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新:且留文字身後評——盛海耕先生五週年祭_風聞
虎落平阳-07-13 19:31
且留文字身後評
——盛海耕先生五週年祭
金新
盛海耕盛老業已去世五週年矣。
先生在世時由於專業原因有兩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一件是他那些今後要當語文老師的學生居然凡事提不出問題,另一件是當了杭州市教育局教研室主任的一個語文教研員C君為杭州市教育系統青年語文教師所擬的30多個論文題目竟然沒有一個是需要寫的。記憶中前一件事是2008年某月某日在民進機關會議室開會時説的,當時我讓他寫成教育隨筆《提不出問題是個大問題》,成稿後我因此專門自己也寫了一篇《“提不出問題是個大問題”的問題》予以匹配,從一個教師的顯性弱點與隱性錯誤的角度加以辨析,一併刊發在由我擔任執行主編的《語文新圃》雜誌上;後一件事是2011年某月某日在與我一起去明(別以為“名”之誤)師沈壽山當校長的杭州行知中學參加黨派教育調研活動的路上説的,一臉的驚訝加狐疑至今記憶猶新:“小金,怎麼水平會有這樣差的語文教研員?”為釋老師之懷,嗣後在《中國經濟時報》“文化”版寫專欄文章時嘗合情合理剖析過。
先生去世時,由於編務與稿約繁忙,未寫點什麼,只是將《“提不出問題是個大問題”的問題》一文加了一段懷念文字刊發在《齊魯晚報》的新聞客户端上:“盛老師是筆者的老師,系不可多得的師範教育大家,2018年6月11日不幸因腦梗離世。接着老師身前關於學員‘提不出問題是個大問題’的話題渾説些許偏激之言,也許之於曾幾何時痛心疾首以語文教學師資質量低下的他是—種最好的悼念!”
不覺之間,先生都離開“想説愛你不容易”的這個世界1825天了。想找點他生前的文字緬懷一下,在書櫥裏發現一本未打開過的盛先生的贈書《在俄羅斯內地》。這是一本譯著。先生雖為杭州師範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但當年讀的是杭州大學外語系俄羅斯語言文學專業。
《在俄羅斯內地》甫一出版好評如潮。有讀者説“作者巴烏斯托夫斯基跟普里希文一樣,也愛寫大自然。如果説普里希文’想為人們哪怕保存幾小塊這樣原始的土地‘的話,那麼巴烏斯托夫斯基則具有更現代的觀念,主張改造大自然,同時又盡一切力量保持生態平衡。”有讀者説:“讀過之後,更多的感到的是惆悵,而不是憤慨。所以我覺得,巴氏的抒情筆調是奠定在作者的審美觀或審美角度上。”
先生《自序》有云:“巴烏斯夫斯基是我所熱愛的俄羅斯作家。他的名氣雖然沒有普希金、萊蒙托夫、屠格涅夫、托爾斯泰、契訶夫、高爾基大,但我對他的喜愛,並不在這些大師之下。巴氏本身就是大師級人物……老實説,這本書,我是為有高雅的文學趣味的讀者而譯的,他們會在其中得到心靈的慰藉和文學的營養;已被‘先鋒’詩文刺激得神經麻木、藝術趣味粗俗化了的人,沒有必要走進這本書……俄羅斯文學,一如她的遼闊的土地、沉雄的人民,是偉大的。但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以來,我們是疏遠了它了。尤其是近二十多年來,我們一味翻譯西方的東西,而忽略了俄羅斯文學的巨大存大。這是很可惜的。我們總是喜歡走極端,‘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而據王元化先生研究,好走極端是一種嚴重的民族病和時代病。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中庸一點、和諧一點呢?”
看來先生把我這個頭上長角而嫉惡如仇的雜文“行路人”也當成了“有高雅的文學趣味的讀者”了,在贈書中還專門附夾了一張紙條:“收到後請來個電話,86047966。”哎,都怪我粗心,當年沒有發現,不知先生當時沒有等來我的電話會作何想,本來理該替他的這本好書寫個書評的,內疚呀!
其實,先生自己就是一個高雅得無以復加而“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人,每次發來稿件後又三番五次地要回去修改,套用一下王安石《梅花》詩所傳心境“自古英雄皆寂寞,是非留給後人評”,可謂“自古文人皆寂寞,且留文字身後評”。記憶中,一次《語文新圃》正在排版,他特意把我約到排字房旁一個飯店,説是請我這個執行主編喝酒,席間反覆叮嚀,文章若有差錯,寧可“棄之紙簍——不發”。想到眼下有些生前想出名想瘋了的人,連一篇幾百字的短文都錯誤百出且平庸,身後將何以面對來者的譏評——“舞文弄墨千萬不能無自知之明,乘賞析之下里巴人勢,出版之拜金主義風,一發不可收拾。清談務虛平庸,無以厚非;縱然無恥,不入史冊,大不了被同時代人指着脊樑,醃醃瓚瓚地了卻生命。著書立説平庸,就貽笑千古了;如果無恥,那麼將遺臭萬年。這只是個時間問題”(見筆者《出書》一文)假如人有靈魂的話,那是何等的痛苦啊!
先生筆名“風鈴草”。傳説希臘神話中出現的風鈴草,被太陽神阿波羅熱愛,嫉妒的西風便將圓盤扔向風鈴草的頭,這時流出來的鮮血濺在地面上,便開出了風鈴草的花朵。
很愛看先生髮表在《語文新圃》上那泣血的隨筆文字,比如《情不真者詩必偽》《時髦花樣何時了》《魯迅譯著的語言功力 》《學者:請把句子寫通順——讀秋石<道義>》《故作艱深兩極端》《平民本色出詩人》《“然後"語言與情思的貧困》《我與<周揚黑話集>》《 每個人都想扮演哲學家》《“真情實感論"豈宜貶低?——與孫紹振先生商榷》《 寧靜之美》……每次編髮先生的作品,都是一次心靈的洗禮。《當代作家評論》有一文章標題很雷人——“洪治綱:與現實保持密切聯繫的先鋒派文學批評家”,實話實説,“先鋒”洪教授的語言文字功底擺在先生那裏,充其量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芽兒。
視文字為生命的先生又是一個謙和的人,翻開《在俄羅斯內地》,扉頁上以盛體書法公正地寫着“金新兄存正”,我是先生的學生,睹字傷情而慚愧。
盛先生天堂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