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被神化了嗎?_風聞
音乐先声-音乐先声官方账号-解读音乐产业,见证黄金年代。07-27 07:27
作者 | 毛麗娜 編輯 | 範志輝
最近,久未有新動作的歌手刀郎發行新專輯《山歌寥哉》,這是一張山歌小調與流行音樂融合的專輯。其中,《羅剎海市》這首歌不僅在音樂平台表現驚人,更成為最近社交場域上的“話題擔當”。
專輯名中,“寥哉”即“聊齋”的諧音,這也註定了這張專輯的靈感來源與取材和中國傳統志怪故事有關,《羅剎海市》就是源自於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同名故事。

不過,這首帶着幾分嘲諷意義的歌曲,在各路人馬的解讀下有了不一樣的味道。
有人説刀郎在借古諷今,抨擊樂壇亂象;也有人説他通過“以醜為美”的故事,暗指當下流量文化;還有人認為,這首歌與刀郎多年前的樂壇舊事有關。
關於歌曲本身的內涵問題,音樂先聲無意討論,當事人刀郎也在許多年前就回應過這些舊聞。

令人覺得意外的是,在這場因謠傳而起的爭議事件中,力挺刀郎的網友佔了大多數。他們為刀郎抱不平,認為“華語樂壇不懂刀郎”,覺得他是華語樂壇這些年最被低估的歌手。
出道20餘年的刀郎,為什麼在當下會出現口碑逆轉,甚至被封神?
從被嘲弄到被封神
2004年的華語樂壇,是神仙打架的一年。
周杰倫的《七里香》,林俊杰的《江南》,蔡依林的《倒帶》、張韶涵的《歐若拉》等都出自這一年。就在天王天后密集發片的間隙,“刀郎”這個名字,就像他的歌聲一樣,以破雲穿月之勢“殺”到大眾面前。
《2002年的第一場雪》並不是刀郎的第一張專輯,卻是大眾認識他的起點。“大街小巷都是《2002年的第一場雪》,我沒刻意聽過刀郎的歌,但就靠着商場、音像店的循環學會了這首歌。”
這其中甚至造成了一種認知偏差:很多人認為《2002年的第一場雪》是2002年的,實際上它發佈於2004年。

歌曲的火爆讓“刀郎”這個名字火遍大江南北,但讚譽並沒有隨熱度一起來臨,歌曲的傳唱度越高,刀郎收到的惡意越大。
如今回首那段往事時,網友總是把矛頭指向樂壇精英們。實際上,在當時嘲弄刀郎,不止樂壇精英,也包括不少普通人。
猶記當時,因《2002年的第一場雪》爆紅,中國移動等運營商將這首歌納入彩鈴業務的熱門歌曲備選單。這類彩鈴歌單,還包括如《那一夜》《月亮之上》等曾經的網絡熱歌。
“就感覺會用這種歌做彩鈴的人,本身也不算什麼有檔次的人。”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網友,這樣回憶那個時代。

與個人性格也有關係,雖然有傳唱度極高的熱門歌曲傍身,但刀郎的曝光度並不算高。他不怎麼在外界拋頭露面,也很少上綜藝。露面最多的地方,就是舞台。而在2012年以後,刀郎在舞台上出現的幾率都變低了。
有意思的是,當一個音樂人沉寂的時候,他的口碑反而出現了逆轉。
在刀郎歸於沉寂的時候,他的弟子云朵開始活躍在舞台上。而云朵的業務能力,則在某種程度上為刀郎正了名,“徒弟都唱得這麼好,師父怎麼可能是不入流的混子”。

轉眼到了2023年,刀郎新專輯《山歌寥哉》發佈,在事先宣傳有限的情況下,完成了一次榜單 all kill。
數據顯示,刀郎和《羅剎海市》在QQ音樂、網易雲音樂的熱搜榜前三位, 新專輯《山歌寥哉》雙平台的收藏量均破3萬;其中《羅剎海市》 在網易雲位列熱歌榜第10名,更是霸榜QQ音樂飆升榜、熱歌榜、新歌榜、音樂指數榜、流行指數榜,同時有近8萬人收聽,其他9首歌曲也都登上QQ音樂的飆升榜,成績驚人。

在這張專輯,特別是《羅剎海市》的評論區,能直觀地看到大眾對於刀郎的態度。
負面評價幾乎沒有,一向挑剔的聽眾不吝溢美之詞地誇獎刀郎的作品,分析歌詞背後隱藏的深層意義,更有人將他奉為類似於“掃地僧”般的圈內大神,“不懂刀郎的人,就是不懂音樂。”
從全民嘲弄,到被封神,刀郎用20餘年的時間撕掉了“網絡歌手”的標籤,完成了一次口碑的逆轉。
精英審美VS庶民口味
首先必須承認的是,刀郎在很長一段時間確實都處於被低估的狀態。
他本就有着優秀的詞曲創作能力,高亢蒼涼的嗓音也頗具辨識度,而當年的他不被認可,更多與話語權被精英階層把持有關。
“你以為是自己選擇了這件衣服,實際上它是整個時尚行業,是這間屋子裏的人替你選擇的產物。” 《穿Prada的惡魔》中這段經典台詞,恰好可以概括曾經的樂壇。
在傳統唱片時代,歌手需要通過唱片公司才能走向市場,這個門檻本身就是對大眾審美的一種把關和引導。“你以為你選擇了聽某位歌手的歌,其實你的選擇是經過唱片公司刻意篩選後的結果。”經過唱片公司經年累月的篩選,音樂審美無形中被調教着。
而刀郎則屬於“未被篩選”的那一類,他的歌曲和嗓音對於唱片體系內的人而言,顯得那麼突兀。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當年刀郎在全國大火,卻被唱片體系內的人所不喜。
高曉松就曾經評論,刀郎的走紅是“士大夫階層”的失敗。汪峯也説,無論專業、創作實力,還是作品本身,他的歌都很普通,與羅大佑、崔健那些經典之作有着天壤之別。諸如此類。

