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輝,抱住那個梁曉聲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08-24 13:51
作者 | 北方女王
來源 | 最人物

梁曉聲74歲了,從在北大荒做知青創作第一部小説《嚮導》到寫出著作《人世間》,他寫了五十餘年的故事。
他仍記得自己的作品第一次被印成鉛字的那份喜悦,梁曉聲日夜渴望的,就是這回事。
他在想自己應該如何喜悦,卻沒怎麼喜悦,梁曉聲避開人羣哭了。那一刻,他最想念自己的母親。
成名後,曾經有人到宿舍樓去拜訪梁曉聲,到了住處後,見他正在吃午飯。
兩片烤焦的饅頭片、一根黃瓜、兩根大葱、一疊黃豆醬、幾塊不規則形狀的玉米發糕,梁曉聲吃得津津有味。
他吃得很簡單,青菜與饅頭。那位來訪的年輕人不勝感慨,一位馳騁文壇的作家,日子過得如此清貧。
梁曉聲覺得過普通日子,挺好。
貧困的出身與過往,並沒讓他感到羞愧。
《人世間》被改編為影視劇播出後,毋庸置疑,背後的梁曉聲,也被推着走到大眾面前。
當73歲的他在現場棚裏看片花時,罕見地流下熱淚。那一刻,梁曉聲想到自己已經去世的四弟,因為他也是一個文學青年。
在文學江湖,梁曉聲也許很快就要離開,不過塵埃還未落定。


梁曉聲與共和國同齡,他經歷的過往,都被寫成了故事。
1949年秋天,梁曉聲出生於哈爾濱一個大院裏,一家人住在低矮的棚式房屋。
他的父母皆目不識丁,是窮苦農民,“上溯十八代,乃至三十八代盡是文盲”。
他的父親在十幾歲時,跟隨家人“闖關東”來到異鄉哈爾濱。後來父親成為家族史上第一位建築工人,一家人才勉強度日。
父親對梁曉聲走上文學道路沒有起過任何正面影響,在他7歲那年,父親就離開哈爾濱到大西北工作,每隔兩年才能回家相聚。
父親看不慣孩子看“閒書”,看見孩子看小説,就會不高興,他推崇靠力氣吃飯,將讀書人很不屑地稱為:吃輕巧飯的。
“小時候,父親在我的心目中,是嚴厲的一家之主,絕對權威,靠出賣體力供我吃穿的人,恩人,令我懼怕的人。”
與父親不同,同為文盲的母親卻希望自己的幾個孩子,將來可以成為文化人。

梁曉聲(左一)與母親、大哥以及弟弟妹妹
父親常年在大西北,梁曉聲自小接受的是母親的教育。母親給幾個孩子買書看、講故事,尤其喜歡講悲劇故事,譬如秦香蓮、趙氏孤兒、水漫金山寺……
梁曉聲將自己日後在創作中追求悲劇情節,歸結於小時候聽母親講了許多悲苦故事的結果。
母親的文化意識,成為梁曉聲文學道路的第一位導師,也在潛移默化中教會他做人的道理。
困難時期,一家人靠從麪粉袋裏的殘存面渣,做成疙瘩湯果腹。有天家裏來了一位年邁乞丐討飯,母親給他端水洗臉後,將自己那碗珍貴的疙瘩湯遞給了他。
母親的善良與寬厚,梁曉聲深有體會。
他們所住的那個大院,人口眾多。梁曉聲家因為窮,總被大院的鄰居們嘲笑、歧視,“我們是那個市民大院中的人下人”。
母親用在祖父那裏聽到的故事將孩子們吸引在家中,避免在大院裏看見那些不友好的目光,同時用悲劇故事排解自己內心的各種苦澀。
梁曉聲悲辛的少年時期,因有母親的温暖陪伴,變得不那麼難熬。

六七十年代的哈爾濱

1968年,高中畢業的梁曉聲,趕上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
到北大荒最初幾年,他在基層連隊成為了一名兵團戰士,經常為團裏寫廣播稿與發言稿。
因創作天賦,梁曉聲被批准進入全兵團的文學創作培訓班,期間他創作了人生第一篇小説《嚮導》,並發表在《兵團戰士報》。
安心進行文學創作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
梁曉聲因母親突然生病,連裏不批假,他擅自回程看望母親,被兵團發配到木材加工廠做苦力。
他每天頂着烈日抬大木,餓着肚子做超負荷的勞動,苦不堪言,本就身體瘦弱的梁曉聲病倒了。

