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震顫與孤獨,《潛行者》給觀眾講了關於信仰的故事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08-31 09:11
文 | 王重陽lp
諜戰劇歷來都是國內影視劇中一個難啃的類型,首先,諜戰劇的節奏感很難把控,要表現出不同人物在不同空間中的進行時態,然後將錯綜複雜的線索最終整合到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需要的是編劇的“控場”能力。
其次,如何表現所有人物各自不同的立場,並讓角色看起來不會刻板生硬,把“人性化”演繹得令觀眾信服,簡單地説就是“演出有血有肉”的真實感,同樣需要全體團隊的傾力協作。
因此《潛行者》給予了我一次較為清晰的示範:
一個任務、兩位同志、三方鬥爭、四面楚歌。
它的開始和結尾都讓人出乎意料,但仔細想想,卻十分符合敍事邏輯,透過歷史的迷霧呈現戰爭時期在敵後“潛行”的故事,需要的是抽絲剝繭和細節刻畫,極考驗編劇的構思功底和演員對角色的深刻理解:
在我看來,代號“杜鵑”的男主方嘉樹(黃曉明 飾)作為一位擁有堅定信仰的共產黨人,以軍統組織潛伏在上海的偽政權卧底、偽政權統治下敵佔區的特工的身份,在76號展開諜戰博弈。

這種故事背景讓他出場時就擁有類似“不倒翁”的形態,搖搖欲倒、步步驚心,每一步都需要“平衡的穩定性”。
創作上很巧妙的是“敵明我暗”的設定,《潛行者》從第一集就明確了矛盾:
76號(汪偽政權特工部)上下都懷疑方嘉樹是“卧底”,也都在屢屢通過各種手段試探他,每次都被他化險為夷,每次都被他搶佔先機。這種鬥智鬥勇的橋段很緊張也很精彩,可以説直到最後一集他都在刀尖上行走。這也是《潛行者》不同之處——
陰霾仍未散去,英雄仍須潛行。
一
觸發《潛行者》故事的關鍵人物是方嘉樹當年在老家曾經的童養媳陶玉玲(蔣欣 飾),這個角色很有意思,她與男主方嘉樹的畫風完全相反,憨厚、淳樸、直接,到上海本來只是做支援工作的她,陰差陽錯地成為了“杜鵑”的聯絡人,缺乏鬥爭經驗的她,卻在波瀾詭譎的諜海中,為方嘉樹的任務帶來了一些必不可少的助力,也引發了後續一連串的故事開展。

她的出現,令原本一直懷疑方嘉樹的76號主任李力行(馮暉 飾)和處長葉興城(吳曉亮 飾)自以為終於抓住了方嘉樹的軟肋,而同樣卧底於76號的軍統特務蘇雅露(萬茜 飾),和組長代號“銀狐”的朱玉(李念 飾)的既定佈局,也因此改變了棋子的分佈。
通過劇情的層層遞進和這些角色的刻畫,觀眾能通過周圍人物對方嘉樹的側寫,漸漸清晰這個核心人物的超強心態:
共產黨員,潛伏敵後,分別與軍統和汪偽周旋。
每天九死一生,時刻準備赴死。
方嘉樹在出國留學前他與陶玉玲有過一段封建社會遺留的婚姻,後者在其離開家鄉後也開始了自己的革命生活,而也正是因為兩人之前如“親人”般的關係,使得“杜鵑”的上線李正勳同志突然被捕後,陶玉玲接替了這個緊急的任務。曾經的“真夫妻”如今做了“假夫妻”,曾經的“假愛人”如今成了“真同志”。
我覺得《潛行者》中方嘉樹和陶玉玲的關係沒有被簡單描述成“在並肩戰鬥中漸漸萌生愛意”,這種慣用的創作表達,因為直到最後這兩個人都選擇了繼續戰鬥。陶玉玲與方嘉樹再度見面時敍述了自己為什麼會來到上海,她有句話説“我那天在外面出任務逃過一劫,可一百多個同志全死了……”就這麼一句話就能讓觀眾感受到戰爭的殘酷和敵人的殘忍。

像這種對白在劇中還有很多,我覺得在《潛行者》裏編劇餘飛很擅長通過一些看似不經意的對話勾勒出角色自身和身邊人的形象。如蘇雅露讚歎方嘉樹搞情報能力,還問他怎麼會知道日本軍艦的確切行程?方嘉樹在此處並不需要冒險直接獲取,而是通過與自己交往的日軍人員的日常交流,分析出需要的情報,這種分析能力的展現藏於細節處,創作呈現上也顯得舉重若輕。
所以《潛行者》中男女主的形象特別鮮明,男主“文”,女主“武”,配合得卻十分默契。而他們的人物連接也有一個共同點:“老趙”。

