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湖南湘江新區的挑戰與機遇_風聞
洞见新研社-洞见新研社官方账号-专注商业与科技,在没人思考的地方,再深思五分钟。09-01 11:10
作者 | 魏啓揚
來源 | 洞見新研社

圖源:長沙晚報
十年前,中國高鐵還在為是選擇德國技術,還是日本方案左右為難,如今全面自主化的“復興號”已有超千組車組投入運營,我們隨時可以來一場説走就走的旅行。
十年前,中國的導航定位幾乎全部依賴GPS,如今北斗導航芯片快速迭代,定位精度不斷提升,我們驚喜的發現,導航軟件右上角衞星圖標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北斗定位”。
十年前,中國民航被波音和空客兩家壟斷,如今國產大飛機C919已經完成商業首飛,累計訂單超千架,至此,中國乃至世界航空的版圖上有了第三個強有力的競爭者。
很顯然,在科研逐漸步入深水區,越來越難以獲得突破的背景下,加之以數據為基礎的數字化時代正迎面而來,研發創新已經成為推動產業發展的重要引擎,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高質量顛覆性研發創新的出現。
看到了,自然要有所行動。
今年6月份的“2023互聯網嶽麓峯會”上,湖南省委書記沈曉明正式公佈了長沙打造“全球研發中心城市”的目標。
隨後,湖南湘江新區主動攬起重責,公開表態,“要在打造全球研發中心城市中走在前、當主力,要將新區打造成為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核心引領區。”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大的問題是,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怎麼建,現在並沒有可以參照的對象。
中國工程院院士、湖南大學電氣與信息工程學院教授羅安接受媒體採訪時也表示過,“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是一個全新的理念,國內暫時沒有一座城市提出類似定位,長沙怎麼打造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是擺在湖南面前的一張‘新考卷’。”
完成目標,對長沙是一項艱鉅的挑戰,對湘江新區更是如此。
01「湘江擔當」建研發中心城市很難,湘江新區做好了準備
建設全球研發中心城市面臨的第一個難點就是高額的建設費用。
必須明確,我們要建的不是一棟樓,一個街區,而是一座城,其中既包括與吃穿住用行相關的基礎設施,也包括明確的生活休閒、消費娛樂的功能分區,當然也包括標誌性的研發與產業聚集區。
當以“城”的概念來進行整體統籌時,投入的建設金額無疑是非常龐大的。
另外一方面,除了初始的建設費用,研發本身也是一件費錢的事情。
公開報道顯示,大科學裝置“蘭州重離子加速器”建設時,前後累計投資超10億元,建成後每年還至少需要1.1億元用於運行和維護更新;美國能源部國家實驗室僅研發費用一項,每年的撥款就超過120億美元。
湖南湘江新區決定要“衝在前,當主力”,成為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核心引領區,肯定在心理上已有所預期。
在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戰略之前,湖南省委省政府在湘江新區提前部署了湘江科學城的建設規劃,這是一項與研發中心城市定位極為契合的城市規劃。
在高層決策者的構想中,湘江科學城是全球研發中心城市的重要引擎,也是打造具有核心競爭力的科創高地的關鍵之為。
至於建設經費,湘江新區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強的經濟體,2022年的經濟總量超4200億元,居於全國國家級新區第6位,以全省5‰的土地面積創造了8%的GDP。
從上面的案例可以看到,建設研發中心城市並非一朝之功,而是需要長遠的持續投入,可以這麼説,如果湘江新區的財力都無法支撐研發中心城市核心引領區的建設,那長沙將很難找出其他能夠承擔起這項責任的合適人選。
建設全球研發中心城市的第二難點是,研發能夠推動產業發展,但研發並不能直接轉換為產業實現價值。
在很多情況下, 研發就像“伏兵”,會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的“埋伏”, 直到某個瞬間突然“出擊”,猛然抬頭這才發現,產業格局已經改天換地,此時研發由“伏兵”變成了“奇兵”。
