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男神費翔,王者歸來_風聞
最华人-最华人官方账号-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最华人07-27 21:39

作者:薺麥青青
時間之河浩浩湯湯,一去無返。
我們舟行水上,有時竟渾然不覺,逝川已遠,可是,驀然回首間,故人清晰如昨,舊事歷歷在目。
而那些未曾消失的記憶,都會以另一種形式歸來。

隨着電影《封神第一部》的大火,飾演商紂王的費翔重新進入大家的視線。
不同於以往熒幕上塑造的紂王形象,費翔飾演的商紂王殺伐果決,驍勇善戰,荷爾蒙溢出了屏幕外。
誰能想到,62歲的費翔,竟因健碩的肌肉、稱霸四方的王者風範,被觀眾稱為“男妲己”。

● 《封神第一部》費翔單人海報
光影流轉中,他似乎又把我們帶回了36年前。
1987年,他第一次來中國大陸,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從那一刻開始,成為他人生巨大的分水嶺。
當年,這個燙着微卷頭髮,穿着紅色燕尾服的年輕人,開口的那一瞬間便引爆了全場。
“你就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窩。”

混血兒特有的藍色雙眸,一米九一的身高,時尚前衞的打扮,加之妖嬈魔性的舞姿,就像烈焰過境,從偌大的現場蔓延到了千家萬户。
表演之前,他還擔心自己的風格太過前衞而不被觀眾接受,可是他沒想到“春晚成為了另一個開始”。
費翔在上台前,曾被導演要求內收,不可過分張揚。
可是當動感十足的音樂響起時,他早已忘記了導演對他的叮囑,應和着歡快的節拍,忘情地舞動起來。

這讓當時觀念尚為保守的台領導大為震怒,打電話給總導演鄧在軍:怎麼回事?你不能切全景,不能看到他跳!
負責切換的張淑芬導演很不理解:挺好的,幹嘛不跳啊?
於是,被整個沸騰的現場氣氛所感染的鄧在軍又給了費翔全景。
沒過幾秒鐘,台領導又打來電話:你再切全景,我就處分你!
即便如此,鄧在軍還是頂着巨大的壓力用了幾次全景。
彼時,舞台上的費翔,且歌且舞,活力四射,他眼裏的熾烈,身上每個躍動的細胞,都彷彿散發着勢不可擋的熱量。
上個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的大門正徐徐打開,罡風勁吹,於是這把星星之火,旋即以燎原之勢,在每個人心中都燃起了澎湃的激情。
據説,當年春晚結束後,央視收到了好幾麻袋來自全國各地寄給費翔的信件;有關費翔的海報,從大街小巷貼進了無數少女的閨房。
那時很多男孩子追逐時尚的標誌,就是穿和費翔一樣的喇叭褲,梳着與他相同的爆炸頭。
金星曾爆料,自己當年就留過和費翔一樣的髮型。

● 金星舊照
那時幾乎所有的女孩都想嫁給他,以致多年後仍有痴心不改的女生為他待字閨中。
此前,這一切都是費翔始料未及的,他更沒有想到,自己掀起的驚濤駭浪,直到現在仍氤氲着動人的波光。
主持人李詠曾經在《詠樂匯》中談起費翔的大火:“如今我們形容歌手走紅稱‘火了’的傳統,其實是從費翔這裏開始的。”
因為《冬天裏的一把火》,無數中國人曾被禁錮的熱情逐漸解凍,“流行”與“偶像”,成為一代又一代少男少女為之追逐的時代風向標。
其實,在1987年的春晚,費翔除了以《冬天裏的一把火》名動天下,還唱了一首抒情歌曲——《故鄉的雲》。

他在介紹這首歌時説:“這次回到祖國,我初次見到了我的外婆。請允許我唱一支歌,獻給我的外婆,獻給我的母親,獻給我的故鄉。”
在婉轉悠揚的旋律中,費翔以他特有的音樂劇唱腔,道盡了天下游子心底的思念之情。
坐在台下的外婆哭紅了眼,而他走下舞台,親吻外婆的那一幕,也成為當年春晚最温馨的鏡頭。

