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樂意當李雪琴的朋友,咋了?_風聞
柳飘飘了吗-柳飘飘了吗官方账号-08-03 08:52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桃花塢》一年一度的海邊喊話環節,向來是催淚大賽。
一般我都會對這種刻意而為的煽情心存警惕,但這一次還是在他們的真誠面前繳械投降。
這一季的主題是“I am sorry”,需要向一個人表達歉意。
不出所料,語言工作者還是很會表達的,播完**#被鳥鳥徐志勝李雪琴哭死#**就上了熱搜。

鳥鳥想為中學時目睹校園暴力,而自己選擇沉默而道歉。
她講了一個普遍發生在我們中學時代的所謂惡作劇——
幾個同學商量好一齊孤立某個人。
這個人也許看起來不衞生,也許發育早,也許成績好不説話,總之是人羣中的異數。
誰靠近Ta,也會成為異類,受到嘲笑和愚弄。

惡意是會傳染的,原本只是幾個同學之間的默契,漸漸蔓延至整個班級。
同學們會在她每次經過過道時,把放在桌邊的書往裏挪,好像書沾上她就髒了。
鳥鳥一直沒有參與這個“遊戲”,但當那位被孤立的同學找自己説話時,她不敢大聲回答,怕被人發現她們是朋友。
鳥鳥從這一件或許在別人看來無足輕重的小事中,醒悟到原來自己善於保持沉默、保持中立。當有人受苦時,沉默未嘗不是一種懦弱。

可以看出,鳥鳥是一個善於內省的人。
人長大自我會變頑固,容易把自我行為合理化,慣會怪罪環境、美化自己。
鳥鳥似乎在用她的敏感、纖細與內省,抵禦自我的固化。

鳥鳥的反省並不意外,沒有料想到的是徐志勝,一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E人,還有這麼多細膩心事。
徐志勝要道歉的對象是青春期慣會討好別人、活在別人臉色下的自己。
他兒時和一羣人走路,鞋帶散了,怕被落下,不敢低頭繫鞋帶。更憂傷的是,大家注意他的鞋帶散了,也裝作沒看見,不提醒他,也不打算等他。
他的青春就是這樣拖着散掉的鞋帶,小心翼翼地看着別人臉色過去了。

那些看起來陽光積極,總為別人帶來快樂的人,或許是在迎合、討好,他們會私下emo、難過。
相比徐志勝的擅長掩蓋,李雪琴的情緒常常掛在臉上,甚至宣泄出來。
這樣的確容易影響別人,所以她要為被她的不穩定情緒影響到的朋友道歉。
我想這個世界上像李雪琴的大有人在——
會因為一點點事情陷入巨大的悲傷痛苦和自我否定中。
會莫名其妙地不高興、沮喪、一個人低頭在那裏。
錄製《桃花塢》總擔心自己會不會説錯話、做事有沒有做周全、六五零的活動有沒有辦得讓大家喜歡。
然後晚上會把一天的不安和焦躁遷怒、發泄給陪她聊天的朋友,讓他們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負面情緒。

事實上,人們總喜歡自信、樂觀、活潑、開朗、沒心沒肺的人,那些敏感、自卑、悲觀、迎合、討好、脆弱、小心翼翼的人好像不怎麼討喜。
網上經常説要跟散發正能量的人做朋友,要跟情緒穩定的人多交往。
但就像李雪琴擔憂的那樣——
如果大家都跟有能量的人做朋友,那誰會願意跟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呢?

其實大家願意和積極正能量、情緒穩定的人交朋友,不排除有利己的目的——
更在乎對方能給自己帶來什麼,而忽視對方的情緒和需求。
享受徐志勝們帶來的情緒價值,看到他們鞋帶散了也裝看不見。
甚者,此類話術還隱含一種自我標榜——通過認同和“有能量的人做朋友”,標榜自己也是此類人,不是討人厭的負能量爆棚的人。
就像每個人都想當《想見你》裏的黃雨萱。
陽光積極、灑脱開朗、有話直説,有仇也必報,能讓周圍人輕鬆、歡樂。

卻沒有多少人想當陳韻如。敏感、自卑、小心、拘禁,如同葉的陰面,陽光似乎永遠照不見她。
當她被關進小黑屋,觀眾甚至覺得這是她應該出現的地方,並祈求她不要現身,打擾陽光世界下的黃雨萱與李子維談戀愛。

