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A：“和平演變”這事，教皇比我們專業！_風聞

大家好，我是烏鴉。

長久以來，蘇聯解體的原因眾説紛紜，有經濟、政治、信仰等等各方面的原因，每個人從不同的角度看，都有不同的結果。不過，不可否認的是，蘇聯解體是從赫魯曉夫時代全盤否定斯大林，進而否定社會主義歷史進程，造成信仰體系逐漸崩陷；之後勃列日涅夫隨波逐流，蘇聯社會思想沒有創新甚至發生倒退，最終蘇聯在戈爾巴喬夫的騷操作下徹底涼涼。

當然，“蘇東劇變”，蘇聯解體與東歐劇變的進程是緊密關聯的，而引爆這一系列變化的第一塊“骨牌”倒下，也許並不是發生在蘇聯。

1

1978年10月16日，波蘭樞機主教沃伊蒂瓦繼任天主教第264任教皇，被稱為若望保祿二世（簡稱：保祿二世），當時他的年齡僅有58歲，所以無論是年齡還是波蘭籍斯拉夫人以及前運動員、劇作家的身份，都無一不打破天主教二千年來的慣例。

説來也邪乎，他之前的那位第263任教皇——若望保祿一世就當了一個月左右的教皇就去****世了。

保祿一世

話説回來，保祿二世繼位這事本身對於蘇聯來説一毛錢關係也沒有，很多年前斯大林就説了那個著名的笑話：“教皇他有幾個師？”

教皇確實一個師都沒有，但他最終卻成了帶甲百萬的蘇東集團的掘墓人。

保祿二世原名卡羅爾·約澤夫·沃伊蒂瓦，於1920年出生于波蘭南部的瓦多維採的一個天主教家庭，沃伊蒂瓦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幼年的沃伊蒂瓦

童年時的沃伊蒂瓦便與當地的猶太社羣有親密接觸，在此期間他還曾經與一個猶太姑娘有過進一步的親密關係，所以沃伊蒂瓦本人對猶太人的印象特別好，甚至説“猶太人是我們信仰上的兄長”。

年輕的沃伊蒂瓦和自己的女友

因此他對“反猶”的斯大林一直心懷不滿，然而另一方面，對猶太人進行政策性種族滅絕的納粹德國，沃伊蒂瓦卻沒有產生多大的仇恨。

類似的“雙標”還出現在二戰中，德國閃擊波蘭，沃伊蒂瓦們記恨的，卻只有“參與瓜分”的蘇聯。

這或多或少地，跟宗教有關。從斯大林開始一直到赫魯曉夫，對於宗教的態度都較為堅決，赫魯曉夫甚至一度想要消滅東正教。所以從宗教的角度來講，作為天主教徒的沃伊蒂瓦，肯定對蘇聯政權沒什麼好感。

而沃伊蒂瓦的堅定反蘇、反共立場，成為了他上升成保祿二世教皇的助推器。

1971年，升任為波蘭主教的沃伊蒂瓦就成為社會主義波蘭的重點監控目標，他依舊我行我素，在多次佈道中發表煽動性叛國言論，這使他三次被捕，但沃伊蒂瓦有恃無恐。

沃伊蒂瓦受加封為樞機主教

畢竟，在天主教徒佔據92%的波蘭，沃伊蒂瓦的地位罕有匹敵，儘管波蘭政府高層一致認為：沃伊蒂瓦就是個“致命的反共分子”！

但他們卻一直難以下定決心嚴懲沃伊蒂瓦，每次都是批評教育了事。

就這樣，沃伊蒂瓦地位與日俱增，最終升任為教皇。

**消息傳來，波蘭各界狂喜，人們紛紛湧上了街頭歡呼慶祝。波蘭政府則根本沒有想過這事出現的可能性，如今，面對羣眾的歡慶，政府立場很尷尬。**於是，波蘭政府只能向梵蒂岡發電報表示祝賀，電報裏提到，政府對於“第一次由波蘭民族的兒子坐上這個羅馬教皇寶座”而感到高興。

皮笑肉不笑波蘭政府能高興個錘子，想想看，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九成人口是天主教徒，而現教皇正是個極端反共的波蘭人，要是波蘭的天主教徒最後被教皇給忽悠起來，最後會產生什麼化學反應呢？

