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給資本主義頭上抹點綠_風聞

ESG“軍備競賽”的戰火燒透了大公司。

二級市場上，上市公司把ESG報告作為“第二財報”的披露潮愈演愈烈。中國上市公司協會數據顯示，超過1700家上市公司單獨編制併發布2022年ESG相關報告，佔比34%。較上年的1112家ESG披露企業，淨增近600家。國資委最新的工作方案，更是對上市央企ESG報告進一步提出要求，力爭到2023年相關專項報告披露“全覆蓋”。

ESG進入加速期背後，是市場宏觀政策層面迎來了更完善的標準管理。

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基金會2023年7月25日表示，國際證券委員會組織(IOSCO)批准了國際可持續發展標準委員會(ISSB)的兩項新的氣候和可持續發展披露標準，並呼籲在全球範圍內考慮這些規則。

作為一個里程碑式事件，被批准的ISSB兩項標準此前在6月中旬推出，主要將氣候和可持續發展融入到財務報告中。

不同於此前的ESG報告，上述標準是董事會制定的第一輪與環境、社會和治理（ESG）相關的披露規則，並推動在2024年1月1日之後正式使用，意味着真正意義上的強制性規範披露。

資本層面，ESG也俘獲到更多的錢來推動影響力。

以起步較早的美國市場為例，根據可持續與責任投資論壇(US SIF)的數據，到2022年底，在股票和債券市場普遍下跌之後，可持續投資的投資者資產達到8.4萬億美元，約佔美國管理資產總額的12.6%。相當於投資者每8美元就有1美元投資於ESG相關的主題基金。

另外，亞洲第三大經濟體印度今年也已經授權該國資產管理公司推出多項ESG相關的計劃。

ESG浪潮撲面而來，最早的受益人都有誰？透過加速器的泡沫，看清真實的ESG影響力才是關鍵。

ESG與一號位的“相愛相殺”

過去的碳中和背景下，ESG主要影響企業碳積分。但在今天，ESG正在影響越來越多的方方面面。

比如比特幣價格。在2021年的共識大會上，比特幣長期看漲者Ark表示，彼時的比特幣價格下跌50%，是由ESG運動和這一概念促成的，因為開採比特幣存在一些真正的環境問題導致許多機構暫停購買。

再比如大模型。谷歌2023年ESG報告顯示，其在2022年消耗的水比2021年多了22%，主要由於大模型AI數據中心會產生大量的熱量，為了防止過熱需要使用大量的水來降温。

不僅限於資產管理、技術突破，ESG還可以影響CEO等高管的薪酬。

7月24日阿里巴巴發佈的2023年ESG報告中，集團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張勇表示：控股集團董事會薪酬委員會已經明確升級治理機制，讓ESG目標與業務目標、合規目標一樣，成為業務集團與業務公司CEO的一項考核指標，與績效和薪酬掛鈎。

據統計，標普500成分股中有15%的公司制定了與ESG相關的高管激勵計劃；富時羅素100指數中，有約45%的公司將高管激勵計劃與ESG目標掛鈎。蘋果、麥當勞、星巴克、殼牌等大型跨國企業，均已明確宣佈將ESG指標納入管理層的獎金計算。

簡單來説，ESG做得好，公司一號位將獲得更多的獎金激勵，反之就有可能受罰。不過即便如此，ESG想要影響一號位的決策，依然不容易。

仍以大模型為例。一篇研究大模型水足跡，題目為《Making AI Less “Thirsty”》的論文稱，GPT-3在微軟美國數據中心的訓練過程中，水資源的消耗量相當於生產370輛寶馬汽車或320輛特斯拉電動汽車所需的水量。

除了數據訓練，每次對話大約20-50個問題和答案的使用量，ChatGPT也需要喝下500毫升水。雖然單次對話的用水量看起來不大，但是伴隨着大模型普及，最終會產生驚人的水資源消耗。

然而這並不能阻擋微軟、谷歌等科技巨頭對於先進生產力的追求。面對來勢洶洶的大模型浪潮，各家公司的一號位均先後宣佈AI將成為未來最新的運營核心。

可見ESG即使與高管薪酬無縫掛鈎，依然不能阻擋企業經營追逐利潤的資本主義天性。

看不清的綠色資本主義

通常來説，一個完整的ESG體系包括三個部分：ESG信息披露，ESG評價體系和ESG投資。

作為一種自上而下的體系，首先是宏觀政策層面規範信息披露的要求，ESG服務機構根據企業公開的信息進行打分，投資機構根據ESG分數進行投資組合獲得回報，企業拿到投資繼續把ESG做強做大，實現閉環循環。

