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夏3》上這支樂隊,不火真是太可惜了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08-26 09:48

沉寂三年後,我們終於等到了《樂夏3》。
2019-2020年,《樂隊的夏天》強勢連播,不僅將朋克、電子、雷鬼等音樂風格帶入觀眾的視野,也讓痛仰、新褲子、五條人等樂隊進入了熱門歌單。
也在這幾年,國內樂隊演出市場進入新紀元,無數樂隊從地下走向地上,在聚光燈和如潮的掌聲中汲取生命力,由小眾走向大眾。

可在這之後,《樂夏3》遲遲不來,我們也足足等待了三個夏天。
這三年間,一切都天翻地覆。曾經的觀眾,有的從學生黨變成打工人,有的從單身升級成了奶爸,口頭禪也從“藝術”“夢想”變成了“搞錢”和“妥協”……
可能正是經歷過這麼多的跌宕起伏,再去看《樂夏》時,我們才懂得,舞台上那股渴望破繭的生猛勁,有多麼鮮活、珍貴。

四年三季,《樂夏》的觀眾變了,樂隊的陣容也變了。
不變的是,那些樂隊成員都還在笨拙而固執地堅持自己的夢想,哪怕風格小眾,哪怕希望渺茫,偏要一條路走到黑。
説不定,黑夜之後就是光明璀璨。

他們上樂夏了,確實沒想到
樂隊的夏天播出了兩季,也帶紅了一大批樂隊,而坊間有時候會把一些樂隊走紅的原因歸結於**“好蹦”**。
但鬼否(GriffO)樂隊顯然不是奔着“好蹦”去的,甚至在樂隊官宣參與樂夏錄製的時候,就自稱自己是“不好蹦的鬼否”。事實上確實是這樣的,畢竟他們是**【數搖樂隊】**。


上週五,這支來自中國美術學院的數搖樂隊,在“樂夏”的舞台上完成了他們的首秀——《界門綱目科屬種》。
據説在選曲這塊,鬼否樂隊自己也糾結過一陣,因為很多粉絲都希望鬼否在舞台上表演入坑曲**《PILLS》,然而猶豫再三,鬼否還是選定了這首《界門綱目科屬種》**:
“也不是拒絕和觀眾溝通,只不過在我們已有的曲目中,這首已經算是相對來説好懂一點,接地氣一點的歌了。”
事實證明,作為表演者,鬼否的現場無可挑剔,堪稱完美的發揮和極具張力的颱風,將中國人自己的數學搖滾推上大眾舞台。
然而,大部分未接觸過數搖的樂迷卻無法在短時間內接受這種需要欣賞門檻的小眾歌曲,這也導致了鬼否樂隊排名墊底,慘遭比賽**“一輪遊”和介紹環節“一剪沒”。**
雖然,這本就在他們的預料之內。

時間倒回到《樂夏3》播出前的一週,樂隊成員們不斷收到同事、朋友發來的微信。
“好久不見,怎麼都上電視了?”
“幫我要一張明星的簽名唄!”
這些人驚奇地發現,自己認識的那個西裝革履、不苟言笑的老師,竟然變身最靚超級樂手,在舞台上大殺四方。
在接受潮新聞記者採訪時,一位美院老師説,他若干年前就看過鬼否樂隊在校園的演出,“音樂很另類,聽不太懂”。
隨即他又補充道:“他們上樂夏了,這個確實沒想到。”

這也是鬼否樂隊尷尬的現狀——聽眾都覺得他們很**“高級”**,但沒幾個人真的懂他們的音樂。
果不其然,這種情況也在《樂夏3》的舞台上重演了,曲高和寡,所以出局。
好在,這支成立了十年的樂隊成員的態度都相當穩重平和,主唱丸易玄也在被淘汰後發了微博感慨道:
“鬼否這樣的樂隊能登上樂夏就是勝利,哪怕只是讓人短暫知道【數學搖滾】的存在,便是最大的意義。”

在這樣豁達的心態背後,樂隊成員們究竟付出過什麼,我們不得而知。
也許是風格小眾不受歡迎,也許是辛苦排練卻入不敷出,又或者是缺少自我展示的舞台……
十年間,鬼否面對的何止是一次困境與爭吵,好在他們都堅持了下來,畢竟
——人生苦短,能笨拙又固執地堅持所愛,最難能可貴。