巧合的是，當時蘇共也非常不給力，多年以來缺乏創新的社會主義理論外加經濟凋敝，使很多人對社會主義信仰產生了動搖。

2

蘇聯勃利日涅夫政府和波蘭蓋萊克政府也很清楚這兩者結合之後的化學反應具有相當的破壞性，所以都在儘量阻止兩者出現結合的機會，他們得出一個結論：絕對不能讓保祿二世再踏入波蘭。

勃列日涅夫會見蓋萊克（右）

巧了，保祿二世確實急於重回波蘭。畢竟，從還是波蘭主教的時候他就開始從事反共行動，現在成了教皇，誰能放棄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

很不幸，兩者的意願對碰，後者佔上風。

當時執政波蘭的統一工人黨第一書記愛德華·蓋萊克本以為，只要我不邀請你，你總不能不請自來吧。這種近乎“擺爛”的對策，是因為他深知保祿二世的行程硬攔也是攔不住的，後者聯繫到了波蘭的大主教斯特凡•維遜斯基，以波蘭全體主教的名義邀請保祿二世訪波。

保祿二世會見斯特凡•維遜斯基（右）

為了避免得罪國內的大量教徒，兩難下的波蘭政府，只好採取拖字訣，以保祿二世的簽證問題搪塞，讓他無法進入波蘭。

最後維遜斯基火了，以全體教徒的名義向政府施壓，要求允許“仁慈的聖父”訪問波蘭。蓋萊克實在阻擋不住了，只能以紀念波蘭歷史上最著名的聖徒聖斯丹尼斯勞殉道900週年為名，放行了保祿二世訪問。

1979年保祿二世訪問波蘭的場景

神權與政權的競爭就此開始了。

1979年6月，保祿二世開始了對波蘭為期9天的訪問。在訪問的9天裏，至少有一千萬人前來覲見他和聽他講話，餘下來的二千五百萬人大多在電視中觀看了他在波蘭“勝利巡行”的盛況。擁塞在大街小巷的男男女女情不自禁地痛哭流涕。

教皇對信眾們説：

“在全球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將耶穌排除在歷史之外，如果有誰敢這麼做，那就是褻瀆神靈以及反人類****的行為”！

1979年保祿二世演講盛況

眼中閃着淚光的波蘭民眾受到教皇的“感召”，現場羣情激奮，“教皇萬歲”的口號響徹雲霄。

當保祿二世結束演講後，波蘭各地突然出現大批請願團，他們要求波蘭蓋萊克當局實施政治變革。

“團結工會”時期的瓦文薩

在1980年波蘭政府提高食品價格時，波蘭知名的反蘇活動人士瓦文薩等人組織了罷工並建立了“團結工會”，兩天後156個工廠加入了罷工行列，此後，聲勢浩大的罷工浪潮席捲全國。

為了解決問題，政府選擇與瓦文薩談判，政府同意罷工是工人合法的權利，工人有自由組織工會的權利，提高工人工資和福利待遇。瓦文薩則承認波蘭統一工人黨的領導地位，不組建新政黨。不組建新黨的意思就是不跟統一工人黨爭奪政權。

第一次團結大會開幕時的手勢

“不爭政權”，這活真心嗎？瓦文薩之所以同意不爭奪政權，是因為當時他的能量還不夠。

教皇訪波給瓦文薩帶來了政治博弈的機會，瓦文薩又要尋求從教廷獲取更多的政治資源。

於是，1981年初，瓦文薩訪問羅馬，並同時接受梵蒂岡邀請來拜見教皇，教皇當着世界媒體的面熱情擁抱了瓦文薩，並給予團結工會祝福。

有了教皇的直接背書，瓦文薩的團結工會立刻在波蘭收穫大量擁躉，規模呈幾何擴張。從見完教皇不到三個月，團結工會的人數已經是波蘭共產黨員的四倍，並且勢頭有增無減。

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教皇****出事了。

3

1981年5月13日，保祿二世在進入聖伯多祿廣場準備演講時，被一名土耳其狂熱穆斯林槍手莫梅特·阿里·阿加槍擊。教皇中了兩槍，但子彈差了分毫，並未擊中要害，經六小時手術後脱離險境。

