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時光 -我對年代的記憶(13)_風聞
摩天轮888-07-13 09:35
二十七
雖然當年物資匱乏,但在春節裏能吃到的美食還是很多的,除了憑票供應的春節物資外,我父母在春節前還會做一些本地特色的吃食,每年臘月廿三後父母在家中還是比較忙碌的。我父親除了醃鹹火腿外,還會通過關係買一、二條烏青魚醃製鹹魚,醃過的烏青魚掛在竹竿上風乾,我們這裏稱“風魚”。等過節時會把魚取來蒸熟,然後撕成小塊,那魚鹹可口,也是用來佐酒的佳餚,
那個年代有幾個務農的親戚家便會給解決飢飽問題帶來極大的方便,我家除了外婆家的兩個舅舅家(三舅媽也務農)和農場的舅舅家外,還有在新開公社八大隊的三姑婆、河西王家埭那邊的倪家公公也是務農的,在那個年代裏,他們沒少給我家東西,基本上玉米麪、大麥面家中都會備一些,而食油雖然緊張,但多少能從他們那邊搞到些。
我至今記得倪家公公的兒子當年每年夏天在蘆稷成熟季節都要砍了成捆的蘆稷送來給我與我姑媽兩家。那蘆稷的模樣與高粱一般,好像是我們這裏的特產,它是吃它杆子部分,雖沒甘蔗甜,卻比甘蔗松,汁也不少,夏天裏休閒時來幾節蘆稷那是再也舒服不過的了。
至於食油,當年我們這裏還種不少棉花,棉花的棉籽榨出的棉籽油也可食用,但那個需要大的油廠出來的才可以,小作坊裏出來的棉籽油據説有毒素存在,我家是不吃的,但也有鄰居會從鄉下親戚家搞到它,中和了菜籽油一起食用。一般我們吃的食油是黃豆榨的豆油和油菜籽榨的菜油。
小時候我們鄰居家還在河邊種上幾株向日葵,也有種少量蓖麻,雖然知道葵花籽有油,但我們這裏種這個只是為了把它的籽炒熟了做零食,沒有拿去榨油那麼大的量。而蓖麻籽剝了殼裏邊會見很多油,但它帶有毒素,好像不能食用,具體當年鄰居家種了它幹嗎,我至今也不知道答案。遇到葵花籽豐收年份,鄰居會送各家一些,當年鄰居中除了個別人家與左鄰右舍鬧矛盾外,大多人家相互之間都是相當和睦的。
春節前,基本上每家都會做些炒貨,或是花生或是蠶豆或是葵花籽,也有把夏天吃西瓜吐出的籽洗淨了曬乾到春節前拿來炒的,一般的是用細黃沙放鍋裏與要炒的東西一起炒,這樣炒出的炒貨火候容易把握。有考究的,會提前把蠶豆用茴香水燒開了浸泡久了再撈出曬乾後炒的,那炒出來的茴香味蠶豆很是誘人。
除了這些,我父母還會在鐵鍋裏放很多油,我們啓海人叫“開油鑊”,油炸一些肉圓、獅子頭到春節裏備用,“油鑊”裏除了炸這兩樣外,還會用五花肉炸虎皮肉,我們啓海人叫“走油肉”,這個是到春節裏招待客人用來做“扣肉”菜的,當然平時也可以用來紅燒了放大白菜、青菜裏再燒了吃或是燒“頭菜”實際就是燒雜燴湯吃。另外我父親還會做些“燻魚”塊,這是一道地道的上海菜,鹹中帶甜,十分可口,但做起來比較費工夫,可我父親對吃一向講究,做這些對他來説倒也不算什麼。
那個年代裏,茶食糕點也是要憑計劃供應的,且大都集中在春節裏供應,印象中農村裏除了有蔬菜隊專門生產供應居民的蔬菜,還有養豬和雞、鴨的副業隊。臨近春節,菜市場那邊會有計劃供應的帶魚、海蜇等一些海產品供應,而商店裏像小麻餅、糖棗(京果)、麻糕、雲片糕等茶食糕點也多了起來,不過這些都要憑證或票才能購買,日子再緊巴,計劃供應的這些東西一般人是不會放棄購買的。
為了給家裏添些副食,家裏先是養了幾隻雞,用來生蛋,後來又養了只公雞配種取種蛋,孵化出的小母雞留下養來生蛋,小公雞則在家裏來客時宰了待客。夏秋收穫季節小學操場上常有麥粒稻穀,飼養的雞會成羣結隊地去操場上爭食,平常時日雞會到河邊草叢裏撥拉着覓食,説來雞也聰明,到日落時分它們則會乖乖地回到家裏來,從不認錯家門,據説天黑後雞就看不見了,我們這裏説到時是“雞白眼”了。
二十八
