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紅樓夢》賈政:你很討厭,且全無用處_風聞
东莞环保料刘琅-汉使斩楼兰王,士卒上,道:勿动,汉军至,动则灭国07-26 10:18

賈政出場,作者用了欲抑先揚的辦法,先借冷子興之口平述,只説“次子賈政,自幼酷喜讀書,祖父最疼。”再用妹夫林如海誇獎:“其為人謙恭厚道,大有祖父遺風,非膏粱輕薄仕宦之流”,尚嫌不夠,最後作者自述:“這賈政最喜讀書人,禮賢下士,濟弱扶危,大有祖風”,倒有些柴進的風範。
後面的事實也證明了幾人所言非虛,賈政住處簡樸,“靠東壁面西設着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亦是半舊的青緞靠背坐褥……也搭着半舊的彈墨椅袱”,比之賈赦“許多盛妝麗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頗有不同。
賈珍欲為可卿用“紋若檳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璫如金玉”的檣木,眾人“都奇異稱賞”,只有賈政軟綿綿的勸誡:“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殮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賈珍不聽。
賈赦將迎春許與孫紹祖,因“深惡孫家,雖是世交,當年不過是彼祖希慕榮寧之勢,有不能了結之事才拜在門下的,並非詩禮名族之裔”,賈政“倒勸諫過兩次”,“無奈賈赦不聽,也只得罷了”。

賈政諧音“假正經”,所以他暴打寶玉,元春省親吐露真情時,他也只以官話應對:
賈政至簾外問安,賈妃垂簾行參拜等事。又隔簾含淚謂其父曰:“田舍之家,雖齏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賈政亦含淚啓道:“臣,草莽寒門,鳩羣鴉屬之中,豈意得徵鳳鸞之瑞。【庚辰側批:此語猶在耳。】今貴人上錫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遠德鍾於一人,幸及政夫婦。且今上啓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曠恩,雖肝腦塗地,臣子豈能得報於萬一!惟朝乾夕惕,忠於厥職外,願我君萬壽千秋,乃天下蒼生之同幸也。貴妃切勿以政夫婦殘年為念,懣憤金懷,更祈自加珍愛。惟業業兢兢,勤慎恭肅以侍上,庶不負上體貼眷愛如此之隆恩也。”賈妃亦囑“只以國事為重,暇時保養,切勿記念”等語。賈政又啓:“園中所有亭台軒館,皆系寶玉所題;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請別賜名為幸。”元妃聽了寶玉能題,便含笑説:“果進益了。”賈政退出。
但賈政“起初天性也是個詩酒放誕之人”,後來“名利大灰”,“素性瀟灑,不以俗務為要,每公暇之時,不過看書着棋而已,餘事多不介意。”“一應大小事務一概益發付於度外,只是看書,悶了便與清客們下棋吃酒,或日間在裏面母子夫妻共敍天倫庭闈之樂”。可惜賈政的家庭生活也沒有什麼質量。元宵燈謎、中秋傳花,賈政極力承歡膝下,不象賈赦非要弄出事情來大家不高興。但賈母還是要把這個大孝子趕走,他不走,寶玉一干後輩快活不起來。賈政的“庭闈之樂”之樂,只有粗鄙的趙姨娘才可以給他。賈政跪下説:“今日原聽見老太太這裏大設春燈雅謎,故也備了彩禮酒席,特來入會。何疼孫子孫女之心,便不略賜以兒子半點?”這些不是虛應故事,而是這個中年大叔的真心話。後來大觀園題匾額,賈政自知迂腐之談使花柳無色,不肯強作解人,也算學乖了。寶玉道:“有用‘瀉玉’二字,則莫若‘沁芳’二字,豈不新雅?”賈政拈髯點頭不語。庚辰眉批:六字是嚴父大露悦容也。然後不等寶玉張狂,賈政氣的喝命:“叉出去!”剛出去,又喝命:“回來!”命再題一聯:“若不通,一併打嘴!”【庚辰眉批:愛之至,喜之至,故作此語。作者至此,寧不笑殺?壬午春。】此節讀來真讓人口角含春。寶玉自然知情,所以雖然被政老爺罵,還是經常多嘴多舌。書上明明白白寫了,寶玉就是小時候的賈政,並不討厭,但一樣無用。
這幾事,一見賈政人品正直但枯槁無味,二見賈政並無威信。賈政外放做了江西糧道,相當於現在的省農業廳廳長。他想做一個“清官”,結果被奴僕愚弄,“鈎連內外一氣地哄着賈政辦事”,賈政沒一個錢拿回家,家裏的錢倒“掏摸了好些去”。結果沒多久就因“失察屬員重徵糧米苛虐百姓”被參,幸好皇上念其“初膺外任不諳吏治被屬員矇蔽,連降三級,加恩仍以工部員外郎上行走”。
對於家務事,賈政“不慣於俗務,只憑賈赦等幾人安插擺佈”、“原不大理論這些事,聽賈璉如此説,便如此依了”反覆聲明,賈政斷斷不是黃色。紅色不管家務,偏有若干藉口,“一則族大人多,照管不到這些;二則現任族長乃是賈珍,彼乃寧府長孫,又現襲職,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三則公私冗雜,且素性瀟灑,不以俗務為要,每公暇之時,不過看書着棋而已,餘事多不介意。”
賈政不慣俗務到何種地步的呢?寶玉搬進大觀園前賈政訓話時,賈政初次聽聞“襲人”的名字,問道:“襲人何人?”這二十三回上,寶玉十三歲,襲人改名最少已有五年(自第五回夢遊太虛起)。五年之久,連兒子的第一號丫鬟名字也不知道,何況通共五個子女,賈珠亡故,元春入宮,寶玉是眼前最大的一個,這是何等的“不慣於俗務”!雖説是男主外,女主內,賈政如此,王夫人竟也如此,寶玉房中的丫鬟,只知襲人、麝月,連晴雯的名字也是到若干年以後才知道,真是夫妻相。
《紅樓夢》被稱為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由此亦可見一斑。《紅樓夢》中間,特別是五十五——六十一回,寫賈府上上下下的矛盾,是大有深意的。賈府的問題,不是一倆個人的問題。雖有探春的改革,但由賈府固有矛盾交織在一起所產生的混亂,已經是無法制止。這時,不僅探春、寶玉已深有家勢敗落的預感,二十二回,賈政看了新春燈謎,深覺不祥,心內沉思道:“娘娘所作爆竹,此乃一響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算盤,是打動亂如麻。探春所作風箏,乃飄飄浮蕩之物。惜春所作海燈,一發清淨孤獨。今乃上元佳節,如何皆作此不祥之物為戲耶?”心內愈思愈悶,只垂頭沉思。 賈母見賈政如此光景,想到或是他身體勞乏亦未可定,又兼之恐拘束了眾姊妹不得高興頑耍,即對賈政雲:“你竟不必猜了,去安歇罷。讓我們再坐一會,也好散了。”賈政一聞此言,連忙答應幾個“是”字,又勉強勸了賈母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來覆去竟難成寐,不由傷悲感慨,不在話下。
賈政這樣的中國士大夫喜歡放言仁義而恥言功利,相比於賈赦、賈珍、賈璉等人,賈政還算是正派人。但賈政也只是一個不太通達於俗務的書呆子,賈政只知道會客吟詩,家裏面的事稱俗務,一竅不通,哪裏死個丫頭,哪裏添個丫頭,一概不知,更不用説王夫人揹着他藏匿甄家被抄的財產。士大夫既然空談心性,不明內情,就很容易為吏所操縱,由此而造成“官無封建,而吏有封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