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鹽與替日本政府洗地，誰更不講科學？_風聞

文 | 天書

日本開啓核污水排海後，當網絡上大量傳出有人搶鹽的消息時，一些在互聯網社羣中正因為氣氛尷尬而感到難以自處的精英高知們，總算稍微鬆了口氣。

畢竟，眼下的輿論民意不比早前。前段時間還有北大相關專業人士在知乎上聲稱以人格擔保日本核污水絕對沒有危害並獲得大量點贊（截圖我找不到了，有看到過的讀者可以提供下），在外部省宣佈拿出700億日元用來進行排海輿論公關的當下，如果不是鐵了心要領這份錢，大部分普通日本核污水共情者們應該是不太敢梗着脖子以人格擔保了，**畢竟如果被別人問領了多少的話，無論到沒到賬，都挺讓人尷尬的。**好在搶鹽羣體的出現及時給不同立場的人提供了共同的靶子。

即使國內不少高端日料店火速宣佈自己從前使用的原料並非從日本進口，讓高端日料的受眾羣體們看起來有些像冤大頭，在此刻互聯網的嘲笑生態鏈上，搶鹽羣體也仍處在底端，畢竟可以被輕易戴上一個不懂科學，盲目愚蠢的帽子。從另外的角度想，搶鹽這事再不嘲笑轉天就沒了，冤大頭卻什麼時候都不會缺。

當然，和一般人單純對搶鹽現象的嘲笑不同，高知們還是要在嘲笑的同時為自己的尷尬處境進行一些找補，或者希望通過自身的言論起到一些曲線救國的作用。一般人嘲笑搶鹽是因為都知道沒必要，經歷過當年福島事件的網民都瞭解過關於我國的食鹽構成比例與儲量的相關科普，高知們則是如“別看今天搶鹽，過兩個月就去海邊/日本玩的歡，國人就是這樣XXXX”之類，表面嘲諷之下，往往還隱晦表達了日本排放核污水這事很正常，只有國人不懂科學盲目仇日的意思。

福島核泄漏事件過去十幾年，還發生搶鹽現象確實好笑，但犯不着大驚小怪。尤其看到一些做媒體的朋友也跟着驚呼國人科學素質怎麼如此XX，實在沒有必要。這年頭不説做媒體的該有點基本的對羣體行動與傳媒現象的分析能力，起碼要學會主動蒐集信息吧。隨便百度一下也該知道韓國民眾在一個多月前就搶鹽了，再想想前兩年新冠嚴重時，從東亞到歐美，各國羣眾們搶的東西可謂五花八門。科學與信息資訊再是發展，也還沒達到能讓所有人在面對重大災害與輿論亂象時都能保持理性的水平。

就單説國內的情況，假設經歷過福島核泄漏搶鹽風潮的網民不會參與這次的搶鹽，那這次搶鹽的羣體是什麼樣的？一個顯而易見的可能是，這些人中大多數在2011年時應該還沒怎麼上網，他們沒怎麼接受過這方面的科普，甚至可能當年都不太清楚核泄漏事件是怎麼回事，本身也沒參與搶鹽，不存在“上次搶的鹽還沒吃完”。

這個羣體你要細分析，會有很多話題可發掘性，比如，可能很多人大規模觸網是在智能手機和4G徹底廉價化的16年左右，也是微信公眾號和頭條類信息流大爆發的年代，再晚一些就無縫對接短視頻時代，完全跳過微博等傳統社交媒體，能折射出中國社會高速發展下階層變化，代際傳播等很多層面的問題。

中國如今有10.67億網民，這意味着當下仍然有近三億人很少接觸網絡，而網民羣體的代際差異也極大。在龐大的人口基數下，**輿論上的風吹草動只要能通過信息差煽動起這個基數的一小角，就足以產生大量信息反饋充斥在你的屏幕中。**剩下的事情就是連鎖反應了，比如你知道不該搶鹽，但趕上家裏沒鹽了，看見別人在搶，在氛圍感染下順手多買兩袋，這無關“科學素質”，只關乎社會心理學。

