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館的外籍工作人員_風聞

我國駐外使領館的舊體制是人員全部由國內派出，不聘用外籍工作人員，因為當時不少派出的外交官不會講外語，如使用外籍人員，工作中無法同他們交流。

作者與使館官員和外籍工作人員合影

我出任駐墨西哥大使後，考慮到使館大部分外交官都是外語幹部，為提高工作效率，就力主使館部分工作如秘書、司機等可聘請駐在國人員擔任。由於當地工資水平不高，這樣做還可節省使館的開支。國內外交部也很支持我的建議，同意我作為試點在保證安全的條件下聘請幾位當地人員參加使館工作。我請了一名秘書、一名司機和一名花工，效果不錯。外籍秘書接待來使館辦事的朋友，不會有語言障礙。外籍司機熟悉當地的道路，送發文書不會出差錯。

離任前哥倫比亞外長向作者授勳

我轉任駐哥倫比亞大使後，聘用的外籍工作人員有5人之多。這些人員基本上均為哥倫比亞中下層居民，通過他們的遭遇可以看到這個國家社會情況的一個側面。

清潔工的艱難生活

瑪麗塞拉1998年在使館工作，當時只有26歲，不過看起來已像個40歲出頭的婦人。家中不幸的遭遇使她過早地衰老了，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膚都未能保住她這個年齡本該有的青春美貌。但是她工作踏踏實實，到處收拾得乾乾淨淨，對人也熱情誠懇，很快獲得大家的好感。

有一次，在閒談中得知她已是4個孩子的母親了，我們表示十分驚訝。她以平淡的口吻談到自己的經歷時，更讓我們噓唏不已。原來她10歲時跟隨父母逃離暴力事件不斷的博亞坎農村，到了離波哥大市附近的梅塔地區的一個小村裏投親靠友，安頓下來。按當地風俗她15歲就嫁了人，丈夫是個木匠，靠賣手藝一家人日子還算過得去。

20世紀90年代初，這個地區開始有了游擊隊活動，1994年發生了多起鄉長、鎮長和莊園主被綁架或被殺事件。傳説是“販毒游擊隊”乾的，警察抓了不少嫌疑犯。突然有一天，她的丈夫失蹤了。兩天之後，在一條小河邊的亂草叢中，人們發現了她丈夫的屍體。有人告訴她這是游擊隊乾的，因為懷疑她丈夫是告密者。她説：“真冤枉呀，我丈夫從不管閒事，只因為在鎮長家幹了幾個星期活兒，就被當成告密者打死了。丟下我和3個孩子。我眼淚都哭幹了，沒地方説理呀！”

1996年，她嫁給了現在的丈夫，生下了第4個孩子。現在跟着丈夫帶着不到兩歲的兒子到波哥大打工，3個大孩子留在鄉下的姥姥家。哥倫比亞每天都在發生暴力事件，像瑪麗塞拉這樣的普通百姓被搞得家破人亡的例子到處可見。

司機的至理名言

豪爾赫是使館中的老牌外籍工作人員了，我去哥倫比亞時他已在使館工作了4年。他在軍隊中服過役，也和游擊隊打過仗，從軍隊退役後來到首都波哥大謀生，經朋友介紹在使館當司機。他熟悉全市各區，辦事靈活，使館的一些日常瑣事，什麼交水電費啦、海關取證啦、汽車修理啦，都可以放心交給他辦理。我們國內新來館工作的同志，學開車，也由他帶出去練習。我們讓他把新到的汽車開到北部巴蘭基亞領館去，路上不期遇到游擊隊，他居然能巧妙周旋，説服游擊隊友好放行。

開始時他剛結婚，妻子在美容店裏工作，也有一筆收入，租了一小套公寓房，小日子過得還不錯。後來太太生了個小女孩，活潑可愛，他高興極了，逢人就要拿出他孩子的照片顯示一番。不過為了照料孩子，他夫人辭去了工作，生活就有些拮据了，他開始對社會上貧富懸殊的現象抱怨起來。

有時我去朋友家做客，讓他開車，這些朋友多數是當地富人，住豪華住宅，有層層警衞。他看多了，有一次從朋友家裏回館，隨便交談中他很有感觸地講了一番頗有哲理的話：“大使先生，我看他們這些有錢有勢的人過得也不自在，很怕被搶劫被綁架，真是窮人有窮人的苦惱，富人也有富人的煩惱！”這真可謂是一句至理名言。

我曾受哥倫比亞國大財團聖多明各集團總經理的邀請去他在麥德林市的別墅做客，其豪華程度姑且不説，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卧室。卧室加上衞生間、衣櫃、儲藏室等不下100多平方米吧，外牆全用鋼板封住，窗子都是厚厚的防彈玻璃。睡在這樣的屋子裏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兩位女秘書的悲慘命運

米莉安是使館外籍工作人員中的“元老”，已在辦公室服務多年。她負責接電話和對外文書的送發。由於她是一位年齡已過40的中年婦女，大家對她比較尊重，工作中有些差錯，我們也只是客氣地指出，提醒她今後注意。好在她對待工作還比較認真，能準時上下班，很少請假。

想不到有幾天她突然沒有來上班，事先也沒有請假，我們感到有些詫異。幾天後她來上班了，告知了一個令我們十分驚訝的消息：她的兒子前不久被人殺害了！原來她的兒子平時不務正業，常與一些不走正道的人交往，但不知什麼原因被人打死了。我們對她説：“你去報警呀！”她説，已報了警，但好幾天過去了，警察説沒有線索，查無死因。米莉安由於受了刺激，從此精神恍惚，工作常出差錯，最後不得不離開了使館。

的確，在哥倫比亞槍殺事件屢見不鮮，而且一般都是不了了之。有一個我國東北青年來哥倫比亞做鐘錶生意，一天去銀行取錢，在開車回家途中，突然從後面衝來一輛摩托車，車上殺手向他開了兩槍後揚長而去，該青年當場被打死。我們向哥方警察局和外交部多次交涉，最後也是無功而返。

我們使館傳達室也僱用了一名女秘書，叫維多莉亞。她剛從秘書學校畢業，待人很熱情，朋友們來使館受到她接待後，都反映我們傳達室工作氣氛大有改進。不久她戀愛了，而且還懷了孕。我們都向她表示祝賀，祝願她幸福。

沒想到有一天她患重感冒，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她沒有及時吃藥，病情日益見重。我們勸她快去醫院看病。不知是由於哥倫比亞社保醫院的醫療水平太差，還是她堅持不吃抗生素，沒有幾天我們突然接到她男朋友的電話，説她快不行了，正在醫院的重症室裏搶救。使館辦公室主任馬上去醫院探望，只見她已全身浮腫，醫生説已迴天無力了。我們都為之惋惜，始終不能相信，這麼一個熱情可愛的姑娘，沒多長時間竟會死於普普通通的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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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 |《出使拉美三國感懷》

作者 | 黃士康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