● 費翔親吻外婆
此後,為了心中的理想,他幾度輾轉漂泊。那時他並不知道,這一首《故鄉的雲》,冥冥之中,也是唱給自己的“八千里路雲和月”。

1986年。一封書信從北京寄往美國,又從美國漂洋過海,輾轉多年多地,終於到了費翔的母親——畢麗娜的手中:“我是李夢白,我的女兒是畢麗娜,我們40年前分手之後,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
信中還附着一張畢麗娜青春時期的照片。
1949年,年輕的畢麗娜和同學一起由北京前往台灣。當時她以為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家,可是這一去,就是半生的光陰。
後來,他在當地認識了一名叫費偉德的美國軍官,兩人結為夫妻。

● 費翔父母合影
1960年的平安夜,費翔出生。
長大後的費翔,既繼承了父親高大英氣的外表,也深得母親作為東方人的魅力。
然而兒時的費翔,其實是一個可愛的小胖子。

● 小時候的費翔與父親合影
回憶自己的童年,他毫不避諱地説:“那時候我13歲,230磅,接近200斤……還有吃餃子呢,至少要100個,就是每一頓100個餃子。”
因為肥胖,兒時的費翔受到了不少嘲笑,性格日漸自卑孤僻。好在母親是個細膩又開明的女性,她看到兒子性格中的敏感怯懦,於是將費翔送去了美國學習和發展。
她希望兒子能在另一個環境中重建一個自信的自己。

● 兒時的費翔與母親合影
成年後的費翔,逃出了少時那個閉塞的軀殼,但從幽暗到光明,他的“涅槃之旅”走得似乎格外漫長。
高中畢業後,費翔以拿到全額獎學金的優異成績,進入了聞名世界的斯坦福大學,就讀於這所學校最熱門的專業之一——醫學系。
“按照當時的情況,我會成為一名醫生。”
但當自己崇拜的姐姐因癌症而離開人世後,讓他第一次直面了生命的無常。
和曾經內向的費翔不同,姐姐是一個性格外放、又敢闖敢拼的新女性,她設計過服裝,也組建過樂隊。一生雖短暫,卻活得肆意灑脱。

● 費翔姐姐
彌留之際,姐姐流着淚説不想死,讓弟弟替自己好好活下去。
姐姐的離開,讓他忽然明白,生命,至少應該忠實於自己。
曾經選擇醫學專業的費翔,遵從的是父母的意願,然而始終駐紮於心底的,卻是對藝術的痴迷。
於是,他從醫學系轉入了戲劇系,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忤逆”父母。據説,他也是第一個從斯坦福醫學系“輟學”的學生。
大學畢業後,費翔陪同已經與父親離婚的母親返回中國台灣。
當時正值寶島娛樂業蓬勃發展,亟待挖掘並打造出一批“明日之星”。
在張艾嘉的賞識和幫助下,費翔出演了單元劇《十一個女人》。

● 費翔與張艾嘉
此後,由於個子高,很少能有旗鼓相當的女演員與之搭配,於是張艾嘉讓費翔另闢蹊徑,轉戰音樂市場。
因為卓異的外在條件,加之承襲了播音員母親的優質聲線,他的首張專輯《流連》一經推出,隨即風靡了寶島和整個東南亞。
主打歌《流連》更是在中國台灣、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尼等地蟬聯排行榜冠軍半年之久。
1983年,費翔在新加坡國家劇場連開三天個唱,超過當時亞洲的天王天后,被譽為“亞洲十大歌星”之一,和正當紅的歌星高凌風、劉文正等人,一起雄踞台灣樂壇。

此後,他又相繼推出了《問斜陽》《海闊天空》等唱片。多次問鼎暢銷榜單。憑藉俊逸不凡的形象和磁性迷人的嗓音,費翔在當時如日中天。

不久,因為一封家書的到來和召喚,漸漸改變了費翔已被設定好的人生走向。
當母親畢麗娜接到了姥姥的書信時,再也無法抑制多年來對故鄉和親人刻骨的思念。
費翔體恤母親,也深知自己的根在中國,便決定和母親一起回大陸探親,要親眼看一看無數次聽母親提起的地方。

