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風情繫列（105）——記父親賀德全的“秦瓊賣馬”時刻_風聞

    父親賀德全，打13歲起參加八路軍，屢立戰功。是華東軍區一級戰鬥英雄。1950年到北京參加過毛、朱的接見。1950年轉入空軍，擔任過筧橋機場、徐州基地……場站站長，空9師團參謀長。從南京軍事學院和張家口外語軍事學院畢業。1962年進入空軍領導機關。最高職位是情報部部長。

    父親在世時，講了很多過五關斬六將的事情，也説了一些類似“秦瓊賣馬”的不幸遭遇。下面，根據他多次講的東西，編輯、整理如下：

    1971年9月17日，總政保衞部來了幾個人，將父親從辦公室直接帶走。送到位於香山附近的原北京工人療養院，當時簡稱“亞療”。    

   “在亞療時，可以戴領章、帽徽。後來關進青城後，就不讓戴了。軍裝也收走了。發了身黑棉襖、黑棉褲。不能系褲腰帶那種，就是那種免擋的。吃的嘛。亞療的伙食不好。”

     我插嘴：“在部隊時，聽人家説你們的伙食費相當於地勤灶的水平，每天1塊錢。”

    “別聽那些！菜，很難吃。春節時吃餃子，（餡裏）沒有多少肉。基本上就是白菜幫子，剁巴剁巴。鹹！”“到了青城，伙食更差了。冬天蘿蔔、白菜；夏天是茄子；春天，土豆；秋天，茄子、冬瓜。看看吃什麼菜，就知道到什麼季節啦。每週有一次葷菜。無非是往菜裏扔幾片肥肉。TMD，這就是葷菜！”“到現在，我也不吃土豆、茄子。吃傷了。”

      説到娛樂。“哪有什麼娛樂？！青城的房子裏倒是有電視。每天定時給你打開。讓你看新聞。”“後來，允許我們借些書看。我在那裏可是學了不少軍事知識。《三國演義》看了不下4回。嘿嘿，不錯吧？……”

    説到放風。“在亞療，一開始不行，誰也見不到誰。後來就放鬆了。沒事時，幾個人可以打打撲克，下下棋。”“到了青城，不行了。每天上午、下午，有15分鐘時間，可以到院子裏散步，就是一個人轉圈。”“王飛散步時，經常罵國民黨，罵美帝……聲音很大。一聽就是在裝瘋賣傻。後來，以神經失常為由，保外就醫，沒有判刑。這個，我可學不來啊……”

    説到在青城的待遇。“剛去時，屋子裏點了個200瓦的大燈泡。白天、夜裏24小時開着，就是不讓你睡覺。”“我有高血壓，需要天天服藥。每次送藥來，看着你吃下去。還得張開嘴，讓人家檢查。我跟他們講：我不會自殺的！將來出去後，還要為黨工作。”

    “不知道他們給我吃的什麼藥。有時一個星期睡不着覺。也不困。在牀上躺着，睜着眼，就是睡不着。有時又睡不醒。吃着飯，就能睡着。簡直就是FXS啊！”

    我問：“打人嗎？”

    “不打。在亞療，在青城，都不打。當然拍桌子，罵，是有的。好幾次，我對專案組的人説：我就是一個按照領導指示辦的小人物。身上實在是沒有什麼油水。專案組的人不愛聽，拍了桌子：啊！我們來是為了榨你的油水的嗎？！……”

      我説：“（你）在亞療時，軍務部的李政策付部長到咱家，跟媽媽説：在營建禮堂，傳達隔離審查的情況，學習班的部級以上幹部裏，就您態度不好，很頑固，就是不交代問題。是嗎？”

    “能不交代嗎？我一進去，要殺要刮，隨便你了！就是這個態度。反正老子就是不交待。頂了幾次後。專案組組長紀DK親自找我談話。這可是政治局委員啊！我一看，這是真事兒了，應該沒有問題了！他説：賀部長，這裏的人就數你資格老……可不是嗎？我是39年的兵。像胡萍啦，魯珉啊，劉世英啊……都比我當兵晚。讓他這麼一説，我這心就軟了。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説的。（我）跟他解釋了。他同意，説：什麼能説，什麼不能説，你自己掌握。對於不能説的東西，要跟專案組的人講清楚。我也會跟他們説的。”

     父親他們是在1974年下半年，陸續轉到青城的。1982年，出來後，沒讓回北京。按照中央規定，放到老家泰安安置。批了一處宅基地。國家拿出3000元，在五間房子的基地上，蓋了3間住人的屋子，以及一個不足2平米的做飯小屋。當地民政部門按月發給生活費。從50元/月開始，漲了N多次，最後定格在4000元/月；享受地師級離休幹部醫療待遇。2021年2月住院到2023年1月底去世，花了近百萬醫療費，全部報銷了。

     2023年4月2日，我們將父親的骨灰與1996年去世的母親的骨灰合葬在泰安南上高村公共墓地中。96歲的父親終於走完了跌宕起伏的一生。

父親賀德全進青城時的照片。進去後，就剃光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