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投資一路下滑的背後是什麼?_風聞
赛格大道-07-19 11:38
賽格特約作者 張明揚
7月17日,國家統計局公佈了中國經濟半年報,亮點、希望與隱憂並存。但具體到民營經濟這一塊,恐怕就是愁雲慘淡萬里凝了。

民營經濟拾級而下
從工業增加值看,上半年全國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3.8%,私營企業增長1.9%。2022年是近年來私營工業增加值增速首次低於全國增速,今年上半年延續了這一趨勢。
從固定資產投資看,上半年全國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長3.8%,而民間固定資產投資同比下降0.2%;民間投資佔全國投資的比重,從2015年最高佔比57.3%,降至今年上半年的52.9%。
在上月刊發的《民營經濟多項指標五年拾級而下》一文中,作者陳永傑提出了一個引發輿論熱議的現象:在持續五年的時間中(2017-2022年),民營經濟多項數據指標增速都呈現拾級而下的特徵,五年(2017-2022)增速高於三年(2019-2022)增速,三年增速高於去年(2022年)增速,去年又高於今年前5個月。

為慶祝改革開放40週年,該著由北京大成企業研究院集體撰寫,陳永傑擔任主編,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在2018年出版
從上半年的數據情況來看,2023年的民營經濟延續了過去5年 “拾級而下”的整體趨勢。

民間投資是把標尺
而今但凡提及民營經濟的重要性,都會説到著名的“56789”:貢獻了中國經濟50%以上的税收,貢獻了中國經濟60%以上的GDP,貢獻了中國經濟70%以上的技術創新成果,貢獻了中國經濟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民營經濟的企業數量佔90%以上。
但56789包含的另一層敍事是,正因為民營經濟之於中國經濟如此舉足輕重,目前中國經濟增速下滑不確定性增大及相關的一系列社會問題,都能找到民營經濟不振方面的歸因。
説到底,民營經濟增速上不來,中國經濟如何重拾中高速增勢?
就業與民營經濟的景氣度相關性往往被忽視,但實則關係萬千重。
近年來,公共輿論討論就業時,重點都放在年輕人對“編制”的趨之若鶩之上,這樣固然也是一種問題意識,但也掩蓋了中國就業窘境的真實背景:民營經濟貢獻了中國經濟80%以上的城鎮勞動就業。
今年6月份,青年失業率達到21.3%的高點。公務員與其他編制類機構釋放出再多的崗位,央企國企招得再多,對整體就業形勢而言都是杯水車薪——更何況國企的整體用人規模一直在縮小,要解決就業問題,歸根到底還是民營經濟有意願招聘、有能力招聘。
所謂民營企業的就業吸納度,從根本上而言自然是信心問題,最直接相關的其實是擴張意願,而擴張意願的最真實尺度就是投資。
數據上,自2012年公佈民間投資數據以來,2012年至2017年期間,民間投資與全國投資增速同步,都是10.4%;2017年至2022年期間,民間投資平均增速為4.4%,低於全國投資0.3個百分點;2019年至2022年,民間投資平均增速為2.9%,低於全國投資1.3個百分點。

2022年3月,民間投資增速還高達8.4%,而今年上半年,已變成下降0.2%,1年間增速下滑8.6個百分點。
同時,2022年,新增民營企業(含個人獨資企業) 數量出現下滑,較2021年少增91.7萬家,降幅高達9.96%,是近年來的首次。
民間投資增速負增長,新增民營企業數量下滑,你説就業怎麼增長?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不投資不創業的就業增長。
新增投資,既是所謂的GDP三駕馬車之一,也是新增就業和技術創新的直接驅動力。
而今,在新增固定資產投資中,伴隨民間投資退潮的,是國有投資所佔比重的不斷上升。今年上半年,在民間投資下降0.2%的同時,國有投資的增速達到8.2%。
最近有一個很火的段子是,投資圈現在不流行打德州撲克了,源於蘇北的摜蛋正一統江湖。段子雖然是段子,但背後也有一個投資的新趨勢:有錢的投資方,都是省市政府產投基金了。
有人投資當然是好事,但且不説國有投資備受詬病的投資回報率,單單考慮到地方債的壓力,國有投資是否能長期保持增長尚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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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期來看,還是得靠民間投資。
國家發改委官方微信公號上週發佈了一篇文章:《平台企業在支持科技創新、傳統產業轉型方面形成了一批典型案例》。文章專門強調了平台企業的投資問題,“從調研情況看,平台企業持續加大在技術創新、賦能實體經濟等領域的投資力度,2023年一季度,我國市值排名前10位的平台企業通過自主投資或子公司投資等方式加大投資力度”。
所謂民營經濟的信心,最根本的評估尺度也是投資和擴張。把大把的錢花出去,把大批的人招進來,是為信心。

民企發展觸達天花板
那麼,是什麼影響了民營經濟的投資意願、擴張意願,乃至信心?
這個話題過於包羅萬象,甚至可以説是這兩年探討中國經濟的“元話題”之一,很難給出一個畢其功於一役的解釋框架與解決方案。
在這個問題上,不能過於迷戀所謂根本性的解釋框架,更不必賭氣或喪氣的説“大趨勢已定”,而是要更多的從民營企業的真實需求出發,以日拱一卒的精氣神審視之。
最近,浙江大學文科資深教授史晉川領銜的課題組提交了一份報告:《如何以制度約束硬化來換取民企自我激勵與市場激勵強化》,提出了不少技術性改善方案。

史晉川領銜的浙江大學民營經濟研究中心成立於2002年,開創了温州模式、台州現象、蕭山民營經濟發展等學術研究領域
鋒芒最盛的有兩點。
其一,民營經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市場監管的穩定。報告提出:審慎出台市場監管政策,謹慎把握政策實施力度,謹防政策調整過快過猛……加快制定並向社會公佈負面清單下的資本進入“紅綠燈”清單,該亮紅燈亮紅燈,該亮綠燈亮綠燈,亮錯燈處要及時改正,消除“防止資本無序擴張”概念誤讀對民間投資信心的負面影響。
其二,民營企業產業拓展制度性壁壘有待進一步打破。報告提出,在民營經濟遭遇的諸多體制障礙中,“准入壁壘首當其衝,最為突出”。這造成了一個正日趨嚴重的問題:民營企業的數量和資本主要集中在產業鏈的中下游,“內卷”嚴重,轉型升級、產業基礎能力和產業鏈現代化水平的提升受限。
上述兩點互相纏繞彼此作用,結合當下的經濟境況,實則可以理解為一點:在民營經濟投資大幅下降背後,是很多領域根本進不去,或進去之後面臨着極強的監管風險。
或者説,在本文列舉的民營經濟各種“頹勢”背後,並不僅僅是經濟週期經濟大環境的問題,甚至也不僅僅是信心的問題,而是准入和制度性壁壘問題。
説白了,**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民營經濟已經觸及了現行政策的天花板,現在不是民營經濟想不想投資想不想發展的問題,而是投資領域發展空間被人為限定的問題。**這就好像《三體》中的著名命題:用質子鎖死了人類物理學。
站在天花板的角度,這幾年圍繞民營經濟的一系列困擾、爭議和頹勢就有了新的思考方向、破局方向。
這與民營經濟的信心問題也並不矛盾:觸及到理論上的發展極限和天花板之後,尋找不到新的發展空間,或在尋路新空間時動輒得咎,這難道不是更大層面上的信心問題?
打破天花板,打破制度壁壘,以市場的激勵重新啓動民營的投資與擴張,如此,這盤民營經濟的珍瓏棋局可能就滿盤皆活了。
有了新增投資,就有了增長、就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