北大荒知青
他不知道前面是什麼,而來的地方已不堪回首。
梁曉聲甚至有了想回到老家插隊落户的念頭,有個妻子,做一個圍着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農民,了此一生。
昔日兵團宣傳部的崔幹事找到他,説了一番話:
“你要挺住這一個時期,我將把你調離一團,參加過我們兵團創作培訓班的知青,應當有幾個成為作家。我對你不只有友情,還有責任。”
十幾天後,梁曉聲收到一封電報:
速往黑龍江出版社,培訓期半年。
那段日子,成為梁曉聲日後文學創作中重要的靈感來源。

在北大荒做知青時,25歲的梁曉聲(左二)
他毫不避諱地説:“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理想的時代,是幸福指數最低的時代,是我們最痛苦的一段記憶。”
梁曉聲在北大荒度過了7年的知青歲月,與那片陌生的土地成為了朋友。
1974年,復旦大學的一位老師讀了梁曉聲寫的小説《嚮導》,於是邀請他到復旦大學中文系就讀。
接到復旦大學的就讀邀約後,梁曉聲內心更多的是糾結。在此之前,他的哥哥因父親極力阻攔不讓其上大學,得了精神病。
可他終究是幸運的,在父親得知兒子考上覆旦後,匯了200塊錢,還附了一句話:“不夠,就來電。”
梁曉聲激動地哭了,他想起父親工友的那番話,心中很不是滋味:
“梁師傅真不容易呀,一個人要養活你們這麼一大家人人!他節儉得很呢,一塊腐乳吃三頓,連盤炒菜都捨不得買。”
那一刻,他終於理解了父親。
三年後,從復旦大學畢業後,梁曉聲被分配到北京電影製片廠從事文學編輯工作。
他的人生軌跡自此發生改變。


梁曉聲,最初以“知青文學”走上文壇。
從他的小説中不難覺察到,那場“上山下鄉”運動對梁曉聲的影響是深遠的,知青經歷在他的靈魂中不可抹卻。
他相繼創作了大量知青題材的小説《今夜有暴風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等。
梁曉聲成為“知青文學第一人”,他的底色是沉重的,這是那代人的青春歲月。
他始終在關照沉默的羣體,有俠肝義膽,也有對普通人命運的思索。

在現實生活中,梁曉聲也悲憫着弱者,幾乎每次收到稿費,他總一半寄給母親生活和哥哥治病,剩下一半就給渴望求學的貧困孩子。
他那遠在哈爾濱的弟弟妹妹們紛紛下崗,又要買房子,下一代還要讀書……梁曉聲感覺自己手裏的筆越來越重,不再只是單純地創作,而是在寫柴米油鹽。
1997年底,哈爾濱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彼時,梁曉聲的母親在醫院處於昏迷,他接到母親病危的長途電話後,一夜未眠。
在哈爾濱的那所醫院裏,母親在即將離去前,緊緊抓住梁曉聲的手説:“我真希望你哥跟我一塊兒死,那他就不會拖累你了。”
講完這話,母親的眼角淌下淚來。
梁曉聲非常內疚,他明白母親的臨終囑託是放心不下大哥,俯下身説:“媽媽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哥哥,絕不會讓他永遠在精神病院裏。”
彼時梁曉聲的大哥在哈爾濱江北的一所精神病院,已經住了三十多年。

母子二人在不足半小時的時間裏,就此永別。梁曉聲失聲痛哭,那是帶給他無數愛與温暖的親人。
失去母親這年,梁曉聲49歲。
1999年,梁曉聲到哈爾濱江北精神病院,將大哥接到華僑賓館。
當他見到大哥時,心裏很不是滋味,其中有酸楚,也有心疼。
大哥佝僂着身子,眼裏無神呆滯,一直傻笑,令他怎麼也找不到少年時代大哥的影子。
那天晚上,梁曉聲親自給大哥搓澡。兄弟二人在同一張牀上睡覺,他試圖想重現童年時期的美好。

梁曉聲想起從前的日子,哥哥還沒生病,曾無微不至地照顧過他。
他記得有次自己感冒發燒,數日不退,哥哥請了假沒去上學,終日與母親守在牀邊,照料他吃藥,用涼毛巾為他退燒。
為了讓弟弟吃上帶餡兒的點心,哥哥冒着大雨,只戴了一頂破草帽跑到市裏,手裏只有兩角錢,自然捨不得花一角坐車回來。
回到家後,哥哥全身濕透了,膝蓋還摔出了血,那帶餡兒的點心拿出來時,已經被雨水泡濕了。
那一幕,梁曉聲畢生難忘。
後來,哥哥得了精神病,完全是一個“窮”字逼出來的。