一切都是“偶然”與“新鮮感“
在很多人眼中,“小眾”和“裝x”是要畫上等號的。
然而,一個有趣的事實是,寫出小眾的“數搖”作品、成為“數學課代表”這件事,對於鬼否樂隊而言,完全是誤打誤撞。
“發行完第一張EP之後,才被告知這個叫做數學搖滾的,就像生孩子沒出生前誰也不知道長啥樣,而並非是我們從一開始就刻意要去選擇。”
接受採訪時,主唱丸易玄笑着説。

丸易玄是一個酷中帶點“保守”的女生,在樂隊的簡歷裏她是這樣的存在:白天一身黑出沒於圖書館,甚至不敢落下一節毫無意義的政治課。
她這樣樸素、不起眼的一身打扮,在美院裏反而顯得扎眼,更像一個一絲不苟的工科生。
然而,在美院,丸易玄本科和研究生讀的都是服裝設計專業,目前也在大學裏負責設計的教學。

樂隊的其他幾位成員也各有各的**“過人之處”**:
吉他手張一楊,曾擔任瓷器品牌“質造”的首席設計師和創始人,生產各種有腔調的杯子,從陶藝製作中汲取音樂創作的靈感;

鼓手龔嘯,在大學裏教設計和聲音選修課,對學生講解如何把握以及認識聲音甚至是人的潛意識和世界觀,像一個**“特立獨行的哲人”**。
這種教學成果很有效,他的學生甚至成功利用了人工智能技術搭建了一整支樂隊,由AI擔任樂手,自主寫歌、宣發、虛擬巡演;
至於貝斯手鄧擇撰,他畢業後做過銷售、帶過藝考生,看似最平平無奇,然而他留着的那個最酷炫的髮型,彰顯出他的個性。

就是這麼與眾不同的四個人,於學校社團結緣,組成了這支神秘的數搖樂隊。
那段時間,白天,他們將頭髮梳成大人模樣,上課、考研、打工、見客户,整日為生活奔波;
一到夜裏,他們就會從杭州的各個角落匯聚錢塘江轉角處的一個小鎮,隨性且神遊的寫歌。
如今,見不到面的時候,幾個人也會在線上完成排練和創作。

這四人寫歌,從來沒有太多的條條框框,腦子裏不預設音符和目標,也不打譜,注重“偶然”和“新鮮感”,導致最後呈現的樣子和一開始的動機相去甚遠。
有一次,他們帶着寫好的歌進了排練室,集體覺得跑調,但大家都若無其事地出去抽煙,再回來,又覺得一切都對味了;
還有一些時候,新歌都開始排練了,丸易玄的歌詞還沒寫出來,她只好一個勁安慰大家:“沒事,我心裏都想好了,到時候演出現場我會唱出來的。”
在這種隨性的態度下,鬼否創作出來的作品是不受拘束的,也小火過幾次:
2014年發表首張EP《神遊大王》,沒有什麼宣傳推廣,播放量卻超百萬;接着在2016年又推出了**《宇宙蛋》**這張EP。

《宇宙蛋》EP
然而,直到他們興致沖沖地帶着作品去演出,才被別人告知,原來這種奇特的曲風有個名字,叫“數學搖滾”。

違背邏輯的“數學搖滾”
“我知道他們歌很特別,技術也很厲害,但不是我的菜。”
鬼否樂隊這十年以來,雖然得到了不少圈內樂手的喜愛和讚揚,但在普通樂迷中反響平平,**“曲高和寡”**四個字囊括了大眾對他們的評價。
這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他們是一支小眾的“數學搖滾”樂隊。

“數學搖滾”是一種實驗性的搖滾風格,80年代後期萌芽於美國。
這種音樂經常不按套路出牌,把人聽得一頭霧水。
別的搖滾樂大多以4/4拍作歌曲結構,而“數搖”呢, 7/8拍, 11/8拍, 13/8拍……啥樣的都有,還在歌曲中交錯換拍。
這也造成了一個尷尬的問題——觀眾壓根抓不準節奏,也蹦不起來。
據説來現場看鬼否的歌迷要麼是掰着手指數拍子,要麼就是在“羣魔亂舞”,活脱脱一個抽象藝術大賞。
豆瓣上對這種音樂的評價是:“違揹着聽覺邏輯的常態,好比打開一扇門,卻發現門後是一堵牆。”
就連鬼否的資深老粉,想要弄懂這種音樂,也要人手一本《數學分析》(bushi

