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全女綜”當噱頭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07-21 10:50
2020年“浪姐”播出,“她綜藝”風潮悄然興起。觀眾呼籲女性的表達,於是姐姐妹妹們除了練唱跳、還開武館和茶話會,一起去旅行,給綜藝市場帶來了更鮮亮的女性面孔。
三年過去,“全女綜”的概念被提出。觀眾已經不滿足於簡單的“她綜藝”了,要求嘉賓陣容全員是女性。
户外遊戲真人秀《漂亮的戰鬥》用了全女MC陣容,宣傳上號稱以“女性力量”為底色;《女子推理社》帶着“內娛多來點全女綜藝吧”上了熱搜。而同期的韓國,MC陣容均為女性的羅PD新綜《蹦蹦地球遊戲廳》走紅,Netflix上線的《海妖的呼喚:火之島生存戰》,在豆瓣被4萬人打出9.6的高分。

全女綜是“她綜藝”的更進一步,這個概念的提出似乎讓問題變得更加“簡單粗暴”,卻又微妙起來:所謂的“全女綜”,真的只把嘉賓陣容全部換成女性就萬事大吉了嗎?內娛曾經出現過“極限男人幫”,而全女陣容的綜藝,到底應該擁有什麼特色?
做出一檔優秀的全女綜藝,或許不只是性別這麼簡單。
從“男人幫”到“姐姐來了”
《嚮往的生活》總導演、知名綜藝節目製作人王徵宇,在接受桃叨叨採訪時的一段話曾經引起熱議。
王徵宇很少採用女藝人當綜藝節目的固定嘉賓。他用《嚮往的生活》舉例,節目不允許藝人化妝,所有的常駐嘉賓都不帶化妝師,要化妝的只能自己簡單操作一下,“你很難讓女藝人接受這個事……不能説人家做得錯,但我就嫌麻煩”。

另一個理由是,“做男孩子的節目特別爽”:“男人之間,真正的好兄弟上節目,能夠互懟互罵的,那是好兄弟,狀態就特別松。女藝人心裏有千根針,我實在猜不透。”
這個採訪釋出後,王徵宇的言論掛在微博熱搜上被痛批——但這其中恰好包含了過往國產綜藝對男嘉賓青睞有加,和對女性MC望而卻步的原因。

早期國產綜藝以棚內競演和訪談節目為主,直到2013年前後才受到海外綜藝模式的影響,開始拍攝以娛樂性質為主的户外真人秀。像《跟着貝爾去冒險》一樣有極端環境、需要考慮體力條件的先不提,即使是《爸爸去哪兒》這樣的親子旅行綜藝,都有不少需要不修邊幅、為了完成任務跑到滿頭大汗的鏡頭。
遊戲類真人秀同樣如此,綜藝效果的迸發往往出現在明星藝人受到懲罰出糗的一剎那。《奔跑吧兄弟》裏的遊戲,嘉賓被鋪得滿臉面粉,答錯題或是對抗失敗就要摔下水或者泥潭,弄得渾身濕透狼狽才有“節目效果”。
綜藝要有效果,需要明星不顧形象。但很多時候,女明星的形象直接與商業價值掛鈎,保持光鮮靚麗幾乎已經變成了她們的職業準則,有不少女明星都對自己在鏡頭前的形象極為看重。《一年級》裏孟子義被批評得最多的一次,就是因為她更改了戲裏的妝容,不願意把臉塗得很黑。

在綜藝中袒露素顏甚至“扮醜”,也自然變成了不那麼容易的事情。這其中的溝通成本、多出的妝造時間成本,都會導致綜藝團隊“嫌麻煩”而不用。
另一點是,大眾對於男性和女性之間情誼的刻板印象是完全不同的。男性之間的友誼被認為是坦蕩深厚的,女性聚在一起往往會被認為容易出現勾心鬥角的場面,宮鬥劇、歐美真人秀和無數個女生寢室塑料閨蜜的情感故事,進一步加深了這種認知,甚至《乘風破浪的姐姐》節目播出以前,最廣泛的聲音就是想看到這羣姐姐“撕起來”。

即使有一些知名的女性綜藝製作人,導演這類手握話語權的幕後掌舵手,仍然以男性為主,他們對女性的情誼並不足夠了解,會順勢而為地迎合大眾的想象。況且綜藝的受眾本就以女性為主,採用當下受歡迎的男性嘉賓,似乎也更符合“觀眾的胃口”。
但是女性觀眾和從業者不會一直被定義。2017年開始的“METOO”運動,率先在海對岸掀起了文娛界的女性主義浪潮。國內的中年女演員們,也敢於站在大舞台為“30+”女演員貧瘠的選擇陳詞。

