才，也可以做呀！”就給我發一個線上會議鏈接，讓我進去聽。哎呀，當時我還在陽着，發燒，聽他們把我説得雲裏霧裏的，我都打瞌睡。

後來她邀請我去鄭州，參加他們的酒會。在一個大賓館裏，兩邊牆上掛的全是衣服、鍋、鞋子，説是他們平台賣的東西。大廳裏來了好多排場（方言，漂亮的意思）的俊男靚女，從內蒙古西安啥地方坐飛機來的都有，還有大學生。

我當時心想，就這麼個小事，這麼多人都在做，他們這麼重視？現場那麼多人，聰明人肯定比我多。這麼多人都做，我也可以做。我就成了小李阿姨的下線。

她丈夫是銀行的副行長，我信任他們。還有，現場他們在賣的東西確實不錯，我都摸了看了。

以前賣牛奶的時候，我是每樣買一箱放在家裏，每次出去開單的時候各帶一樣，我説自己家裏人都在喝，別人就信任我。做了這個團長後我也是一樣，我的化妝品，吃的都是在這個平台上買，我也會根據我的顧客來推薦產品。

我給你講講這個團購具體是怎麼做的，我現在做了3個月了。

雪姨發的微信羣的公告，每個團長都會被要求參加線上培訓，學到類似的話術和銷售技巧｜圖源微信羣截圖

它首先不用投資。只要你建一個最低200人的微信羣，截個圖就可以拿到代理資格，進代理羣，你自己就是一個團長了。200人的羣相當於鄉鎮小超市，300個人就相當於在縣城裏開店，400多人就像是在繁華地段的大超市。至於500人的大羣呢，上次我去湖北學習，聽人家講課，人家説得可好了：你有一個500人的羣，就相當於開了個空中沃爾瑪超市！

每天我點進這個平台的小程序，在裏面選品，選好了就把鏈接發到羣裏給大家分享，再寫點推薦文案。有的人不看羣，我就會編輯好信息羣發私信給別人，打個招呼，發個圖片，人家回我了，自然就會看到我今天賣的什麼東西。

**如果你不是團長，點開小程序就沒法買，只有讓我來下單。**你要買，就把地址電話和錢通過微信發給我。我收了錢，進系統裏給你下單。

每天我們平台都會上新，最近賣的比較多的就是T恤衫。每天早上8點開團，一個東西只賣兩天，第三天的早上9點系統截團（不再繼續銷售），10點錢我就把這幾天的營業額扣除自己的佣金，從微信發給我上面的小批發。一層一層錢發上去，每個人都掙到了錢，錢最後到了公司總部，再根據系統裏的收貨人信息統一發貨。

羣裏會發水果、酒品和生活日用品｜圖源微信羣截圖

團購嘛，全國各地大家買的多就成團了，總部拿着我們的訂單去談低價，買的人多，東西價格就低。

但畢竟是萬人團購大平台，每天單多，發貨比較慢，一般是兩天後陸陸續續發出。我也可以理解。我們一直和顧客説，如果要低價，也要接受多等幾天。

你問我每天真的有那麼多人買東西嗎？這個我沒看到過數據，但團長羣裏發的有總公司視頻，你看公司有那麼大的倉庫，那麼大的選品部門。如果真的是騙子，他是要掙長期的錢，還是要把這幾天的錢全部捲走，平台弄倒閉？這是很簡單的邏輯嘛。

我怎麼掙錢？客户買東西，轉給我89塊，我提一點佣金，轉75給我上面的小批發，小批發轉71給中批發，中批發再轉67給他的大批發。**我們就是這麼靠中間差價賺錢的。**我是剛進來的初級分銷商，後面如果業績做得好，還能往上升。

線上會議中的分享嘉賓，常以一個團隊內的“銷冠”兩月收入近百萬的業績來激勵大家加入平台做團長｜圖源線上會議截圖

你説這個是傳銷？我覺得它不是。

就跟你去超市買東西一樣：廠家賣貨給批發商，批發商把貨賣給超市，你再去超市買東西。你付的價格裏，還有一層一層的物流運輸、房租成本。我們這個網上團購它就是直對源頭，所以便宜。我們主打“量大價優，物美價低。”這個你在線上會議肯定也聽過。