而正因為“數搖”的這些奇特屬性,導致了它的命運——註定會是小眾。
在鬼否看來,國內數搖雖然數量不多但技術還算成熟,然而聽眾基數太少,還處於**“需要培養聽眾的摸索階段”**。

LITE在After Hours音樂節,攝於2018上海
同時,身上被安上了一個相對來説不那麼平易近人的“數搖”標籤,對鬼否來説,是一種進步,也是束縛。
“我個人是非常喜歡數搖的”,丸易玄説,“但自從背上這個標籤以後,對我們寫歌多少還是會有所限制,有點瞻前顧後。”
對此,鬼否也多次自我創新與突破,嘗試在原來的風格之上,把旋律做的更入耳一點。
2019年,鬼否正式推出首長全長專輯**《通用計算》**,內含十一首歌。
比較特別的是**《拓麻歌子》**,電子感十足,有兒時“q寵”帶來的熟悉感,又有“q寵”升級成電子戀人的新奇之處,有趣又接地氣;
另一首**《Siri Dance》**則是筆者的最愛,器樂編配十分豐富,律動和人聲也非常流暢,多線條的快速密集音符和明確的人聲,甚至能讓人在現場搖起來。
天馬行空、肆意而作,因為沒有傳統主副歌框架的束縛,還常常在編曲中刪減段落**“做減法”**,鬼否説自己玩的是“四肢不健全”的音樂。
然而這些嘗試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鬼否的人氣與實力仍然不成正比。
究其原因,丸易玄總結道:“只能説是我們自己比較喜歡這樣的音樂,然後恰好呢,不是大部分人所喜歡的。****”
再後來,隊內甚至吵過幾次架,想過要不要迎合大眾,為了紅為了賺錢換一換風格。

圖源微博
爭吵、質疑、崩潰、反思、堅持……
這些激烈的片段週而復始的發生在這支小眾樂隊身上,畢竟想“紅”想“賺錢”想走向“地上”,也是絕大多數樂隊最渴望的。
然而,和另一支中國台灣的數搖樂隊“大象體操”相比,鬼否總是少了一些“天時地利人和”。
在大陸地區,獨立與主流音樂彷彿有一道天然的鴻溝,甚至有點互相嫌棄;
然而在中國台灣,獨立和流行沒有非常明確的界限,獨立音樂人常常出現在主流音樂的製作名單上,流行歌手也會藉助獨立音樂拓寬曲風邊界。
比如這首**《口的形狀》**,正是林宥嘉和製作人特意去觀看“大象體操”樂隊的表演後發出的合作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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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在鬼否身上,這些好運沒有降臨,“雅俗共賞”太難了,大家吵來吵去,最後才發現,誰都想堅持自己喜歡的,沒有太多讓步的可能。
於是堅持就變成了目前唯一能採取的解決辦法。
各自找工作、合夥賺錢養樂隊……誰也沒想到,這個以“隨性”為主要原則的數搖樂隊,竟然熬過了七年之癢,如今已攜手走過了十年。
至於未來在何方,沒有人知道。
或許理想有沒有打動觀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一直活在自己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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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勇闖《樂夏3》的故事落幕了,但對於鬼否而言,他們的音樂之旅,走過十年,卻像剛剛啓程。
過去十年間,可能對於多數人來説,生活賦予了我們新的身份,也帶走了我們的一部分鮮活。
曾經的搖滾少年,可能如今在賣保險;曾經渴望舞台的校園吉他手,可能考了編…
畢竟滿懷叛逆與血性的青春最易逝,多得是有心無力的遺憾,以及在現實面前化為粉末的執着。
但對於鬼否而言,似乎這十年的時光是凝固的,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變了,似乎又沒有變。
正如馬東為《樂隊的夏天》第三季作出的開場白:“在我們今天這個時代,真的需要一些音樂的撫慰。”
幸好還有始終不放棄的鬼否,他們帶來的夢想和音樂,能撫平所有遺憾,包容所有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