● 費翔與母親、外婆合影
然而對於費翔而言,這次離開,就可能意味着被“封殺”的風險。而他風光無限的演藝生涯,也許會隨着他的離開而終止。
他的經紀公司這樣提醒他:“你可以去,但是回來之後我們不敢保證你還能繼續唱歌。”
多年後,當記者採訪他時,他仍欣慰於自己當時的決定:“親情,是不能用金錢和地位來衡量的。”
回到大陸後,他接受了央視春晚的邀請,他也因而成為了第一個進軍大陸歌壇的台灣藝人。

如果説每一年的春晚,都該至少會有一個被銘記的場面,那麼1987年的那場春晚,費翔和他的《冬天裏的一把火》無疑是被濃墨重彩地記錄的經典。
他不僅顛覆了中國人的審美,也重建了萬千少女對完美偶像的座標。
有人説,作為中國大陸第一位國民偶像,費翔創造的“神話”,至今沒有一個男星可以與之媲美。
所以,他也成了一個無法被超越的時代樣本。
1989年,費翔在12座城市舉辦了65場演唱會,成為第一個在大陸舉辦全國巡演的台灣歌手。

場場爆滿的盛況在當時無人能及。
10月22日,費翔在北京工人體育館進行了最後一場告別演唱會。
“我要離開,去美國百老匯演音樂劇。”
消息一出,讓很多人震驚不已。
在他的告別演唱會上,歌迷們高舉着一條條橫幅,上面寫着: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對你的歌迷説再見!”

而選擇了轉身的費翔對此充滿了感恩:
“我貿然而來,你們沒有讓我感到陌生,你們在我生命中的空白頁上填滿了熱情。我愧不曾留下什麼,卻帶走了如此豐富的愛……”
為什麼要在巔峯之際選擇出走?大概是當時所有人的疑問。
後來在《可凡傾聽》裏,他解釋了自己當年的這一決定:“我如果再繼續也是可以的,無非就是又一張專輯,再開個唱。可是這樣的藝人最後總會榨乾的。我覺得我可以給觀眾的,已經到了一個差不多的程度了。”
人在最得意之時,往往也最容易迷失,因此能從為他帶來盛名,帶來一切鉅變的場景中抽身而出,真的太難了,內在的慾望與外在的誘惑會共同形成合力和撕扯,但對於費翔來説,他很輕易地就放下,並離開了。

“一個藝人,你要非常認清自己,你到底是什麼,你在做什麼,你要帶給觀眾的是什麼。”
當初棄醫從藝,就是因為認清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是什麼,所以,從過去熟悉的環境裏逃離,和被萬眾擁戴的自己告別,並非一時興起,而是他深思熟慮後做出的選擇。
這是一個人的朝聖,就像英國作家毛姆筆下的主人公查爾斯: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

初到美國時,連演員工會卡都沒有的費翔,需要和許多羣演一樣,要經過一輪一輪的面試。
然而費翔十分享受這個重新淪為素人的經歷。這是一個再度挖掘自我的過程,也是一個奔赴熱愛的過程。
在經過16小節的歌唱後,他進入了下一輪,並最終殺出重圍,進入到了《西貢小姐》的劇組。

● 費翔與莎拉的合影
費翔,成為了第一位被百老匯錄取的華裔演員。
起初,他是眾多配角中的一個,後來他是《萬世巨星》裏的耶穌、《日落大道》中的Jeo,並出演《歌劇魅影》……他一步步從人羣中走出,一直走到和莎拉·布萊曼、伊蓮·佩姬等天后級別的唱將合作的殿堂。
也因為出色的才華和表現,費翔被百老匯作曲大師——《歌劇魅影》的作者安德魯·勞埃德·韋伯看重,成為他專題作品的四大主唱之一,並最終達成了他心中的歌舞劇夢想。