二
“老趙”(王志飛 飾),是方嘉樹在敵後的同事、陶玉玲在老家的愛人,作為黨組織插入76號的一把尖刀,“杜鵑”同志可能面臨無法與組織聯絡上的情況時,他果斷選擇緊急借用陶玉玲與方嘉樹的關係,保證消息傳遞的暢通。而後在撤離過程中,被抓捕英勇犧牲後,將女兒樂言(李熙媛 飾)託付給陶玉玲。
編劇在創作過程中,也時刻通過視角的轉換及與其他人物的情感勾連,不斷用細節鋪墊出方嘉樹的多面性,因為方嘉樹作為核心人物,潛伏最深,牽連最廣。
在軍統“銀狐”和蘇雅露面前他是個卓越的特工,負責完成重慶方面下達的一系列針對汪偽政權的情報工作。

在76號李力行和葉興城面前他是個可疑但不得不利用的同事,汪偽特務需要他的八面玲瓏和人脈解決很多“私事”。

在日本軍官面前他是個“友善的中國人”,能搞來很多緊俏貴重的商品,還是很多日本高官的座上賓。
而這一切的極端的環境,特殊的使命,獨特的身份,所呈現出的他的心理狀態,本身就賦予角色極大的戲劇魅力,也令觀眾在一次次的細節鋪陳下,與人物產生情感共鳴。
方嘉樹在劇中的狀態幾乎都是隱忍的,這種塑造方式,符合他這個角色,因為需要完成的特殊使命,所必須具備的情緒能力。李正勳與海潮同志在自己面前犧牲的時候,他不僅需要強忍悲慟,還需要竭力避免暴露、迎擊試探,繼續在76號虎狼環伺的情境下週旋不止,只有回家面對陶玉玲的時候,才敢表達出自己的傷痛。主人公悲傷層次的不同與表達細節,都體現了編劇創作上的細膩與老道。而劇中“老趙”的犧牲,令方嘉樹有了情緒更為外顯的“痛哭”,這是他以身犯險之後,得知老趙仍然被敵人殘忍殺害後的情緒爆發,相信看到這裏的觀眾,都會認同“杜鵑”的無力與絕望感,產生審美聯繫,引發移情。

注意,本劇的創作視野中,沒有將男女主的情感關係侷限在“愛情”的定義裏,一個特殊的時代和一個特殊的身份讓男女主根本無暇用大量篇幅展示“從同志變成愛人”的套路,這也是編劇對兩位主角架構上的主題,這對“夫妻”關係的轉變既有對共產主義的堅貞信仰,也有二人對彼此“親人般”的依賴。方嘉樹對陶玉玲的懷疑是真、推敲是真、保護是真、戰鬥也是真。這些“真”匯聚在一起讓《潛行者》樹立了很鮮明的特質:
《潛行者》給予觀眾心臟最有力的不是浪漫,而是兩人後來達成了互相把後背託付給彼此的革命情誼,是《潛行者》真實反映殘酷的戰爭年代中無數無名英雄的犧牲與奉獻。
三
當方嘉樹繼續走入76號執行任務,已是《潛行者》的最後一集,劇中他經歷了同志身死、敵人瓦解和親人的歸來又暫別,侵略者依然還在祖國的土地上肆虐,方嘉樹見證了很多次生死存亡,老趙的遺孤樂言在歡送日本軍官的舞台上擁抱他在他耳邊説“我一定會殺了你”——因為直到最後,方嘉樹都始終完美隱藏了自己“杜鵑”的身份。

他是勇敢的,也是孤獨的。
他也是《潛行者》刻畫的無數歷史中真實的“潛行者”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形象,翻閲歷史陳跡會發現很多優秀的地下工作者們,終其一生都在“潛行”,身邊人始終無從得知他們真實的故事。
所以我大概能理解編劇這次以看似“未完”的結局,以方嘉樹戴上墨鏡隨電梯上行的身影作為句號的意圖:
應該説《潛行者》很人性化,編劇的創作上脱離了簡單的“非此即彼”與“非黑即白”,它沒有把英雄神化,也沒有把反派“蠢化”,每個角色的構成都十分立體且生動。凸顯出“潛行者”之於諜戰劇的具象化描述,使之更加符合現今觀眾的觀劇審美。同時通過人物和情感衝突和矛盾結構成為諜戰劇的經典,為此後該類型影視劇打開了一種格局:
要皆大歡喜的結局,還是要一個能夠留給觀眾震撼乃至遺憾的回味?
以上,是一個優秀的劇作團隊需要思考的問題。

顯然《潛行者》做到了讓觀眾陪着方嘉樹“在遺憾中潛行”的感同身受。讓男主揹負誤解和痛苦繼續行走在“無間道”中,也讓《潛行者》脱離了同類型題材的“標準答案”,反而讓那個孤獨的、漸行漸遠,卻始終在前行中的背影深深印在觀眾的腦海中。
凌厲、震顫與遺憾,這是一個關於信仰的故事,也是一個關於“潛行者”們和“殘酷時代”最棒的佳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