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滅明,蒙古滅宋,跟秦滅六國類似嗎?是進步還是倒退?_風聞
眯眼打瞌睡-嘿嘿嘿07-21 07:57
網傳截圖:

@哈布斯堡長臉:
這位北大的王珊博士認為“秦滅六國是野蠻征服了文明”,邏輯在於白起坑殺趙軍降卒,有違當時禮教習俗,因此秦軍乃至秦制是野蠻的產物,國家成為以勝利為目的的戰爭機器,以突破下限的方式攻滅六國,是野蠻征服文明的過程。
這樣的論理邏輯存在偷換概念的情況。國際法學界一般區分jus ad bellum和jus in bello這兩個概念,前者指發動戰爭的合法性,後者指戰爭中行為的合法性。二者是有着很明顯的不同的。白起坑殺降卒,屬於戰爭中的不法罪行,在當時也是廣泛受到譴責的,他本人甚至也認同殺降行為的不祥,在自盡時表示:“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坑之,是足以死”,為自己的戰爭罪行付出了代價。
但是這並不影響秦發起統一戰爭的歷史合法性,更不用説拿來攻訐發起戰爭的國家制度的文明與否。相反,正是商鞅變法後的制度先進性才使得秦國國力大增,最終結束了周朝衰落之後,諸侯互相侵攻的不義之戰。到了承襲秦制的漢朝,漢宣帝對於太子(元帝)不喜刑獄、偏好儒生進行了批評,主張:“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住德教,用周政乎!”這也表明了凝聚法家思想的秦製得到了後繼者的認可,併成為此後千餘年中國製度的濫觴。
説到這裏,王珊博士的論調是不是有了一些熟悉感?日本人就是以這種方式來解構反法西斯戰爭的正義性,冒充戰爭受害者並改寫歷史的。按照王博士的邏輯,美國人對日本城市進行大規模戰略轟炸,並且使用原子彈的時候,各國也沒有預見到對於平民目標進行大規模無差別攻擊的戰爭手段,這是否也代表了老熟人李梅和杜魯門總統突破了道德的下限,因此反法西斯戰爭也是野蠻戰勝文明,甚至美國也是一台被求勝利所裹挾的戰爭機器呢?(後者似乎是個事實)這就是一個經典的jus in bello否定jus ad bellum的反戰敗論調。
更深遠來講,王博士以及她背後的知鴉,又何嘗不是在進行認知作戰呢?冷戰中里根與赫魯曉夫的廚房論戰,核心論調就是生產力代表制度先進性,生產力的蓬勃發展就是文明,蘇聯生產力不強,因此不文明。但是在中國國力蓬勃發展的今天,這種冷戰腔調倒是容易反過來打美國人一槍。這也是美國精英們一直極為焦慮的根源。而要打破這一困境,重新調整口徑就是必然,那就是生產力不代表文明,文明是一種道德,不遵守道德就是生產力再強也是野蠻,而野蠻戰勝文明也是勝之不武的。
看到這裏,相比各位就對王珊博士和她背後的知鴉想要推進的議題有所瞭解了。

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傅正:
講到白起,我歪個樓,秦國戰略有過一個重要的變化:
秦惠文王至昭襄王中期,秦軍尚且“取其地而出其人”,從昭襄王晚期開始,轉而“毋獨攻其地,而攻其人也”(《戰國策·秦三》)。
不要小看這個變化,它反映了重大的時代變革。春秋時期的著名戰例,往往一天之內分出勝負,也不以大量殺傷敵方有生力量為目標。
但以長平之戰為典型,戰國中後期的戰爭不僅曠日持久,更以消滅敵方有生力量為重心。這個變化的原因是領土國家的出現。
春秋時的“國”尚且是“點”,而不是“面”,只是相對於“野”而言的存在。一國之強弱,與領土、人口之關係並不顯著。
戰國時則不然,商鞅廢井田,開阡陌,確立縣制,“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內息者為禁”(史記商君列傳),國野之別全然消滅。領土國家的出現,一則建立了垂直化的行政體系,再則使人口多寡成為國家實力的重要標誌。不理解這個變革,就無法理解白起何以不放過趙國降卒。
長平之戰,秦軍幾十萬人大踏步前進,大踏步後退,大迂迴,大縱深,大包圍,大殲滅戰,所有這些足以體現出了秦軍高度的組織化和專業化。沒有深刻的社會變革,根本做不到這點。
我認為歷史學者不能只看到白起的殘酷,而忽略了背後的時代變革。這也是我不滿意辛神漢武帝研究的重要原因,漢武徵匈奴確實不仁慈,但不能因此忽略匈奴戰爭對於漢代財政汲取能力的變革作用。僅以這類抽象道德為尺度,我們也無法理解歐洲現代國家的產生。
當年王船山尚且評價秦始皇“秦以私天下之心,而能罷侯置守”“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我們今天的歷史學者不能還達不到古之前賢的高度。

@來去之間:
好奇,清滅明,蒙古滅宋,在主流學界看來跟秦滅六國類似麼?是進步還是倒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