一個最典型的案例,為了探測引力波的存在,科學家們在美國打造了一個巨型裝置LIGO(激光干涉引力波觀測站)——管臂長達4千米的干涉儀,內部能讓光波反射400次,激光光路長達1600千米。
這個項目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投入運作,幾十年間投入了上百億,直到2017年才迎來收穫,人類第一次直接探測到來自雙中子星合併的引力波,三位科學家也因此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當然,有些研究延續數年,甚至數十年也沒有理想成果產出也是常見的。
例如,2016年8月,“歐洲大型強子對撞機的物理學家們有了非常深刻的發現:沒有新發現”成為新聞,這種“沒有發現就是發現”的結果,是30年前該項目設計之初唯一一件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舉這些案例是為了説明,如何通過合理的產業規劃來對沖研發的“少產”,是建設研發中心城市之前就必須考慮清楚的事情,對此,湘江新區用深厚的產業底藴進行對沖。
大家都知道,工程機械是長沙的產業名片,城市標籤,湘江新區恰恰是長沙工程機械產業重點佈局的區域之一,中聯重科總投資1000億元的中聯智慧產業城正落子於此,中聯智慧產業城不光光是一個生產基地,同時也是中聯重科研發創新的主戰場。
企業主導的研發,特別是行業頭部企業的研發具有非常強的產品屬性,大多都是要為自己的行業競爭力背書。
比如全球最大噸位2400噸全地面起重機、全球最長101米泵車、全球首台純電動汽車起重機……這些“國之重器”能夠被製造出來,映射的是企業的研發實力,往大了説,亦是長沙和湘江新區在產業層面研發實力的體現。
當然,湘江新區不僅僅只有工程機械一個優勢產業:
聖湘生物通過自研創新,成為蜚聲海外的體外診斷整體解決方案提供商;
湖南攬月機電杜金榜團隊研製反作用飛輪及磁力矩器產品,實現了衞星姿控系統核心關鍵零部件的國產自主可控,成為細分領域的隱形冠軍;
博雲新材專研大飛機機輪和剎車系統,成為國產919大型客機供應商;
銀河麒麟深耕信息領域,成功研製國產麒麟操作系統;
天儀研究院已發射26顆衞星,衞星累計在軌無故障飛行時間超過15000天……
除了已有的產業佈局之外,湘江新區還懷揣着湖湘人特有的“敢為人先”的創新精神,在此之前就已經加入到智能網聯汽車、北斗、區塊鏈、元宇宙等新興產業的競爭,通過先行探索進行產業培育和蹲苗。
很顯然,湘江新區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原有的優勢產業是基盤,狠抓不放手;具有潛力的新興產業埋下種子,等待收穫與爆發。
02「湘江雄心」從研發到產業,實現目標的兩條路徑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技術與產業的發展都遵循着“線性創新理論”,即基礎科學是最根本的創新引擎;基礎科學完成理論突破,然後形成應用科學體系,再轉化為生產製造的技術創新;基礎科學研究的投入,必然帶來更多的技術創新和經濟增長。
而隨着科學前沿邊界的推進,科學的超複雜性、不確定性和多學科重疊的交叉性越來越明顯,特別像人工智能、雲計算等技術的出現,使得多領域、多學科的相互協助成為科學研究的必要條件,技術與產業發展進入到“多元創新”的新階段。
此時,找到將研發創新轉化為產業價值的路徑就變得非常關鍵了。
在尋找路徑之前,我們先來看看長沙現有研發體系的佈局。
官方信息顯示,長沙擁有全國重點實驗室20家,湘江新區佔了5家;國家工程技術研究中心14家,有8家成長於湘江新區;國家企業技術中心有31家,大部分企業也都位於湘江新區。
除此之外,湖南省近兩年來着力推進的“4+4科創工程”—— “四大實驗室”和“四個重大科學裝置”在湖南湘江新區也均有落子。
主體工程在湘江新區的是湘江實驗室、嶽麓山工業創新中心總部及三個節點實驗室(瀟湘實驗室、衡山實驗室、麓山實驗室)、國家超級計算長沙中心,嶽麓山實驗室(大科城片區)、芙蓉實驗室(湘江新區片區)有部分研究中心或實驗室在新區有佈局。
手中握着如此豐厚的資源,如何將研發創新轉化為產業價值的實現,湘江新區可打的牌就多了。
最直接的路徑就是**“本地聚集模式”,這裏説的聚集,不光是物理空間意義上的聚集,還包括研究方向的聚焦,由此產生巨大的產業迸發能量。**
我們可以看看上海張江科學城的“它山之石”。
除了“2+2+X”(上海三大先導產業之“集成電路+人工智能”;提前佈局的兩大新興產業“航空航天+智能汽車”;擴展大健康、量子科技等未來“X”產業)產業矩陣佈局外,張江科學城還聚集了上海光源、蛋白質研究中心、上海超算中心、軟X射線自由電子激光試驗裝置等,未來還將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種類最全、綜合能力最強的光子大科學設施羣。