你看這張圖，它就講得很明白，是網易財經發的。一瓶精華液，它賣1000多，成本價就幾十塊錢。我們的老總去和源頭廠家直接談，拿到的價格就低，配方是一樣的，我們賣49兩瓶，是不是很划算？

你要説用吧，其實我沒用過這個精華液，沒有對比過。但是我看到每個商品下面有保險公司承保，如果顧客真的用出什麼問題，我也相信公司會賠錢的。

我們賣的商品，其他平台上也有，我對比過價格，有時候我們賣的東西是比淘寶、拼多多貴幾塊錢。但我在羣裏發鏈接，也沒強迫別人買不是？再説了，我把商品信息發到羣裏，你看到了覺得需要，直接轉賬給我，我幫你下單，其實也很方便。

團長們常用這張圖來解釋自家商品低價的原因｜圖源作者截圖

我覺得自己還是很會推銷的。有時候還拍視頻發到朋友圈、微信羣和抖音上。沒事在羣裏分享個生活，和大家聊聊天，挺好。

上星期我在平台買的粽子，錄了個抖音，説我女兒最愛吃。下面有個人，評論我是騙子。我不認識他，直接回他：“我騙你啥了？”看他的主頁沒幾個粉絲，我還點進去評論，“這人是個瘋子”，就把他拉黑了。他説我是騙子，我還説他是瘋子呢！現在網上噴子真多。

你説我怎麼騙人了？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賣到別人手裏的東西。你們年輕人沒有進入到社會，不懂這種銷售模式。但我看的很明白。我以前在賣的牛奶也是一層層分銷。我做保險十五年，到現在不也有人説賣保險的都是騙子嗎？那我也確實掙到錢，給別人帶去保障了。

團購商品信息和羣聊日常互動｜圖源微信羣截圖

趕着潮流跑的一輩子

2006年的時候，我在銀行工作，工資很低，一個月1000多。

我出去看到人家大城市有賣牛角燈的，戴在頭上兩個亮亮的牛角，我就批發了一堆，回來在廣場上賣。我跟你説，這會兒我就很有分銷思維了。那會夏天，我在廣場上發動了幾個美女，她們幫我賣一個，我給她們1塊錢。後來也賺了不少。

在2006年熱銷的牛角燈頭飾｜圖源網絡

當時我覺得自己是有能力的，不會讓自己餓死，出來跑一跑也能掙的比在銀行多吧，我就在銀行買斷了。那會還沒有微信，我就經常買報紙，在上面找工作機會。

當時看到蒙牛牛奶在招人，我打了個電話，他們説要我做PPT競選職位。哎呀，我不會做這個，在QQ上拉了一個大學生，給了他50還請他吃飯，他幫我花一個小時做了個11頁PPT。

第二天我就去啦。

人家問我，我們這個工作是要做推銷的，可不簡單，我就説，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會努力。後來我就競選上了客户經理，特別開心。我負責找商鋪、各種公司組織，給他們介紹我們的牛奶，讓他們幫我們賣。

我還記得天特別冷，我們就拿着宣傳單到街上去貼蒙牛的宣傳單，向那些老闆介紹：“我們的牛是在大牧場上聽音樂吃草產奶的，特別好。”

我還專門去找到大藥房，跟他們談合作。2個月我就談成了27家。沒事我就去那裏轉悠，給店員們買點口香糖小禮品，讓他們在顧客上門的時候多幫我推銷推銷，我還會給他們一單1元的提成。我的銷售思維就是在那時候慢慢養成了，業績也很好。

2008年那段時間真的是風生水起，後來三聚氰胺牛奶的事情就爆發了，一夜之間，藥店、大單位，全部都打電話過來：“趕緊來把牛奶拉走！”**我們就開着大卡車成箱成箱的把牛奶拉回倉庫。**那時候我也很沮喪，後來就沒辦法做這個工作了。

圖源騰訊財經

那時候我有電腦了，就每天在家裏上網，看有什麼商機，看到一個網友每天在QQ空間發一些工作的活動和照片，我就問他在做什麼。他説在做平安保險，還來我家這邊，請我吃了頓飯，那就叫“增員”，哈哈。