梁曉聲(右)與大哥
回到北京後,梁曉聲用自己所有存款在北京郊區買了房子。半年後,他將哥哥接到了北京。
梁曉聲找來同是返城知青的一個鄰居弟弟“二小”,兩人關係極好,給他開工資,讓他替自己照顧哥哥。
那幾年,哥哥的人生終於趨於幸福平穩。
可惜好景不長,“二小”回哈爾濱探望親人時,不幸從高處墜落,當場身亡。
沒有辦法,梁曉聲找不到滿意的保姆照顧大哥,他需要大量時間與精力堅持創作,便把大哥送到北京一家條件最好的療養院。
他盡力了。


梁曉聲的文學,越走越深刻。
不再年輕的他,又創作了《年輪》《知青》《返程年代》等,這是他自省的延續,也是書寫人性不止的熱情。
那些故事像鞭子,抽得人遍體鱗傷。
可這還遠遠不夠,梁曉聲想寫一本死了之後還可以流傳很多年的作品,更重要的是為他的父輩畫一幅平凡人的素描。

電視劇《人世間》劇照
他想如果在70歲前,還拿不出自己傾心的作品,這輩子就白活了。也許後半生將伴隨着失落與孤獨度日了,梁曉聲第一次感到一種無法迴避的緊迫感。
六年的漫長創作,這部115萬字的小説,他全是在稿紙上手寫完成。這是他寫得最辛苦的一次,指甲寫到扭曲變形,頸椎病加重。
終於在2017年,梁曉聲的長篇小説《人世間》完成並出版。
《人世間》幾乎囊括了70年代到當下中國的巨大社會變化,沒有小人物傳奇化的手法,悲憫平實,故事耐人尋味,有着鮮明的時代烙印。
每個人都吃盡了生活的苦,那是時代變遷下所經歷的陣痛。

電視劇《人世間》劇照
東北城市,一個周家的故事,其實是無數個家庭的縮影。命運的站台,悲歡離合都是剎那,上山下鄉、知青回城、工人下崗、棚户區改造……
人情世態敍事中,那是梁曉聲無比熟悉的過往。
書中周家的父母與孩子,都有着梁曉聲一家人的影子,男主人公周秉昆是以他四弟為原型。
周秉昆是周家小兒子,他熱忱憨厚,從未離開東北老家,陪在母親身邊,卻不是父母最寵愛的那個孩子。
他品嚐了底層小人物的百般滋味後,仍然真誠,對家人、朋友、陌生人都是如此。
周秉昆與父親的隔閡,是他一生無法跨越的檻。



電視劇《人世間》
周志剛(丁勇岱 飾)與周秉昆(雷佳音 飾)劇照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飽蘸普通人的各種活法。
梁曉聲的文字如同一把手術刀,將中國社會的五臟六腑解剖給你看,不加修飾,無比赤誠。
寫作,是一場與自己的對話。
創作《人世間》那段日子,梁曉聲每天入睡前,想着書桌上白紙的最後一行字,次日清晨應該接上哪個句子。
年近古稀的梁曉聲依然享受着寫作,腦海中還有一些故事糾纏着他,他非要將它們搬到稿紙上不可。

寫作時的梁曉聲
2019年,70歲的梁曉聲憑藉長篇小説《人世間》,拿下第十屆茅盾文學獎,被譽為“於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當,一部50年中國百姓生活史”。
他感謝“光字片”的好鄰居、好工友,種種民間之友善,稱自己是幸運的,一不小心就獲獎了。
“我想講一個故事給年輕人聽,讓他們知道從前的中國是什麼樣子,向他們提供一點鮮活的、有質感的認知內容,對他們將來的人生有所幫助。”
《人世間》是普通人的真善美,在悲歡聚散中,看見生活的真諦,這個句號畫得圓滿。
梁曉聲,終於安心了。


《人世間》中父親周志剛的原型正是梁曉聲的父親,有趣的是,他把父親名字梁秉奎裏的“秉”字,用在了周秉昆和周秉義兄弟身上。
一致的是,這兩位父親同樣是剛正不阿的前線工人。
梁曉聲的父親梁秉奎,老一輩建築工人,萬事不求人,靠自己的雙手撐起一個家。