其中的關鍵內驅力是，ESG評分高，就要能拿到更多錢，直接決定了企業在實際業務中融入ESG的主觀能動性。而決定錢的流向的是，ESG分數對於指導投資究竟有多少參考價值，以及投資ESG是否能夠獲得超額回報？

以中國市場為例。來自上海證券報的《中國ESG基金髮展情況報告》顯示，2022年基金平均年化收益率為-9.93%。對比ESG基金和非ESG基金的績效，前者平均年化收益率為-17.53%，低於平均水平；後者平均年化收益率為-9.86%，略高於平均水平。

這説明在短期維度上，2022年中國市場的ESG投資回報率低於非ESG。不過從長期維度來看，近三年的平均年化收益率數據顯示，基金平均年化收益率為8.52%；ESG基金的平均年化收益率為20.37%，遠高於平均水平。

對於上述投資回報的表現，業內分為了兩種觀點：一種看法是，ESG因素對於業績的影響是有害的，因為ESG會限制投資組合；另一種則認為，ESG因素可以降低重大風險來改善長期業績，防範下行風險，使投資更具有彈性。

儘管優先考慮ESG因素的金融投資者正在越來越多，但是作為一個前沿概念，模糊的基本標準和潛在好處又使其備受爭議。

由於ESG基金的構成沒有國際公認的定義，因此對全球ESG資產的評估差異很大。根據全球可持續投資聯盟(GSIA)的數據，到2020年可持續投資基金管理的資產(AuM)已達到35.3萬億美元，自2016年以來增長了55%，佔所有專業管理資產的近36%。

這一驚人的高增長是因為GSIA將可持續投資非常寬鬆地定義為，“在投資組合選擇中考慮ESG因素的投資方法”，這被稱為“ESG整合”或“廣泛的ESG”。

相比之下，晨星評級估計2021年9月可持續基金的資產價值僅為2.03萬億美元，不到GSIA預估的十分之一。顯然由於ESG相關金融主題的模糊概念，在實際操作中基金經理可能會意識到ESG因素，但並不一定會影響實際的投資決策。

以中信證券和秩鼎公司對2021年公募基金季報的分析為例，ESG主題公募基金2021年一季度末前三大重倉股為貴州茅台、騰訊控股、中國中免；二季度末前三大重倉股為寧德時代、騰訊控股、貴州茅台。

ESG投資中酒精含量高，這顯然不符合強調“社會責任”的理念。但是對於基金產品而言，重視ESG理念不等於放棄收益，也不等於要對特定行業（白酒、軍工）全盤否定。假如某個上市公司在該行業的ESG得分處於中上游，依然可以入選投資組合。

作為ESG體系的最後一環，ESG投資的爭議性，也使得整個體系的循環閉環很難被自驅推動。

事實上，根據弗雷澤研究所發佈的一項分析指出，公司的目標變得更加複雜和難以量化，投資者就越難監控公司績效並激勵企業高管。如果企業高管和董事會成員採用ESG模型，投資者的處境會更糟。

顯然對於企業管理者來説，目前放棄以股東為中心的治理理念仍然存在實際限制。如果想要促進廣泛的社會目標，完善相應的ESG法律法規體系，遠比一份單純的企業ESG策略報告靠譜。

“淘金熱”中的獲利者

真正在ESG浪潮中率先吃到紅利的，可能是ESG體系第二階段的評價服務機構和工具。

根據瑞銀分析師Alex Kramm的最新報告顯示，對ESG投資需求的不斷增長將繼續推動金融指數和ESG評級服務商MSCI的收入增長。

此前該公司公佈的第二季度業績顯示，其核心業務——向資產管理公司收取訂閲費的指數許可，較去年同期穩健增長了13%。

但真正引人注目的是 ESG和氣候領域，它提供評級、篩選和其他數據分析產品，第二季度的營業收入較去年同期增長了29%。自MSCI於2021年開始公佈該部門的數據以來，一直保持這種兩位數的高增速。該業務最近一個季度的收入已達到 7100萬美元，高於三年前的3900萬美元。