不管出於利己還是壓抑自身陰暗的目的,都在否定負面情緒的價值。
可是所謂負面情緒多的人真的不適合交朋友嗎?
記得李雪琴有次替秦霄賢解圍的事。
當時一共有7位嘉賓,節目設置只有五個人可以坐行程1小時的飛機,剩下兩個人只能坐行程5小時的高鐵。
觀眾投票選出顏值最高的要去坐高鐵,那就是秦霄賢,秦霄賢需要再挑一個陪他一起坐高鐵。
當時大家都不想坐高鐵(二等座),張大大甚至公開表明態度:
千萬別帶我走,求你

圖源《歡樂喜劇人7》
最後秦霄賢選了李雪琴,是因為他跟台上人都不熟,不知道選誰的情況下,李雪琴在他耳邊説了一句:
你可以選我


圖源《歡樂喜劇人7》
與之形成對比的人是範湉湉和張大大。
這倆人都是能説會道、大大咧咧、開得起玩笑的人設。
但你看一個張大大渾身不自在,生怕自己吃虧,一個範湉湉做出率直的樣子,讓秦霄賢“發自內心的選,反正現在都不熟”。
一旦別人順勢選她了,她又不願意。


圖源《歡樂喜劇人7》
並不説像範湉湉、張大大這樣活潑開朗的性子會自私、怕吃虧。
而是像李雪琴這樣太在意別人感受,總怕給別人帶來麻煩,害怕讓別人不滿意不開心的人,往往都善解人意,肯為對方着想,哪怕犧牲自己。
李雪琴還是鳥鳥,縱然不積極向上、充滿正能量,卻給人莫名的踏實感和安全感。
《桃花塢3》中任敏因為組隊問題,覺得被人拋棄,突然傷心哭起來。
你會發現李雪琴、鳥鳥、徐志勝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關心她。
李雪琴並不瞭解事情全貌,也明白這其中必有誤會,看到任敏哭,自己還是忍不住哇哇哭起來。
她好像比一般人更能共情別人的負面情緒,在別人傷心時不會厭煩,反而會靠近安慰,擁抱、摸頭,跟着一起哭。


鳥鳥這種社恐,肯定不會扎進人堆,但一直在旁邊默默關注任敏,會想到對方的需求,適時遞上保暖的衣物。

這一季任敏和鳥鳥老綁在一起,組成了沒頭腦和不高興組合。
鳥鳥看起來的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面無表情、反應冷淡,但不管多尷尬,還是會回應別人。
任敏教給鳥鳥一個克服“社恐”的方式——戴上頭套,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她了。
好沒頭腦的主意,鳥鳥許是感覺到尷尬了,看了一眼馬上轉身,嘴上還是在認真回應:
那別人該“社恐”了


鳥鳥這樣的對象,好像永遠處於旁觀者,卻給人莫名安全感——
就是你知道她不會跑掉,會呆在你身邊,給你適度的關心和回饋,人也安安靜靜的,不索取,並不需要你提供給她太多情緒價值。
因此莫名安心。
相比鳥鳥的安靜,徐志勝似乎習慣給人情緒價值,甚至有把此當義務的危險。
過分承擔,過分討好,容易責怪自己。
因此他對任敏説:
無論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一定不要把這件事怪在自己身上。
這很可能也是他自己常犯的問題。

他們仨或者像李雪琴這樣,直接把壞情緒表現在臉上,還是像鳥鳥這樣不輕易展露自己情緒,亦或像徐志勝這樣壓抑自己,成全別人。
無論他們有怎樣的性格表徵,都改變不了內核的敏感、細膩、多心、多思、自卑。
或許很多人喜歡孟子義那種低敏感、直來直去,不用擔心惹她生氣,反正她也聽不出來的性子。

但不代表與之相反的性格就不適合做朋友。
正是高敏感、不自信的一面,造就了他們超強的感知、理解和共情能力,不常以自我為中心,因而善於傾聽,推己及人。
甚至某種程度上,高敏感是一種天賦。
他們總能捕捉到別人察覺不到的詩意,或事物的B面,或事物隱藏的本質。
有一期鳥鳥和徐志勝的對談聊得深入又舒適。
鳥鳥問徐志勝“你能看出海的顏色嗎?”
徐志勝説:
海沒有顏色,海的顏色都是人給它説的。

我其實覺得很多東西都是人賦予的。
而且人只賦予了普遍能接受、能感知的A面。
那些不易察覺的,陌生化的B面、C面……就潛藏在深不可測的海底。
比如鳥鳥説看到海會看到一些生鏽的東西。