值得一提的是，保祿二世在出院後竟跑去監獄當面探望兇手，並對其説：孩子，我原諒你了！這波操作大大加強了教皇在全球的名望。

保祿二世遇刺

事後，西方媒體一致將嫌疑指向蘇聯，儘管兇手本人一再聲稱自己沒有任何政治背景，單純就是想“殺掉十字軍的首領”，蘇聯方面也竭力否認，但怎奈，西方輿論依然不依不饒。

2006年3月2日，意大利議會下屬負責調查冷戰機密的委員會做出了最終認定：蘇聯操縱謀刺若望保祿二世，並向媒體公佈了其最終調查報告。

該委員會指出，前蘇聯當局之所以要剷除若望保祿二世，是因為他當時所宣傳的思想對蘇聯集體主義意識形態構****成威脅。

這時候蘇聯都亡了，説這些還有個錘子用處，純粹就是欺負蘇聯不能爬起來反駁了。

教皇遇刺並沒有影響波蘭的局勢，瓦文薩的工會急速膨脹讓蓋萊克政府和蘇聯終於回過神來，他們立刻下令戒嚴令，並逮捕團結工會主要成員，軟禁了瓦文薩。1981年12月16日，波蘭軍隊在武耶煤礦向示威礦工開火，打死9人，打傷22人。但是，軍管並沒有使團結工會消失，團結工會進入了地下活動。

警察抓捕反叛分子，這個手勢是進攻的意思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波蘭的局勢原本已經平靜了許多，但是就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上，教皇竟然又來了，就問波蘭政府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1983年6月，保祿二世以參加明山聖母像供奉600年大典的理由再一次訪問軍管下的波蘭。教皇在彌撒中向聽眾表明：“組織工會的權利是人們固有的，是上帝給的，不是國家給的。”

並且提出必須要見到瓦文薩，還威脅道：“見不到他，我就直接回羅****馬了！”

教皇保祿二世與瓦文薩（右）

結果，波蘭政府被迫取消戒嚴，同意教皇見瓦文薩，而團結工會尤其一飛沖天，成為了波蘭影響力最大的政治力量，波蘭政權在與神權的競爭中開始落下風。

到了1987年，波羅二世再度強行訪問波蘭，在不到一週的時間裏，行程3000多公里，訪問了9個城市，做了36次佈道和演説。

那一次，保祿二世不再“中立”，他在演講中公開宣稱：“波蘭教會必須把爭取人權和政治多元化的鬥爭放在首位，該把團結工會的目標和策略接受為自己的目標和策略。”

至此，波蘭人內心的宗教狂熱被徹底釋放，佈道現場，“團結，團結，團結”！

這句簡短的口號響徹雲霄！

也就是在那個時刻，波蘭社會主義政權名望徹底跌落谷底，開始搖搖欲墜。

1988年，面臨經濟持續惡化的波蘭政府只能再次宣佈提高物價。

排隊買麪包的波蘭民眾

雖然波蘭政府鑑於8年前那場提價引發罷工風潮的教訓，這次在提價的同時也承諾在工資上給予補貼作為置換，但“團結工會”也不是當年的團結工會了。

在不斷洶湧而來的罷工大潮中，波蘭政府沒有再嘗試採取軍管的老做法，而是是選擇“全民公決”來贏得政府的公信力。然而，公決的結果是民眾不信任政府的改革措施。10月，團結工會領導人瓦文薩與官方工會領導人舉行電視辯論，瓦文薩在辯論中完全佔據上風，瓦文薩成了秦始皇摸電線——贏麻了。

雅魯澤爾斯基

1989年1月，波蘭統一工人黨十屆十中全會召開，當時的統一工人黨書記雅魯澤爾斯基在會上談到，統一工人黨的任務是“非斯大林化”並通過“對話”實現全國政治力量的和解。

雅魯澤爾斯基的講話在會上引起激烈的爭辯，友誼的小船説翻就翻了，因為黨內保守派極力反對和談。雅魯澤爾斯基宣佈如果不同意自己的主張，就將率黨和國家的主要領導人集體辭職。大會代表被雅魯澤爾斯基的這股擺爛式的狠勁給嚇蒙了，終於通過了對雅魯澤爾斯基的信任表決，同意實現三權分立，統一工人黨主動放棄取代國家政權機構的做法；有條件地承認團結工會。