她們的背後,有足夠的支撐者。QuestMobile公佈的數據顯示,截至今年1月,移動互聯網女性羣體活躍用户數達到近6億,月活躍規模用户較去年同期有2.5%的增長,線上高消費意願和高價產品(2,000元以上)的消費能力也高於男性。自媒體興起之後,大量的女性走入這個職場,開始表達自己的聲音。
同時,多位男藝人、甚至“優質偶像”的全方位塌房,進一步消耗了大眾對男明星的信任。在比較過塌房男女藝人的數量和嚴重程度之後,女藝人似乎更“安全”,追星的“對象”被分流,“姐姐”變成了最合理的追星時尚單品。
觀眾想看到更多的女性話題和女性面孔,確實到了該出現“全女綜”的最好時機。
“全女綜”,是偽命題嗎?
不過,時機出現和能不能抓住時機是兩回事。
“全女綜”看似簡單,將原有的嘉賓陣容全部替換為女性,聊到女性感興趣、能共情的細膩話題,輸出時下網絡最為“正確”的價值觀。
但綜藝中的女性嘉賓顯著增加之後,似乎沒有帶來本質的改變——“她綜藝”成了一個大同小異的標籤,幾乎每一檔節目都會讚頌女性的獨立、細膩,關注女性的社會議題和情感觀念,卻很難説滿足了觀眾的期許。
當“全女綜”在這個概念被提出的時候,觀眾就對它賦予了更高的要求,它一定要是能夠彰顯女性特色的、男性無法做出同樣效果的綜藝。
拿近期播出的綜藝來説,《漂亮的戰鬥》光看名字就視角微妙,連“戰鬥”都要“漂亮”已經算是一種束縛,男性飛行嘉賓的出現,也招致不少觀眾的不滿;《浪姐》在視角上可以算一種進步,畢竟比起同樣題材的《披哥》來説,“30+”女明星的困境要更明顯,故事自然更動人。

《女子推理社》贏在做了完整的一季故事,像社會派推理一樣有大量出現在生活中、能讓觀眾共情的議題。但觀眾和節目的宣傳都看重女明星們的“同理心”,反而讓女性在硬核推理方面的能力被共情的眼淚衝散了。
同為芒果迷綜的《明星大偵探》,根據豆瓣“明星大偵探小組”統計的八季投票正確率來看,投票數多於8次且投票正確率高於70%的嘉賓僅有7位(拋開擔任素人偵探的文韜),楊蓉、王鷗、吳昕均在此列,其中楊蓉以90.0%的投票總正確率位列所有玩家第一,偵探最終投票正確率高達100%。
但在節目的宣傳和觀眾口口相傳的標籤中,楊蓉和王鷗的長項都是通過演戲帶觀眾入戲,王鷗是“直覺女神”,楊蓉的沉浸表演片段頻上熱搜,讓大眾忽略了她們本身在硬核推理方面的能力。

圖片來源:豆瓣“明星大偵探小組” 已註銷的喵星人
這樣看來,受到好評最多的“全女綜”,反而是不強調性別的《海妖的呼喚》。
這檔綜藝選擇了警察、運動員、消防員等職業女性,在海中荒島上求生、競技,但幾乎只在第一期的前採裏提到了她們對性別的認知,後面的節目中甚至都不在職業加上性別前綴,也沒有刻畫女性的純善與美好——在節目的競技環節中她們可以表露野心,甚至有人為了勝利不惜違反規定。
豆瓣一條收穫了超過3000點讚的短評寫道:“第一次一個生存節目裏,我不知道任何一位女性參賽者的年齡,婚育情況,擇偶標準,家庭對他們職業和婚姻選擇的看法,只有戰鬥,合作,謀略,自信和勇氣。誇讚對手也不再是漂亮,可愛,體貼,而是義氣,強大,有幹勁,有謀略。”

《海妖的呼喚》沒有額外強調女性身份,卻在每一個鏡頭展現出女性在競爭中的智慧和生命力。反而刻意強調女性的性別視角,有可能加深大眾對女明星的刻板印象,並無形中拉高觀眾對於節目價值觀表達的期待。
想要做出深刻的表達,就要求女星必須同時具備閲歷和思考:不夠有生活閲歷的女星對社會話題只能淺嘗輒止,而思想沒跟上時代的女星又很容易被批評“封建”,資歷又深、觀念又酷的女藝人屈指可數。而從一開始,女明星和普通女性的困境就並不相通,當有人拿着208萬時,説服力還能剩下多少?
近幾年出現了不少熱門女性劇,劇集類型能用性別劃分,是因為敍事上往往存在主視角,敍事視角的性別可能會影響觀眾看劇的體會,但綜藝很難把視角控制在某一個人身上,觀眾一打開就是上帝視角,自然也更難以代入到某一方的敍事。
新播出的《桃花塢》中,有一個頗為動人的切面。李雪琴在海邊喊話環節裏坦承自己為了節目焦慮到失眠,宋茜在晚上單獨找到她一起放煙花,只是讓她有輕鬆一刻的空間。第二天李雪琴找到宋伊人,喊她一起把焦慮寫在冰上,放生回大海:“因為昨天茜姐帶我去放煙花了,我其實也想去幫助比我狀態還差的朋友。”

它出現在男女混搭的綜藝之中,卻未嘗不是能打動人心的女性表達。
《海妖的呼喚》節目製片人李恩靜曾表示:“我不想聽到類似‘以女人的標準看,她們表現得不錯’這樣的評價。要知道,節目中的嘉賓不是什麼女警、女軍人,她們就是警察、軍人的代表。”
列出你能想到的所有女性標籤,然後把它們統統劃掉。現在,可以去做一款女性綜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