雖然這幾年在LGBT思潮的影響下，各種激進的社會建構論大行其道，但心理學研究仍然會告訴我們，人類是生物天性與後天經驗共同作用的產物，遺傳而來的天性會促使現代人做出一些曾經有且於祖先生存繁衍，但可能並不適應當下社會的行為。社會當然要廣泛宣傳科普，儘量避免類似搶鹽的現象再出現，網絡上嘲笑一下也很正常，但另一個問題才是值得我們想清楚的——

那些給日本政府洗地的人和搶鹽的人，到底誰更不講科學？

昨天一篇名為《從福島核廢水説起：我們在談科學還是立場》的文在網絡上廣為流傳，文章的主旨總結下就是，日本核污水排海是科學的安全的，是經過全世界同意的，尤其美國三億人都對核污水排海如此放心，是因為他們相信科學。

這種腦回路的可笑之處我們已經多次説過，美國自己那麼多麻煩事，全民嗑藥和槍支氾濫這些眼前的危害都管不過來，哪還管得到未來的核輻射。不過，美國雖然嘴上説同意，實際上也在大幅減少對日本海產品的進口。

事實上，中文網絡上在用所謂的講科學給日本洗地的人，真正的關鍵詞往往並不是科學，**而是狂熱，跪舔和欺騙，**包括前面説到那位用人格給日本核污水擔保的北大畢業人士在內，所謂的科普和闢謠往往脱不開這幾個套路：

混淆正常核廢水與核污水的概念；引用日本媒體的數據論證中國核電站正常核廢水比福島核污水輻射值高；用歷史上美蘇向海洋中倒入的核廢料（一般只提蘇）來混淆日本核污水排海的性質；

混淆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性質，對日本處理核污水方案的介入範圍與強力程度；造謠國際原子能機構專家全票通過，造謠中方專家也同意排海方案，在被中方專家闢謠之後又開始造謠説“多數專家都同意”；

在國際原子能機構自己也發聲明之後，又用歐美集團各政府的同意來混淆成“國際社會上都同意”（實際上歐美科學界反對的也不少）。

引自公眾號 三個老爸實驗室 相關整理

這場長達多年的給日本政府洗地的大戲中，充斥的全部都是這種對日本和歐美政府的狂熱信任與跪舔，對中國民眾的鄙夷和欺騙，這哪裏有一點科學精神？

如果這些願意拿人格給核污水擔保的人沒有收到外務省經費，那他們就是極端迷信之人，尤其在看到過去幾年新冠疫情中日本政府的表現與各種老牌日企頻繁被曝出造假幾十年的醜聞後，仍然選擇狂熱的跪舔，這樣的素質顯然不配要求別人講科學；如果這些人收到了外務省的經費，那就更不是在講科學，而是在講“立場”。

中國媒體史上的大笑話，這算是“講科學”還是“講立場”？

回想下從新冠疫情以來，這種用“講科學”的話術PUA中國民眾，底下兜售跪舔西方立場的事件和言論發生了多少？前面宣傳小感冒，中間帶貨神藥，現在搞長新冠講座的某神醫講的是科學還是立場？疫情之外，無腦相信馬斯克能帶領人類移民火星的人講的是科學還是立場？最近韓國室温超導事件網絡上各種跳大神裝內行，並對國內科研開嘲諷的人講的是科學還是立場？

理想世界中，科學當然該有獨立的精神和立場，但我們的世界並不理想，霸權秩序和意識形態的陰影無處不在，沒有誰能完全脱離這些東西討論問題，所謂的不帶立場講科學，往往意味着已經預設好了立場。