1989年2月，波蘭來自各黨派、官方工會、團結工會、教會以及其他“建設性反對派”組織的57名代表在政府大樓也舉行了“圓桌會議”。

經過2個月的談判，政府同意團結工會重新合法化，各派同意在6月舉行議會大選。在大選中，團結工會大獲全勝，執政黨卻直接芭比Q了。新產生的議會雖然選舉雅魯澤爾斯基為總統，但其得票數僅比法定數目多一票。

雅魯澤爾斯基提名團結工會成員馬佐維茨基擔任總理，在內閣的23個成員中，統一工人黨僅僅佔到4人，這個數字直接可以躺平了。由此，東歐第一個由非共產黨人領導的、共產黨人佔少數的政府產生了。同時，爽歪歪的美國宣佈結束對波蘭的制裁，並對波蘭提供鉅額貸款。

1989年12月，議會通過了決議，取消了憲法中統一工人黨領導地位的條款，並將國名由波蘭人民共和國改為波蘭共和國。

至此，波蘭的神權戰勝了共產主義政權，社會主義陣營的波蘭徹底變色，東歐劇變的大幕也徐徐拉開。兩年後1991年，立陶宛、愛沙尼亞、拉脱維亞這三個波羅的海率先從蘇聯獨立，蘇聯的解體就此拉開帷幕。

尾聲

誠然，東歐劇變及蘇聯解體的原因是多樣複雜的，絕非説教皇一個彌撒就整垮東歐這麼簡單，但梵蒂岡方面起到了較大作用是肯定的。

根據美國前駐梵蒂岡大使弗朗西斯•魯尼的回憶錄披露：梵蒂岡教廷和美國政府早在冷戰開啓時就秘密結為同盟，目的在於推動華約集團中天主教為主的區域的“和平演變”。

佛朗西斯·魯尼

當里根在1980年當選後，和保祿二世間往來更為密切，光書信往來就十幾封同時，時任中情局局長威廉•凱西向團結工會偷運了大量的印刷設備、傳真機及電傳機，這一切都得到梵蒂岡的積極協助。

同時，梵蒂岡教廷特別指示波蘭各地的主教，想辦法將中情局和團結工會出品的反共印刷品派發給信眾。

到了後期，梵蒂岡有時甚至會甩開中情局單獨行動，直接向團結工會傳達“鬥爭指示”：時機未成熟之際，不得輕易上街遊行，不要同波蘭公安部隊正面衝突，以防華約國家武力干涉。

里根夫婦會見教皇

梵蒂岡這一系列舉動成功在波蘭社會各界引發反共狂潮，此舉甚至讓中情局都大為稱讚。

美國前國務卿亞歷山大·黑格是這樣評價梵蒂岡教廷的：無論從哪個角度講，梵蒂岡獲得的信息肯定比我們獲得的既準又快。雖然我們也有獲得信息的良好渠道，但要送到我們手裏的時間較長。

弗朗西斯•魯尼更是給予了教廷高度讚賞：

教皇雖然沒有武器、金錢援助，以及經濟槓桿工具，但卻可以提供精神權威，這是對軟權力獨特而有效的運用，教皇的這項優勢是我們難以****企及的。

參考資料：

wikipedia：若望保祿二世

wikipedia：波蘭統一工人黨wikipedia：團結工會李存娜：梵蒂岡的權力資源及其在當代世界事務中的作用

闞迪、吳哲、趙津津：梵蒂岡與中國歷史關係演變解析

劉金光 ：宗教對國際關係的影響：以主教任命為例

王亞萍：冷戰時期梵蒂岡的外交政策

Bryan Hehir，“Papal Foreign Policy，

陳聰銘：《中梵外交史：兩岸與教廷關係 ( 1912—1978) 》

瓦文薩：《瓦文薩自傳》

格德列夫斯基：《波蘭人民共和國的宗教政策》

狼天行VVL：梵蒂岡：一場「彌撒」讓社會主義波蘭劇走向瓦解****Pope Paul VI Had Doubts about ‘Ostpolitik ’， The Catholic World News，November 24， 1997

陶飛亞：前梵二時代羅馬教廷的外交傳統

邱德法：神秘的城中之國梵蒂岡

樓天雄：生存危機與道德困境_納粹大屠殺期間的梵蒂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