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孫、犯人、平民、皇帝，這些毫不相干的詞，全發生在漢宣帝身上_風聞

歷史上，不管是從皇帝之尊淪為階下囚，還是從平民做到開國皇帝，這種戲劇性的轉變在歷史上都不算稀奇。可幾個月大就從漢武帝曾孫，太子之孫的天潢貴胄到階下囚，18歲又從平民一躍成為皇帝的恐怕只有這位，他就是漢宣帝劉病已（劉詢）。

一、衞太子之孫，這胎投的是好還是壞？

劉病已出生於公元前91年，是漢武帝和衞子夫的兒子衞太子劉據的孫子，也就是漢武帝的曾孫。他的爺爺劉據是漢武帝的嫡長子，7歲就被立為太子。劉病已出身高貴，以後運氣好的話做個皇帝，再不濟也能當個富貴王爺，但彆着急羨慕這投胎技術，再看一眼他出生的公元前91年，“巫蠱之禍”就是這一年發生的。本來衞子夫與衞太子母子二人深得武帝喜愛，武帝出遊時常常把國事交給衞太子處理，還給他修建了博望苑，讓太子自由延攬賓客。對以衞青、霍去病為核心的軍功外戚集團也不吝封賞，使之成為衞太子的重要依靠，但武帝在位日久，衞太子做31年的太子，加上衞太子反對武帝的開邊興利政策，逐漸在衞太子周圍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守文”集團。父子兩人逐漸有了矛盾，這不能不引起本就“雄猜”的武帝的忌憚。隨着霍去病、衞青的相繼去世，衞太子失去了重要依靠，武帝終於要對太子下手了。

漢武帝茂陵旁的衞青墓

就在徵和二年（公元前91年）正月，武帝將衞太子的姨父和表兄，也就是丞相公孫賀和太僕公孫敬聲父子處死。衞青、霍去病死後，衞太子集團中這兩個最重要的人物被處死，意味着武帝正式對衞太子下手了。在這年的閏四月，諸邑公主、陽石公主以巫蠱之罪處死，衞青的長子、衞太子的表兄弟（生年不詳）衞伉，以及衞子夫的女兒衞長公主的兒子、衞太子的外甥曹宗，也因連坐被處死。

王珞丹飾演的衞子夫

隨後武帝行幸甘泉宮，卻病於此處。七月，漢武帝命向來與衞太子有矛盾的江充為繡衣使者懲治巫蠱，又派親信岸道侯韓説、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人協助江充治巫蠱，巫蠱之禍正式爆發。江充與衞太子有矛盾，等衞太子當了皇帝，他也離死不遠了。他自然不遺餘力地想要扳倒衞太子，這也是武帝派他治巫蠱的用意所在，江充就把巫蠱誣陷到衞太子頭上，衞太子知道武帝已經決心處理自己，索性鋌而走險，殺掉江充，起兵作亂，可衞太子怎是他那當了近50年皇帝的父親的對手，不久就兵敗逃到湖縣，後被發現自縊身亡。這還沒有結束，漢武帝將衞太子的全家，也就是他的孫子、孫女、曾孫、曾孫女們盡數處死，除了劉病已尚在襁褓逃過一劫。劉病已小小幾個月大就已經失去了全部家人。

衞太子劉據

二、曾孫又如何，

立子殺母的武帝可不在乎

雖然劉病已因為年幼，武帝不便直接下手而暫時逃過一死，但武帝並沒有打算放過他，而是下令將他關押在監獄。漢代的監獄環境惡劣，許多犯人尚且死於獄中，而且秦漢時期嬰兒的存活率本來就不高，秦漢史專家王子今就指出秦漢“因疾病所導致的初生嬰兒夭亡，是普遍的社會現象。”把幾個月大的嬰兒放在環境惡劣的監獄中，無疑是想要他的命。武帝用心險惡竟至於此！事實也就是如此，據《漢書·丙吉傳》記載：曾孫生病，好幾次都快要死了。幸好管理監獄的廷尉監丙吉知道衞太子是被江充陷害的，遂對其孫悉心照料，還使兩個女犯人哺育他，因為他年弱多病，丙吉給他取名“病已”，取疾病消失之意。在丙吉的呵護下，劉病已又逃過一死。這是漢武帝所沒有料到的，雖然他很想劉病已死，但人家照顧你的曾孫，他也不好問罪，否則天下人怎麼看他？

但隨着漢武帝逐漸老邁，他自感時日無多，便着手他的身後事，他打算傳位給劉弗陵，又怕劉弗陵年幼，漢家重演呂后亂政的故事，便將劉弗陵的母親鈎弋夫人賜死。衞太子的後代仍存活於世，對劉弗陵來説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武帝便以“望氣者以長安獄中有天子氣”為由，派宦官郭穰把長安獄中所有犯人全部處死，這自然是衝着獄中的劉病已去的。可郭穰到了獄門外，丙吉緊閉大門不讓他執行。兩人從黑夜相持到白天。郭穰回去覆命。武帝晚年喜怒無常，大臣謹小慎微也動輒被處死，而丙吉竟敢違抗自己的命令，是武帝所沒有料到的。武帝感懷説：“天使之也。”於是大赦天下。劉病已也被放了出來。

三、衞太子遺德，眾人呵護

劉病已從監獄中出來時已經4歲了，幼年的大半時間已經在監獄中度過了。可他的全家已經被武帝屠戮，此時的他可以説是無依無靠。這時還是丙吉撫養了他。後來丙吉又多方打聽，找到了他的祖母史良娣家，並將他送往史良娣的哥哥史恭家撫養。不久後，武帝終於死去，年僅7歲的劉弗陵即位，是為漢昭帝。由霍光輔政。