1997年,費翔出現在《楊瀾視線》裏,以嘉賓的身份介紹了六集百老匯的音樂劇,並在當年錄製了《百老匯精選》。

● 費翔與楊瀾
他將這張專輯裏的歌詞翻譯成中文,並融合了東西方的音樂元素,讓更多人欣賞到了音樂劇的藝術魅力。
2001年,在費翔的牽線下,音樂劇大師安德魯·韋伯攜百老匯班底人員來到人民大會堂和上海大劇院,為中國人獻上了五場精彩絕倫的《非凡之作》的音樂會。

● 費翔與安德魯·韋伯
這是西方主流音樂節第一次踏上東方的土地,而費翔此次帶着音樂劇盛典回國,也極大地促進了東西方的文化交流。
在2017年2月的《金星秀》節目中,他曾特別強調非常珍惜中國文化的背景。
他始終記得自己是從中國飄向遠方的那朵雲,即便王冠在身,他也不曾忘記自己的根。
面對汶川地震、長江洪水、冰雪災害,費翔都會竭盡所能地伸出援手。
他曾將在1989年的65場巡迴演唱會所得,全部捐給了1990年北京亞運會。在當時特殊的國際環境下,他的這一舉動表達了他全力支持祖國首次舉辦綜合性國際體育大賽的赤子之心。
“不管我們的祖籍或是出生地在哪裏,我們的血液裏流的都是中國人的血!祖國的喜怒哀樂我們都要分擔。”

戴軍曾經評價費翔:“他是永遠的偶像。”

“他尊重音樂,尊重觀眾的態度,讓我肅然起敬。生活中的費翔卻是個更可愛的人,他的修養學識在很多細微處表露無遺……結識他是我的榮幸,因為他的人格閃爍着如此迷人的光彩。”
有時去參加演出,很多歌手彩排時匆匆走個過場,只有他一遍遍地排練,試音,而且絕不進行假唱,對每個細節都不肯怠慢,於他,這是對觀眾的尊重與禮敬。
迴歸演員身份,他更是盡心盡力,鄭重對待。
為了演出商紂王的磅礴氣勢,他進行了長達一年半的“魔鬼訓練”。
曾有人評價費翔:“他,使廣大觀眾感受到什麼是紳士;他,使當下一些崇尚叢林法則,慣用流氓規則的痞子們無地自容……”

● 《封神第一部》截圖
在他身上,始終保持着老派的君子風度,還有那種或許早已不合時宜的認真、純粹和赤誠。
他年輕時愛過的女孩,皆消失於茫茫的人海,唯有他孤身至今。
《元沙院》裏有兩句詩:“我亦有心從自得,琉璃瓶水照秋毫。”
就這樣,悲喜自洽,無關風月。
如果不能回望,那麼,唯有歌聲以訴,哪怕千山萬水,縱然人海相隔。
2012年,費翔再登春晚,重唱《故鄉的雲》:
我曾經豪情萬丈
歸來卻空空的行囊
那故鄉的風
和故鄉的雲
為我撫平創傷……
當舒緩的旋律穿時空的隧道,蜿蜒而出時,不僅再度引發了天下游子濃濃的鄉愁,也將很多人的思緒帶回到了那個物質匱乏,卻精神豐饒的時代。
時代永遠是年輕的,老去的是人。
有人説,懷舊,不是因為那個時代多麼好,而是那個時候,你年輕。
當生命的四季在週而復始中更迭沉浮,一段從舊時光裏流淌出的驪歌,一張有着年代感的泛黃的照片,包括曾經在我們的記憶中或驚鴻一瞥,或刻骨銘心的故人,都會讓那些曾經徜徉在心底的往事隨之躍上水面。
從27歲第一次登上央視春晚,到恍然間迎來人生的甲子,距離費翔的全盛時代已經過去了整整36年。

花開有時,葉落有期。他接受衰老,接受沉寂,接受歲月的潮汐漫過命運的海岸。
或溯洄從之,或順流而下。自己的交給自己,時光的交給時光。
流年與我,各得相宜。
就像多年前,他第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就像多年後,他遁入人生的海洋,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