當時我覺得，哎呀沒意思，賣保險的。後來他叫我到公司去看了個短片，講的是邊紅旗的故事。你也可以看看，很感人的。

這個保險員的故事打動了我，現在説來也就是被洗腦了，我覺得保險這個事業太偉大了！我自己也曾經生過病，知道保險的意義所在，所以我就在37歲的時候走上了賣保險的路。這些年我很努力的，修鞋的、老師、路邊陌生人，都被我增員到了公司。我的收入也從3000塊一直到上萬。

在保險公司做主管，每個月1號必須開單。晚上去公司坐班，沒開單不讓回家。

有時候給客户説買份保險，客户説沒錢，我們為了完成任務，就給客户説：錢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先給你辦，等你錢到了再給我就可以，客户就會説好。有時候客户會還錢，有時候客户會拖着不給。

還有就是要增員，人增進來，第一個月也要開單，新人開了單會獎勵冰箱、洗衣機電器等等，為了讓他們完成任務，我會在他們那裏自己買一單。有的增員是負債新來的，我就給他們轉賬，讓他們自己買一份保單。有時候我也不寬裕，就刷信用卡給他們轉賬，想着下個月有收入再還上。

疫情了，有的客户交了5年的保單，沒錢了。我出於義氣，也想着先幫人家墊上，別讓保險失效了。大家都不容易，我想着別讓保障逾期沒有了。

這十幾年，我到處去培訓，衝刺年底任務成功去香港玩，開酒會，參加表彰會，去了很多地方，也是轟轟烈烈，很有收穫。

但各種原因就導致我雖然掙到了錢，但也負了債。我們保險簽單也開始換成在手機上操作，刷臉，用很智能的系統，年輕人們越來越多加入保險行業，我們簽單也飽和了，越來越難。

後來就發生了那件事。

2021剛過完年，我買了一顆棗樹苗，把它放在車上，準備到縣城裏去簽單。我雖然事業心重，也很熱愛生活的。

那天下着大雨，我坐在副駕駛讓朋友開車，他打了一個急方向，車就竄上樹了。那一刻我真的是在天上飛，心裏默唸，完了完了要去死了，不能死啊我還有好多事沒做，眼睛閉着唸了十聲阿彌陀佛，車落在地上，我眼睛一睜，嘿，還活着。

車稀巴爛，我胳膊撞傷從車裏爬下來，站在高速路邊，**後備箱裏的保險單、宣傳單漫天飛，送客户的油也灑了一地。**那時候我突然不想幹保險了，哪怕去要飯都不再幹了。

躺在醫院，我還惦記着我的樹苗，不能讓它缺水死了。後來，我再去公司，坐在那裏就像貓抓一樣，總盼着下班。過去十幾年的熱愛一下子全沒有了，就像你愛一個人，突然不愛了，空空的，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了。

有天領導問我：“快1號啦，下個月的單準備好了嗎？”我就説，我不幹了，看透了。

在互聯網“淘金”

前兩年我也退休了，退休金雖然不多，但我現在還年輕能幹，銷售能力還是很強。後來我就碰上這個社區團購了。

你別老看網上説的那些我們是騙人的。我們上級説那些都是競爭對手的惡意攻擊，我們都是實實在在賣東西的，主打量大低價質優。你看這幾年，大家手頭都緊，但還是要生活。

**現在來買東西的，大多數都是熟人。**我做銷售這麼多年，朋友也多，社區團購就是主打私域流量，朋友們信任我的選品 ，就在我這裏買東西，也不用花時間去逛，直接轉錢給我就行。

我一個朋友就給閨女打了600，讓她專門進羣在我這裏挑東西，夠義氣吧。還有個老大哥把自己媳婦拉進羣，媳婦要買化妝品，他就讓來我羣裏看看。

附近一個電業局的退休大爺還誇我，説我做的是正事，不像別人老勸辦卡，辦完卡人就消失了。他不會微信轉賬，就讓我給他下單寄到家裏，見面再給我現金。

也有百分之十是陌生顧客。我會在微信上添加附近的人，專門找女的加，因為我知道女人們愛買東西，就這樣也能開單。

像我們這種團購，只賣兩天，第三天截單發貨。顧客拿到手裏如果有質量問題直接退款，東西也留給你。但沒有質量問題就不退不換，這是人家公司的要求。你説一天那麼多團購單，大家都退貨，不是亂了套？