霍光遵從武帝遺命，將劉病已接往掖庭（宮女居住的地方）養視，這倒不是説武帝發了善心，可憐起這位曾孫來了，而是怕他流落民間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樹為反對劉弗陵的大旗。不如把他放在宮中監視起來。此時的掖庭令是張賀，張賀是著名廷尉張湯之子，曾是衞太子的家臣，巫蠱之禍時因其弟張安世上書相救而免死，被處以宮刑，就進宮作了管理宮女的掖庭令。這時看到衞太子的遺孤，想起衞太子曾經的恩德，怎能不對劉病已無比愛憐。據史書記載，位居右將軍、光祿勳，被封為富平侯的張安世也讓自己的兒子張彭祖與劉病已“同席研書”。看來劉病已還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霍光

所以劉病已在掖庭的生活還算自在。張賀還自己出錢給劉病已買房子，下聘禮娶了一個叫許平君的平民女子，劉病已終於有了一個家。雖然沒能成皇帝，成王爺，但對幾個月大就失去親人，長於監獄的劉病已來説，能夠在丙吉、張賀、張安世等人的呵護下，長大成人，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不能不説是其祖父衞太子留下的恩德。

《資治通鑑》記載：衞太子“仁恕温謹”、“敦重好靜 ”，受到人們的愛戴。史稱“寬厚長者皆附太子”，雖然衞太子含冤而死，但他的仁德仍然為人所懷念，丙吉冒死救下衞太子的孫子劉病已即是一例。劉弗陵即位後發生了這樣一件事，可以看出衞太子在百姓中的威望：始元五年(公元前82)春天，一個假的衞太子（真的早已自縊身亡）説要面見皇帝，即漢昭帝劉弗陵，長安數萬吏民聞訊前來聚觀，並對假衞太子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如燕王劉旦稱：“前日一男子詣闕，自謂故太子，長安中民趣鄉之，正歡不可止，大將軍恐，出兵陳之，以自備耳。”衞太子已經死去近十年了，但百姓還都記得他，聽説他回來了高興地跑來看他，但這不是來看熱鬧，因為這引起了大司馬大將軍霍光的恐慌，他怕百姓擁戴衞太子而對政局造成混亂，遂派出重兵以防不測。衞太子的寬厚受到有良知的人們的敬仰與懷念。所以丙吉、張賀等人才會冒大不韙救下並呵護衞太子的唯一血脈劉病已。

劉病己與許平君

四、造化弄人，病已龍飛

在眾人的照料下，劉病已終於活了下來，並且長大成人，組建了自己的家庭。與他含冤而死的親人比起來，可以説是無比幸運了。如果哪天皇帝想起來他，封他個侯噹噹，簡直都要感激涕零了。他萬萬想不到，在他18歲，也就是公元前74年的一天，宗正（掌管皇室事務）劉德來到他的家裏，告訴他他要當皇帝了，給他梳洗沐浴，穿上龍袍。並由太僕（掌管皇帝車馬）用軨獵車（一種輕便小車）把他帶到宗正府進行齋戒。用這種輕便小車不是要輕視他，而是實在太匆忙了！劉病已也來不及想這些，正在家過自己的小日子呢，過來個人告訴自己要去當皇帝了，他恐怕還沒緩過神來呢。

原來，劉弗陵雖然是一個受到一致好評的好皇帝，但可惜命不長，21歲便去世了，而更棘手的是，他沒有留下一個皇子，誰來繼承皇位？

漢昭帝

以霍光為首的眾大臣進行商議，但劉病已不在商議的人選中，因為他已經被廢為庶人，不屬於皇室了。眾大臣商議的結果是昌邑王劉賀，漢武帝的孫子，漢昭帝的侄子，也就是後來著名的海昏侯。將劉賀過繼給昭帝，以父死子繼的名分繼承昭帝的大統。可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受眾大臣擁立的昌邑王做了皇帝之後，卻處處和大臣們對着幹，在位還沒幾天，大肆任用他的昌邑舊臣，想要拋開眾大臣另起爐灶。這還不算，在位短短27天，就做了一千多件不合禮法的事。終於由霍光主謀，把這位皇帝廢掉，封作海昏侯。

海昏侯劉賀

這樣一來，皇位又虛懸了。經過這次教訓，眾人終於想起這位劉病已來了。劉病已只有一位平民妻子，沒有什麼外戚，也沒有王府幕僚，在朝中無依無靠，是個真正的孤家寡人，更便於控制。再加上劉病已本身沒有資格做皇帝，如果被擁立，一定會對眾大臣，尤其是霍光感恩戴德。再者，作為衞太子的遺孫，立他為帝，也可安撫動盪的人心。就這樣經過大臣的商議之後，劉病已稀裏糊塗地被拉來做了皇帝，是為漢宣帝。正是他與此前的漢昭帝共同開創了“昭宣之治”。

文史君説

劉病已雖然生在令人羨慕的帝王家，但經“巫蠱之禍”，幾個月大就成了孤兒，被投進監獄，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萬幸了。當他順利長大成人，組建家庭，過上普通百姓的生活後，又一朝被擁立為皇帝。這一切都是在他無知的情況下發生的。不得不讓人感慨，歷史把多少人的一生都變成了戲劇。

參考文獻

司馬光編：《資治通鑑》，中華書局1956年版。

李峯；《巫蠱之禍：西漢中期政壇秘辛》，河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

田餘慶：《論輪台詔》，《歷史研究》1984年第2期。

閻步克：《漢武帝時“寬厚長者皆附太子”考》，《北京大學學報》1993年第3期。

王子今：《秦漢“小兒醫”略論》，《西北大學學報》2007年第4期。

（作者：浩然文史·秋山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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