電視劇《人世間》
父親 周志剛(丁勇岱 飾)劇照
似乎在很多作家的人生中,與父親的關係總是緊張的,不可調和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梁曉聲對父親更多的是怨恨,他痛恨父親的粗暴與愚昧,讓哥哥精神出了問題。
“父親板起臉,母親和我們弟兄四個,就忐忑不安,如對大風暴有感應的鳥兒,他是令我懼怕的人。”
很多年裏,梁曉聲都不理解自己的父親。
直到他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家,已經退休的父親因哈爾濱家裏人口眾多,沒地方住,就到了梁曉聲家裏。

梁曉聲與父親、妻兒
那是1984年,彼時的梁曉聲作為北京電影製片廠的文學編輯,被分配住在北影家屬區。
父親來到的第一天,看着這十幾平米的房子對兒子説:“老二,還是你有福氣啊,你才參加工作幾年,就分到了房子,你比我強。”
父親變了,變得平和膽怯,在兒子家裏像一個老僕役,搶着幹活,做所有家務,對孩子們講話小心翼翼。
父親最大的變化,是對知識分子的態度從當年的輕蔑到如今的尊重。
隔三岔五就會有文學圈同行來梁曉聲家中談事情,父親總是腰微彎,臉上露出恭敬的笑容,給客人倒茶、盛點心。
父親在北京生活的那兩年,經常在影視作品中當羣眾演員,這一新身份的產生,是因為他那標誌性的長白鬍子。

梁曉聲與父親
74歲那年,父親開始了羣眾演員的生涯。
從《泥人常傳奇》到《四世同堂》《白龍劍》,他走過去走過來,沒有名字,沒有台詞,沒人在意。
可是父親將這件事看得很重要,他在所有劇組當羣眾演員,都將導演自豪地稱為“我們導演”,認真到拍完還不願離開。
做了一輩子建築工人的父親,認真二字,貫穿他的一生。
父親病故後,梁曉聲始終不敢觸碰父親那隻用了大半輩子的手拎包,他將皮包的灰塵擦乾淨後,放入衣櫃裏。
梁曉聲的書房牆上,掛着父親的遺像,那是一位面容和善的長鬍子老人。
他時常會想起為了養家,節儉的父親一塊腐乳分三頓吃、只喝稀飯的畫面,不禁心生酸楚。

梁曉聲與父親

平實與膽識是硬幣的兩面,在梁曉聲七十多年的人生中,它們出自一源。
他再也不想偽裝深刻。
在曾經身處的八十年代,很多作家都想被大眾認為是深刻的,包括梁曉聲。
“活到今天,我的一個清醒就是再也不裝自己很深刻的樣子了。”

在很多朋友看來,梁曉聲真性情,稜角分明,從不屑於圓滑,他堅持着自己的一些東西,比如文學責任。
當代作家,一談及文學責任,大多會覺得尷尬,可是在梁曉聲這裏,他坦然承認自己在進行《人世間》的創作過程中,內心是有着某種責任存在的。
2022年,梁曉聲徹底走進大眾視野。
他的長篇小説《人世間》被改編拍為同名影視作品,總觀眾高達3.71億人,成為當年最火的電視劇。
梁曉聲擔任編劇,還在劇中客串法官一角。

電視劇《人世間》法官(梁曉聲 飾)劇照
這部劇獲得多項大獎,其中男主雷佳音、女主殷桃更是成為多個獎項的最佳男女主角。
其中雷佳音飾演的周秉昆是周家小兒子,主角中的主角,他老實本分,一生奔波於底層,努力活着。

電視劇《人世間》周秉昆(雷佳音 飾)劇照
時代的洪流沒有偏愛周家任何一個人,相比哥哥周秉義與姐姐周蓉,一生平凡的周秉昆,似乎是大多數人的真實寫照。
雷佳音的演技,也感動了原著作者梁曉聲,他在片場流下熱淚,親切地喊雷佳音為“我的秉昆”。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已經去世的四弟。

梁曉聲在片場,被感動落淚
母親李素華的扮演者薩日娜,出演過很多母親的角色,可她坦言在《人世間》的拍攝中始終不安,直到這部劇播出後,她才知道原因:
“是因為對這部小説的敬畏感,才會有那種表演的不確定感。”

人世間音樂:雷 佳 - 人世間 原唱雷佳

電視劇《人世間》李素華(薩日娜 飾)劇照
《人世間》交織着人生命運,從滿懷期待的青年時代到掙扎的中年,桑榆晚年時已是豁達。
在外界看來,梁曉聲迎來一個作家鮮有的熱潮。
可他已經是一個年逾七十的老人,不再擁有旺盛的精力與健康的身體。