所以我這邊碰上退單的，都是自己消化，我墊錢退款給人家，東西拿回來，自己用或者再賣出去。

前段時間，一個客户買了三次東西都不滿意，要退貨。

第一次買駝奶粉，説喝了是豆粉，不滿意；第二次買的皮鞋，説親戚看了是假的；第三次她買的是被單，拿到手説材質不喜歡，要退。

**我當時很生氣，不想搭理她。後來我想想自己做了這麼久的銷售，不能這樣解決問題，就打了個視頻電話給她，**説不好意思，你在我這裏買這麼久的東西都不滿意，我給你退錢。我這裏也有化妝品，你每天在外面風吹雨打，女人也要懂得呵護自己。

我和她説了化妝品有什麼功效，怎麼護膚，她很感動，説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這些，就説不用退錢給她了，直接換成這個化妝品給她。從那以後，她很支持我，態度也變好，現在在我這裏前後下了十多單了。

你看，這就是銷售的魅力，我覺得自己很厲害，也很有成就感。

不過我也有抓狂的時候。

因為公司上架一件貨品只賣兩天，兩天截團後開始發貨，不能再退單。我這裏招的一個新團長，她的顧客買了600塊的青梅，截團後反悔不要了。這個團長直接把錢退給顧客，也沒告訴我。可我上面的小代理都在等着我上交貨款，我説了這個情況，上面的代理説讓我自己墊點錢，把這一單完成了，買下來的青梅發到我這裏我再賣掉。

我就不願意了，這可是很大一批貨啊，自己怎麼消化得掉？我和上面的代理商反應，她只是誇我能力強，不要因為這個耽誤了自己的業績，可這本來就不是我的問題。

**淘寶拼多多平台都可以退貨，就這個團購不能退，不合理，我不能為了這個不合理的規定買單。**於是我生氣了，説我不做了，把那些小中大批發都移出了我的羣聊。

這麼一鬧，我上一級的小批發説，她願意墊錢收了這批貨，讓我不要意氣用事，還繼續做。就這樣，這批單子還是被我們下面的代理們內部消化了，我也繼續做團長。

現在我下面已經招到8個團長了。要我説，有的人就是天生搞銷售的，比如我。像你們大學生來都不一定行，我就是能把東西賣出去。

前幾天我新招了一個團長進來，她之前在做保潔。你知道嗎，她老闆一小時收別人150，但她只能拿到60，後來她不想做了，老闆還拿着手機把她的客户都刪掉了，這有人情味嗎？

她是一個寶媽，每天要接送孩子。我扶持她建羣開業，現在一天也能賣出幾單。其實不少來做團長的都是兼職，每天幾十塊進賬，這不是也挺美的？做得好了，之後收入有機會翻倍，也能讓日子越來越好。

其實在2022年底我就接觸過團購，那時候是去菜市場，看到別人在做買菜的團長，我説這個有意思啊，也想試試，就在小區裏開了個羣，300多個人在買。但是一個小區的單子太少了，有時候一天只能掙幾塊錢，後來我就把這個權限轉給門口小賣部了。

做團長到現在，羣裏本來500個人，慢慢退羣剩下451個人，朋友們也都在裏面，沒事我也發點美景照片，和大家在羣裏聊聊天。

它好在一天最少能掙幾塊幾十塊，上不封頂，都是在手機上完成，不用到處跑。這3個月我做團購收入加起來有7000多，自己回收了幾單別人退的貨，大概300多，有的東西我重新賣出去了，另外我自己也買了900多的東西。

掙的不多，可我內心很平和，沒有壓力，不像以前的工作，逼我開單拿業績。每天我高興了就做，不高興我可以一單也不開，不用看人臉色，很自由。

**我們都慢慢退休了，周圍有生氣的、生病的、打麻將説閒話的，我都不想。**我就想繼續工作。做了那麼久的銷售，只要這個平台不關，我就想一直做，這個適合我，能發揮我的能力。

未來的計劃，我想再招募點團長，爭取能做上小批發，也再找點工作機會，找機會掙錢把債務給平了。

有一點我要告訴你，雖然我現在有負債，但是我從十幾歲走向社會後，現在花的每一分錢都是乾淨的，自己賺的，從沒有不乾淨的錢。

我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沒有家底也沒父母接濟，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的。我覺得自己已經很不簡單了，雖説沒掙到大錢，沒有存款，但我也不是個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