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稀物種的逝去,猶如面對一次次離別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08-21 21:05
在新西蘭南島的西南角。冰川競秀,瀑布奔流,一山放過一山攔。英國科幻小説家道格拉斯·亞當斯、鳥類學家和媒體人共同乘坐直升機,穿過這片崎嶇的土地。

新西蘭峽灣Fiordland地區的山峯 ©Bernard Spragg. NZ / Wikimedia
道格拉斯·亞當斯的代表作是《銀河系漫遊指南》,這是一本充滿笑聲和機智的點子的書,這本書裏最著名的梗之一,是一頭抹香鯨突然憑空出現在高空裏。它開始思考“我是誰,我在哪兒,下面向我衝過去的巨大東西是什麼?我給它起個名字,叫大地吧!”
然後轟地一聲,它就摔死了。
這個看似無厘頭搞笑的故事,卻可以作為他的另一本書《消逝世界漫遊指南》的主題:我們還來不及瞭解許多東西,一切就已戛然而止。
回到新西蘭,只有一種生物的聲音,能與這些崇山峻嶺相搭配。那是一種極為低沉的聲音,一種深深的悸動,如大地的心跳一般古老而蒼莽。那就是雄性鴞鸚鵡鼓動胸部氣囊,發出的求偶音樂,它甚至會在地上挖一個坑來增加音波的傳播效果。

鴞鸚鵡的科學插圖,Elizabeth Gould繪製 來源:網絡
亞當斯此行的目的,就是來尋找這種瀕臨滅絕的鳥。這本書裏全都是他在世界各地旅行,記錄那些瀕臨滅絕的動物的故事。
關於瀕危物種的故事幾乎總是不快樂的。比如白犀的亞種北白犀。犀牛角被當成藥材和貴重的裝飾品,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盜獵,使北白犀的數量從幾百頭下降到15頭。它們都生活在剛果民主共和國的加蘭巴國家公園,亞當斯去訪問它們的時候,北白犀的數量稍有回升,達到了22頭。

世界最後一隻雄北白犀(已故),生前大部分時間生活在捷克的Dvůr Králové動物園,2009年,它被送到肯尼亞,試圖在野外讓它繁殖 ©Mistvan / Wikimedia
如今北白犀只剩2頭,都是雌性。這個物種的未來已然像接觸地面的鯨一樣。
亞當斯還去訪問了白鱀豚。他得知長江裏永不停歇的船隻噪音,會讓白鱀豚的聲吶失靈,像迪斯科舞廳中的盲人一樣失去方向感,非常感傷。但他看到修建中的保護區,又感到寬慰,有這麼一羣努力去拯救它的人,白鱀豚的未來也許可期。
而後2006年,白鱀豚被認定功能性滅絕。
也有一些故事在悲傷之外令人看到希望。亞當斯到毛里求斯島訪問了鳥類學家。毛里求斯的國鳥是以不幸命運而聞名的渡渡鳥。島嶼物種對於環境變化極其敏感,人類到來之後,也往往是首當其衝滅絕的一批。而毛里求斯的生態系統,按照悲憤交加的鳥類學家的説法,已經“幾乎所有壞事都發生過了,除了核爆以外”。
幸而還有一批鳥類專家堅持駐紮在島上,激流勇進拯救最後一批倖存的毛里求斯動物。其中包括在1974年只剩四隻的毛里求斯隼。

毛里求斯隼 ©Charles J. Sharp
人們想出來的拯救它的辦法是人工孵化。把隼媽媽下的蛋拿走,這樣它就會再下一窩,而拿走的蛋要放到人工孵化箱裏孵化。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精細的工作,假如蛋的水分蒸發得太多,要把蛋蓋起來,假如蒸發的不夠,要用砂紙把蛋殼打薄。
毛里求斯島上還有更多處境危難的生物。保護工作人員告訴亞當斯,在別的地方,一種動物只剩幾百只也許意味着日薄西山,但在毛里求斯幾百只根本不算什麼。回聲鸚鵡在野外只有十五隻。
同時要拯救那麼多已經日薄西山,岌岌可危的物種,他們的工作太忙太忙了,這就像在一隻千瘡百孔的船上,你不知道該堵哪一個洞。

回聲鸚鵡,Durrell野生動物保護基金會在黑水峽(Blackwater Gorge)的人工繁殖將它拯救過來 ©colin Houston / Wikimedia
然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呢?
我可以像背誦標準答案一樣寫出:我們需要拯救瀕危物種,因為它們的存在指出生態系統的健康,而完整健康的生態系統是人類生存的必需品。生物多樣性為我們提供諸多有潛在價值的東西,比如藥物和農作物的基因庫。自然美景具有發展旅遊業的價值。等等等等。
這些似乎是答案,又似乎不是。著名的科普作家理查德·道金斯,在本書的序言中寫道,説保護物種免於滅絕是因為它們對人有用,就像是説音樂可以鍛鍊小提琴家的手臂一樣。
讀完本書後,我更加強烈的感覺是,我們之所以如此見不得滅絕,是因為我們捨不得離別。人類骨子裏最大的衝動就是拒絕離別。許多東西我們還來不及瞭解,就已經一去不復返,像是生命死不可復生。

渡渡鳥的頭模型,藏於劍橋大學博物館 ©Emőke Dénes / Wikimedia
這世界散多聚少。
PS:在我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回聲鸚鵡的數量已經上升至400~450只,IUCN把它們的保護級別修改為“近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