薩日娜與梁曉聲
人至老年,梁曉聲越來越意識到,自己幾乎每一天都在失去着一些東西。所失去的東西,對任何人都是珍貴的,首先是健康。
梁曉聲由於常年伏案寫作的緣故,他的頸椎與腰椎都得了病。
他因此失去了過去寫作時的良好狀態,朋友們都勸他用電腦寫作,不要再手寫了。
梁曉聲沉默不語,心裏想自己遲早有一天,也會迫不得已用電腦。
115萬字的《人世間》面世後,古稀之年的梁曉聲又寫了三部長篇小説,在《父父子子》寫完後,他打算封筆,不再寫作。
“為什麼非要在文壇嚥下最後一口氣?我不再惦記着還有什麼人、什麼事要寫了。”
之前,梁曉聲做客董宇輝、俞敏洪的直播間,相談甚歡。
73歲的梁曉聲喊29歲的董宇輝“親愛的同志”,這讓後輩董宇輝感到萬分親切,兩人一見如故,聊了《人世間》與創作,還有生活。
董宇輝話不多,卻一針見血,令梁曉聲很驚喜:“同志,你到底讀過多少書?之前就聽人説這小夥子特有文化。”
梁曉聲還提到自己有一位很刻苦的學生,後來再也沒有見到,得了白血病去世了。聽到此處,董宇輝眼含熱淚。
直播結束,離開的梁曉聲又返回來擁抱了董宇輝,並説期待下次見面。
這一幕,令很多人為之動容。這是一位老年人對年輕人的欣賞,也是兩個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梁曉聲主動擁抱董宇輝

梁曉聲用文字記錄時代變遷,有知識分子的良知與道義,悲憫着底層小人物的命運。
因為他與他的父輩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也是奔波在底層的螻蟻,被窮困鞭撻得愁眉不展。
那漫長的童年與少年時期,從不輕鬆。
梁曉聲在晚年,時常想到自己那從未穿過新衣服的母親。
那種記憶,不會因為年深日久而黯淡消失。

11歲那年,梁曉聲非常想擁有一本長篇小説《青年近衞軍》,整日想得失魂落魄。
那本書要一元五角,成長於一個貧困的勞動者家庭,梁曉聲難以開口,可還是鼓足勇氣,到母親工作的街道小工廠要錢。
母親掏工作服口袋,湊出一元五角遞給兒子,這時一箇中年女人停下踏縫紉機,對梁曉聲喊道:“你看你媽在怎麼掙錢?你忍心朝你媽要錢買書啊?”
此時母親已經將皺皺巴巴的錢塞在兒子手心,她大聲回應那個女人:“誰叫我們是當媽的啊!我挺高興他愛看書的!”
梁曉聲感到鼻子酸澀,無地自容,他攥着錢跑了出去。
他用那一元五角錢給母親買了一罐水果罐頭,母親數落了他一頓,又給湊夠買《青年近衞軍》的錢。
梁曉聲想自己沒有權利再用那錢買任何別的東西。那天傍晚,他終於擁有第一本長篇小説。
多年後,他無法忘記母親那雙疲憊的眼睛。
梁曉聲表面即便不動聲色,內心也往往百感交集。這一種憂傷是別人難以寬慰的,他只能沖淡它,卻永遠無法抵消它。

74歲的梁曉聲仍擁有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講起話來中氣十足,不容置疑。
在他看來,作家與開面館的麪點師傅一樣,都是要把麪食做得可口。他的缸裏還有一團面在發酵,不能浪費,要將這面揉了,做好後就關張。
他可能會離開文學,離開江湖,找一個地方,沒有人認識他,悄悄轉身。
梁記麪食店,很快會關門。店主樑曉聲會像大多數普通老人那樣坐在路邊曬太陽,看別人釣魚,喝熱茶。
太陽西斜,傍晚的光短暫微弱,梁曉聲憶起往事,內心只存温情。
部分參考資料:
1、梁曉聲:《人間清醒》,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21年9月
2、梁曉聲:《父親》,中國畫報出版社,2005年5月
3、梁曉聲:《梁曉聲自述》,人民出版社,2015年10月
4、梁曉文:《梁曉聲與他的大哥》,1999年11月4日《河南工人報》
5、南方人物週刊:梁曉聲:這個社會還有我愛它的理由
6、鳳凰網記者吳小莉 專訪梁曉聲
7、《我們的80年代:中國的文學與文人》,汪兆騫著,北京現代出版社,2020年1月
圖片來源:豆瓣、影視劇截圖、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