搶鹽現象之所以會被全網嘲笑，是因為它的錯誤太低級，但就像上面説的，在社會學視角中這也就是個普通羣體現象，往大了説，它也產生不了什麼危害和深遠影響。通過上面對搶鹽羣體的畫像簡單分析我們可以得出結論，**這部分羣體大部分屬於所謂的“沉默的大多數”，並不是互聯網上主要的發聲人羣。**這部分羣體在所謂的高知羣體眼中固然有着這樣那樣的淺薄，無知，陋習，但別忘了，他們是這個社會能維持底層運行的根基，作為一個羣體，**他們身上存在的問題並不因為自身，而是由於被動接受承擔了社會分工與發展的不均衡，**沒有他們，就沒有網上這些自命不凡的高知存在的基礎。

中國太廣闊，發展的太快，就像最近所謂的“滬籍”與“江浙滬獨生女”概念的流行那樣，社會分化的程度讓很多人不再拿同胞當自己人，他們只願意站在高地上俯視着這片土地上的普通民眾，認為自己再伸伸脖子墊墊腳就能跟西方文明世界的貴族們當同胞了。

人們都容易高估自己，低估別人，**但這類羣體往往比一般人更容易高估自己。**他們容易將成功歸因於自己的能力與素質，上帝的眷顧，將問題推諉給原生社會環境，和那些不配與自己呼吸同一片空氣的底層。

所以這樣的人腦中總是有一個理想國，那裏的人道德高尚，聰明友善，素質絕佳，空氣香甜。**越為這樣的理想國而癲狂，看着現實世界中的土地與同胞就越會覺得面目可憎。**偏偏這類人在當下還是互聯網世界中掌握話語力量的主要羣體，又普遍具有狂信徒這種反智特徵，這樣的人不講科學起來造成的負面影響，遠不是搶鹽能比之萬一的了。

這種直球的就很像到賬的

他們往往覺得自己很客觀，沒有偏見，可事實上，**他們總是在剛張開嘴吐出第一個字時就已經噴發出了全部的偏見。**為何偏見而不自知？這種偏見又從何而來？

從歷史和社會學上看，這樣的偏見有最深刻的原因：**不平等的社會地位造就的偏見會讓自身無法察覺，**就像主人看待奴隸，無論如何嘗試客觀，本質上都已經偏見入骨。當代社會階層分化複雜，隨之帶來的偏見也極端複雜，很多人在本質社會地位上與其他人並沒有多大差異，但在自我認知上卻很容易覺得自身比別人高出幾等。

就像共情日本核污水排海的羣體中，彼此社會階層差異可能極大，但在精神上卻會有高度的認同感，**這在階級視野中看起來是諷刺的，但卻又深刻符合後現代社會的現實。**社會同一性概念更適合解釋這類現象，和這些年很多荒謬的“共情事件”一樣，對核污水的共情並不是一個獨立的事件，本質上都是後現代全球精神貴族共同體用來標榜定位自身同一性的一種行為藝術。

在核污水事件中如此熱愛日本政府，又對國內民眾充滿偏見的這些羣體，該好好看一下《七武士》

當然，有些人打着講科學的幌子實際上不當人，我們還是要當人，還是要在立場沒問題的前提下儘量講科學。就像我們在昨天文章中，儘量很保守的描述了可能的影響，除了建議後面不要吃日本水產品之外也沒給出其他建議，除了由於我們本身所知有限，和很多長遠影響國際研究上也沒有定論外，主要還是覺得大家應該儘量緩解眼下的焦慮，**畢竟焦慮沒什麼好處。**更細緻一些的科普我們後面會努力嘗試推出。

就像昨天説的，日本人倒核污染水是打破了一個底線。日本的行為，不論最終影響多大，開了一個極壞的頭，這也是日本在歷史上善於扮演的角色。**這件事既體現了大國的失序和失德，更可以看做美國主導下，在亞洲的一次極限測試和集體動員。**面對這種國際秩序日益崩壞的現實，我們只能放下幻想，準備鬥爭。

至於日本政府，只能説，始作俑者，其無後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