到後來我家又養了幾隻鴨子,起先養了幾隻交山鴨,後來又加養了幾隻麻鴨,説是麻鴨子產蛋率高。鴨子生的蛋一般都是用來醃製鹹鴨蛋的,很少用來炒菜燒湯。沒上學時我一個人後來上學了放學後我會帶上弟弟妹妹一起去操場邊、河邊挖蚯蚓,粗黑的蚯蚓肥嘟嘟地,是鴨子的好飼料,弟弟妹妹也不覺得害怕,把挖蚯蚓當成了遊戲,每次去挖,總是要把帶的紙盒裏滿載而歸。每隔一兩天,我父母就會把鴨子趕到河裏去,讓它們在河裏覓食。到後來我稍大些,父母就把晚上趕鴨子回家的任務交給我了,我會找到我家鴨子活動的地方,那時候鴨子頭頸處每家都做了記號區分的,我也不會認錯。到河邊,我用竹竿拍打在水裏,嘴裏又吆喝幾句,鴨子也會乖乖地上岸回家,我拿根竹竿跟在一搖一擺回家的鴨隊後面,好像成了鴨司令一般很是神氣。
有一次鴨子在河裏覓食,街上有鄰居忽然着急走過來説“潮鴨來了潮鴨來了”,直奔河邊而去,我父母不在家,我趕緊拿根竹竿跟了過去,走到長春橋上還沒到對岸,西邊河裏游來一大羣鴨,滿滿地佔滿了河道,我們幾家養的鴨子給裹脅在裏邊向東游去,羣鴨後面,是幾個撐着木船的漢子在不停吆喝,於是幾個鄰居叫住了他們,與他們交涉,他們倒也實在,忙讓鴨羣停下,用竹竿把做了記號的我們幾家的鴨子挑了出來趕上了岸,還好每家的鴨子都沒少。後來我聽説這“潮鴨”原來是副業隊裏集體的鴨子,因在時常通潮河裏放養,所以叫“潮鴨”,品種倒是不限的,也常有放了“潮鴨”回到隊裏多出一些鴨子的事發生。
我不記得我兒子上幼兒園時學了什麼兒歌,那個時候我事業上剛起步,工作比較繁忙,接送兒子都是愛人去的。十七八年前我女兒上幼兒園,我已經回到鎮上工作,經常有時間接送女兒上下學,常能聽到女兒哼唱兒歌。當我聽到一首名叫《數鴨子》的兒歌時,我腦海中總會不經意間浮現出小時候養鴨的情形,“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羣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這與我在長春橋上看鴨子的情形是何其相似啊。
每年立夏前一段時間,父母親就會從雞鴨蛋中挑出一些殼子看起來比較厚和硬的蛋聚在一起,等立夏那天煮了分給我們兄妹仨。而我和妹妹就會用鞋底線編織幾個蛋袋,雖然這大概屬於女紅活,但對經常與妹妹她們一起玩的我來説也是駕輕就熟的事,編好的蛋袋兄妹仨每人兩三個,到立夏那天放煮熟的雞鴨蛋掛在身上出去玩鬥蛋。每個蛋袋裏大概能放三四個熟蛋,及到晚上,差不多沒有完好不破的蛋了,戰況如何並不影響鬥蛋的樂趣,回到家中還會向父母述説與誰鬥了,用了什麼計謀最後輸贏等等,彷彿是做戰鬥小結,而父母總是叮囑我們説與人玩開心就好,不必計較得失,從不允許我們兄妹仨為這個與人爭吵打架。
每當鴨蛋聚到一定數量時,父母親就會醃製鹹鴨蛋,如何醃製,過程很重要,馬虎不得。我家醃製鹹鴨蛋,有時用黃泥粘土摻了鹽水醃,稱作“泥蛋”,有時又用化開的鹽水醃,稱作“滷蛋”,但無論用啥方法醃,鴨蛋醃之前必定要清洗乾淨後晾曬一下,鹽泥或鹽滷中又會加上茴香大料,這樣醃製出來的鹹蛋才有香味,而要醃得蛋黃出油,那就要費一定工夫了,不知道父母親用的什麼配方,反正我家醃製的鹹蛋,鹹淡適宜,煮熟了剝開總是有那紅黃的蛋油出來,現在市場上難得見到與它質量差不多的鹹蛋了。
有一年小舅舅來我家,帶來了一些松花皮蛋粉,教我父母自己做皮蛋,皮蛋到底怎麼做的我沒仔細見着,即便當時見着了現在也記不清楚,反正後來我父母每年都會在春節前自己做幾十個松花皮蛋,到能食用時那皮蛋蛋白已經成了黃色果凍狀,裏邊有類似雪花狀的松花,蛋黃則變成烏黑丸子狀了,春節裏食用時,先是輕輕敲碎蛋殼剝去,然後用鞋底線在皮蛋上切分,一隻皮蛋分成四塊,然後裝盤,裝滿後上桌,作為冷盆,當年皮蛋與肉鬆一樣受到大家的喜愛,但肉鬆是很難吃到的。
我家東隔壁趙老爺子,手非常巧,雖然患有精神疾病,但清醒時日較多,人清醒時待人接物也非常得體,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楷書、隸篆和草書都很在行,又會刻印章做花圈,最近我看我那喜歡探尋古蹟的師弟稱他為鎮上當年的金石大家,應該是名副其實的。記得他一個兒子結婚時擺喜宴請鄰居喝喜酒時用雞蛋做了蛋松作為一個冷盆,着實讓大家見識了他的廚藝,也可見當年蛋類還是有很多吃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