分析師認為，政府法規和自願披露繼續推動市場對ESG和氣候產品的需求。特別是隨着監管的明確化，MSCI相關服務業績也將進一步增長。儘管由於預算緊張，公司今年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做出採購決策，但 MSCI仍然相信客户將繼續把ESG視為長期優先事項。

過去一年裏，水漲船高的還有ESG工具領域的投資併購。

根據研究和諮詢集團Verdantix發佈的一份關於20家最著名的ESG報告軟件服務商的數據顯示，自去年年初以來，該行業一直長期活躍發生着併購事件。

去年1月，IT巨頭IBM收購了環境績效管理軟件提供商 Envizi，以完善其ESG產品包，幫助衡量供應鏈上下游的環境影響。

作為可持續發展和能源數據分析軟件的市場領導者，Envizi有包括埃森哲、阿爾法能源、黑石能源集團在內的150多家企業客户，客户業務遍及150個國家/地區的190,000多個地點。

報告還顯示，納斯達克收購了ESG軟件提供商Metrio，其他的投資者也在ESG軟件領域尋找合適的標的。

新的軟件工具對於遵守新的ESG信息披露規範至關重要。

以歐洲的新標準為例。新的ESG報告指令將要求公司使用機器可讀文本進行報告以進行數據標記，並將分階段提出對第三方保證的要求。此外，到 2024 年歐洲銀行管理局將要求約150家銀行公佈“綠色資產比率”，以顯示銀行的“綠色”資產與生產化石燃料的資產的比例。

能夠提供相關服務的荷蘭企業威科集團成為最大贏家，其主要業務是向EBA綠色資產比率的銀行提供ESG報告工具。2 月份，該公司宣佈成立一個新的 ESG 部門，擁有約2500名員工，為企業客户提供服務。

隨着世界各地ESG監管新規的出台，更多幫助企業合規披露ESG報告的服務商，逐漸成為最早的一批產業受益者。

在中國市場，根據《中歐商業評論》做過的一項小規模統計顯示，2021年A股上市排名前50的公司中，已經有18家公司對ESG（CSR）報告作了鑑證。其中有7家公司請了TIC公司提供鑑證服務，9家公司的鑑證由“四大”承接，另有2家央企的報告鑑證方是社科院企業社會責任報告評級專家委員會。

而在國際ESG報告鑑證這個細分市場上，也維持着類似的比例。據華測集團副總裁周璐估計，目前國際ESG鑑證市場約有40%至50%份額屬於“四大”，TIC在其中佔有的業務量為30%-40%，另有兩成則被諮詢公司佔據。

因此在ISSB兩項準則發佈後，步入ESG加速器的“四大”紛紛開啓ESG擴招。普華永道計劃，未來5年在ESG領域投資120億美元，主要用於ESG業務人員招聘、培訓、技術和交易；還計劃在全球招聘10萬個ESG業務相關的員工。

德勤面向33萬員工推出“氣候學習計劃”；為可持續發展和氣候實踐投資10億美元，計劃到2027年在英國諮詢業務上增至11000名新員工。

安永則特意成立了一家ESG諮詢公司，計劃投資1億英鎊，擴招1300人；還推出了行業內採用機器人技術的ESG管理平台，助力企業ESG管理轉型。

與此同時，摩根士丹利華鑫基金、摩根基金、嘉實基金、易方達基金等公募基金管理人紛紛上演ESG崗位的搶人大戲。

當賣鏟子的人越來越多，已不用懷疑“淘金熱”的到來。而最終能淘到金子的人有多少，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參考資料：

Steven Globerman: ESG may be a lose-lose for both shareholders and stakeholders-the HuB

Extreme Heat, Drought Drive Opposition to Al Data Centers - Bloomberg

ESG Data Demand Continues to Boost Top Line of MSCI - Barron’s

Inside the ESG software arms race - Financial Times

Has ESG’s Moment Passed?-National Review

ESG Is Dying lts lnevitable Death - Ria

IBM收購ESG分析軟件領導者Envizi，以完善可持續發展計劃-財經塗鴉

ESG專業服務，一片風險催生的商業機會-中歐商業評論

ISSB新標準如何影響ESG信息披露未來格局-財新

中國ESG基金髮展情況報告-證券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