徐志勝開玩笑説,你總是看到事物不好的一面嗎?
我不知道悲觀的人是否會這樣思考問題,我們從來賦予海的是博大包容,鳥鳥看到的卻是輪迴、腐朽。
這樣的聯想或許能拓寬人類感知的邊界,忽來一種陌生化的詩意。
李雪琴在《桃花塢》對月亮的形容,同樣讓人感覺浪漫、詩意。
她覺得,月亮使人平靜,是因為它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本身這種平等就會讓人平靜。
能想到“月亮平等待人”,恐怕是現實中感受到諸多不平等、不安定,才會在自然事物中找平靜和平等。
好像很容易體會到悲傷的人,也很容易感知到快樂。
那晚只有她倆看到了月亮,那一刻她覺得,月亮好像偏袒了她們。


《再見愛人2》前期罵完張婉婷,後期開始罵蘇詩丁。
蘇詩丁不像張婉婷那樣情緒不穩、歇斯底里。
相反她太冷靜太穩定了,但還讓觀眾瞧出了另一種“可怕”的特質——陰鬱。
蘇詩丁前夫在節目裏講到一件傷自尊的事——
在他被蘇詩丁的朋友們嘲笑得很過分時,蘇詩丁沒有幫他説話,冷眼旁觀,讓他感覺蘇詩丁好像在跟她的朋友們一起嘲笑他。
其實蘇詩丁看起來清醒獨立,一直是個不喜歡自己、悲觀消極,且有些討好型人格的人。
這和她小時候從鄉下轉學到城裏,內心自卑有關,當時甚至被一個男同學吐口水,自尊心受損,也能忍下去。

童年經歷造成了她性格不光明的一面,但不能否認的是也給她帶來充沛的情感力量、為她積蓄了廣博的創作潛能。
我一直記得《我是歌手》舞台上她陰鬱華麗的天蠍座氣質,至少在內娛是不可替代的。

如果説高敏感給了人感知詩意的天賦,自卑的人總以最深的悲觀去撫慰別人,那不快樂的自己,也包含巨大能量,給我們超越自己的機會。
回到李雪琴那句:
如果大家都跟有能量的人做朋友,那誰會願意跟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呢?
不是他們沒有能量,是已經很少人有耐心去發現他們內心積蓄的能量。
追求片刻的情緒穩定,就難以看到情緒穩定下的缺失。
看重淺嘗輒止的快樂,就難以應對快樂即刻消失後的落差與無措。
我想起皮克斯電影《頭腦特工隊》。
在電影裏,主人公萊莉的大腦中有樂、怕、怒、厭、憂五種情緒元素,在這個小女孩的前半生,主導她大腦的一直是開朗積極的樂樂。

可在青春期經歷了搬家、轉學、推翻生活重新再來的創傷後,她似乎完全失去了快樂,陷入了深深的抑鬱和迷茫之中。

而在大腦控制中心的視角,這其實就是憂憂的鍋——
她無意觸碰了萊莉原本充滿幸福的記憶,讓她對生活產生了消極和痛苦的反應。

某個方面看,憂憂其實代表的也就是這種帶着“負面人格”的人。
她永遠在用最消極的眼光看待生活。
由此,她也受到排擠、輕視,被禁止接近情緒操控台,被認為是帶給人們負面影響的源頭。

可在最後一刻,樂樂卻發現了一個近乎反常識的真相——
最幸福的記憶也有憂傷的側面。
最創傷的時刻也可能緊接着幸福,甚至,製造着幸福。

悲傷和憂鬱一直是最被低估、也最被誤解的能量。
——是,我稱其為“能量”。
作為人類不可或缺的情緒,作為我們同情心、同理心的根源,作為愛和幸福的必要條件,它怎麼算不上能量?

就像鳥鳥所説,自信、放鬆、快樂、幸福感,這些只能從已有的經驗獲得,很難憑想象去獲得。
有些人比較幸運,生長在包容、充滿愛的環境,Ta可能比一般人更容易獲得自信、自洽。
但這畢竟是一種期望,危險的是,我們正把期望變成人生模版,以此去judge別人。
其實我們本沒必要要求別人自信、積極、情緒穩定。
先不説沒有人能真正達到這一點,畢竟一個人不push別人,就會push自己,一個情緒穩定的人,很可能一直在壓抑自己。
看起來積極、自信的人,也許內心千瘡百孔,渴望別人呵護,只是大家習慣對陽光下的陰翳視而不見罷了。
就算這樣的理想化模版有被追隨的必要性,如志勝所説,那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個世界都是一羣自信、快樂的人,那該多無趣、單一、膚淺。
況且,負面情緒的存在,會讓人感覺踏實,它會激發你感受世界、洞察世界、創造事物的能力。

其實陳韻如和黃雨萱是一體的,只是太多人喜歡壓抑陳韻如,格外標榜黃雨萱。
可是得先成為陳韻如,才能有做黃雨萱的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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