如今的樂壇,已經不再是被唱片公司和文化精英把持的樂壇。而人們對於“什麼是好音樂”,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表達的空間。
“以前會覺得,好音樂一定要有知名團隊打造,要高雅要有前沿性。但現在我覺得,好聽就是好音樂。”
當大眾掌握了話語權後,刀郎獲得了“平反”的機會。他創作的那些朗朗上口的旋律、不失諷刺的歌詞,包括他有些蒼涼,聽起來沒有過分矯飾的嗓音,符合普羅大眾對於好音樂的標準——好聽上口。
而作品滿足市場需求,就足以捕獲大眾,這條鐵律從《2002年的第一場雪》開始就被反覆驗證。某種程度上來説,初代的網絡歌曲、鼎盛期的彩鈴神曲到當下短視頻爆紅的熱歌,儘管音樂性上會有所提升,但本質上都是同一種東西,欣賞、追捧它們的人也是同一批人。
正如彩鈴造就了一大批彩鈴神曲,隨着抖音微博等社交媒體的興起,沉默的大眾重新掌握了話語權,再加上部分KOL的推波助瀾,不同於短視頻神曲的創作方向,也在助推着刀郎口碑的逆轉。
當然最關鍵的是,刀郎的從業經歷也帶有一定的故事色彩,這種故事性有效增加了大眾對他的好感。

在那些關於刀郎人生經歷的文章中,各路作者以多種角度解讀着刀郎的人生經歷,把他塑造為有些悲情的不世天才,這種寫法很難不引起讀者的同情與好感。
“寒門出身”、“成名遭妒”、“權威圍剿”,這些都是很典型的經典武俠作品元素,而這些元素之所以經典,就在於它們能最大程度催生讀者的情緒共鳴。當這些元素出現在一個現實中的音樂人身上,也能起到同樣的效果,爽文效果拉滿。
而這些關於刀郎人生故事的解讀,再加上新專輯中區別於流行的創作方式和有些生澀深奧的歌詞,也進一步加持了口碑逆轉甚至被封神。
被封神需謹慎
刀郎的口碑逆轉,不是孤例。
這幾年,有不少音樂人都經歷了口碑上揚,從大眾眼裏的“笑話”一躍成為寶藏歌手。
比如鳳凰傳奇。在剛出道的時候,他們被嘲又土又俗,被貼上“農業重金屬”的標籤,遭到的非議並不亞於刀郎。而近些年鳳凰傳奇反倒成為了樂迷,特別是年輕一代樂迷心中三觀正、實力好的代表。
又比如龔琳娜。從《忐忑》到《金箍棒》,她一度被大眾視為樂壇的小丑,有人説她不懂唱歌,只是靠着扮醜出洋相博出位。然而2019年,一首《小河淌水》讓龔琳娜的口碑出現了逆轉,今年的《乘風2023》中,她更是收穫了大量路人盤,併成功拿到成團席位。

除了上述歌手本身有實力,作品被誤解與時代侷限性有關以外,音樂先聲認為,在社交媒體上頗為活躍的Z世代掌握話語權,也是促使“笑話歌手被正名”的原因。
從評論、超話、彈幕互動等不難發現,為這些歌手發聲、讚美他們實力出羣的網友中,很大一部分是以95後為主體的Z世代。當代年輕人更熱衷於造神,也熱衷於推翻過去文化精英的觀點,“他們批判的,就是我們喜歡的 ”,在這重心理機制作用下,音樂人口碑逆轉的情況頻頻出現。
前文所説的故事性,也不是刀郎一個人獨有的特質。
鳳凰傳奇、龔琳娜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故事。而當代青年更注重情感共鳴,注重故事性。他們會在歌手本身的故事基礎上,疊加上自己的想象,繼而喜歡上那個想象出來的人,並將ta推上神壇。

其實從這點來看,這些“被造神”的歌手倒有點工具人的感覺。樂迷愛上的並不是真實的ta,而是再解讀與想象中的另一個客體。
對於歌手,特別是曾被精英美學“打壓”過的音樂人而言,“造神”是好事。這意味着他們的才華能夠被外界認可,以及更多的機會與邀約,而他們也將會因此有更充足的資金、資源,去做更好的音樂,實現良性循環。
但歌手及其團隊也需要警惕這種“造神”運動。
情感消費,是一種建立在強烈感情基礎上的消費行為。Z世代的愛和恨都很極端,當他愛的時候,恨不得向全世界賣安利;當他恨的時候,會懊悔於自己付出的時間、精力與感情,繼而倒戈,把負面情緒全部宣泄給歌手。

就好比那英,一個月前她還是“大家的嘴替”,是人見人愛的“英子”;這幾天,她卻成為了打壓刀郎的“反動學術權威”。
站在客觀立場上,作為學院派出身的那英當年對刀郎的評價,並非全無道理,但如今的人,愛恨就是如此極端。
結語
面對來勢洶湧的“造神運動”,歌手們要如何應對?
或許刀郎的做法,才是最明智的——把讚譽與毀謗留在身後,專注於自己的作品。
就像當年金庸在《倚天屠龍記》中説的那樣: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排版 | 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