這就是“空間聚集,研究聚焦”邏輯的很好體現。
反觀湘江新區,其產業聚集的規模也很大,本身就擁有工程機械、新材料和電子信息3個千億級產業集羣,佔到湖南千億級產業集羣數量的21%。
此外,湘江新區還聚集了包括新材料、生物醫藥、航空航天(含北斗)、智能網聯汽車、文化旅遊等15條產業鏈。
實際上,無論是上文提到的中聯智慧產業城,還是正在建設中的湘江智能網聯產業園,亦或是中電軟件園、芯城科技園這些大小園區,都是產業在物理空間上聚集的載體,當產業形成聚集時,研發方向自然不會偏離,研發成果很多情況下都是在本地完成了轉化。
研發能夠通過“聚變”產生產業價值,當然也能通過“裂變”產生價值,這就牽出了“異地擴散模式”的第二條路徑。
之所以會有“異地擴散模式”這條路徑,主要有兩個原因。
其一,產業發展沒有上限,但城市空間、土地資源卻是有限的,本區域內的研發成果能在本地轉化很好,但如果能在其他地方也能生根,無疑會產生更大的價值。
其二,隨着科學技術的更新,不同學科之間的技術融合,以及由技術所引導的產業融合趨勢越來越明顯,這就導致產業鏈持續變長,鏈中鏈也開始湧現。
以新能源汽車為例,在傳統思維中,這是一個與汽車製造高度關聯的產業,但是新能源汽車在產品迭代的過程中,動力電池和智能駕駛成為一輛新能源汽車的核心關鍵,在這裏又衍生出新能源電池和與自動駕駛相關的智能網聯產業。
鏈中鏈比較有意思的地方在於,新能源電池和智能網聯既是新能源汽車的配套,是其產業鏈中的一環,但這兩個產業拎出來又能單獨成鏈,同樣也各自擁有萬億級的產業規模。
新能源電池與新型材料、生物化學、芯片等產業高度關聯;智能網聯汽車則包括大熱的人工智能、芯片、雲計算、北斗、激光雷達等產業,如果做進一步的延伸,也能和工程機械、航空航天等產業搭上關係。
湘江新區的很多產業都具備“異地擴散”的能力,特別是“4+4科創工程”中建設的國家超級計算長沙中心、大飛機地面動力學試驗平台、力能實驗裝置、航空發動機冰風洞裝置這四大科研基礎設施,承擔了相當一部分國家先進產業的研發任務,基於此,更是要倡導這種模式。
回到湘江新區建設“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核心引領區”這件事,通過“異地擴散”產生“裂變”,既騰出了更多的產業發展空間,同時也拓展了自身在“研發”以外的影響力,這也將最大限度的發揮出研發的價值。
將格局打開一些,這種“裂變”模式會幫助“研發中心城市”拓展更廣闊的發展空間,“研發中心城市”的建設者和運營者也將成為更多產業區域的開發者。
03「湘江圖景」研發標籤牽引下,理想之城就在眼前
最後,我們再來盤一下,建設“全球研發中心城市”這件事情能對長沙和湘江新區帶來什麼。
除了明面上追求的產業聯動發展的目標,換一個方式來解讀,其實就是區域經濟實力的增長之外,更深層次的紅利還包括城市建設的升級,也就是產城融合的高階形式。
建設“研發中心城市”的本質是產業發展的邏輯發生了變化,過去是傳統的以招商為初始點的“產—學—研”模式,現在變化為以“招研”為初始點的“研—學—產”模式。
翻譯過來就是,過去是“擴大產能,用需求牽引研發創新,繼而帶動學術創新”,現在的邏輯是,藉助研發創新的力量,直接判斷投資或者潛心培養一個全新的科技產業,從而實現“彎道超車”。
與產業發展模式同時發生變化的還有城市發展邏輯。
過去,我們經常看到城市發展大多依託“低廉的土地和人工成本吸引產業,進而積累財富發展城市”,是“產—人—城”模式。
如今,更高階的城市發展轉變成“通過建設能吸引科技人才的魅力城市,聚集科技人才,進而發展科技產業”的“城—人—產”模式,畢竟產業的發展離不開人,而人才是產業能夠永續發展的源泉和動力。
回到長沙和湘江新區建設“全球研發中心城市”這件事情,正好嵌入進“城—人—產”模式中,是長沙執行強省會、強新區戰略的必然選擇,也是長沙產業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
一般來説,城市吸引人才的手段大致有兩個。
一個是政策層面的傾斜,通過創業支持、柔性補助、引才補貼等不同方式,來迎合人才的需求,從而達到人才引進的目的。
對於人才,湘江新區向來是很大方且不遺餘力的。
針對重點產業博士,新區提供最高60萬元生活補貼、10萬元購房補貼、100萬元創業補貼等政策支持,對頂尖人才領銜的項目更是給予最高1億元資助。全日制創業博士,可同時享受就業和創業補貼,碩士可享受最高5萬元的購房補貼。
數據顯示,截至目前,湖南湘江新區直管區人才總量達80萬人,兩院院士36人,入選國家和省市人才計劃2400餘人。
另外一個手段則是通過諸如城市的低房價、歷史文化沉澱、豐富便捷的休閒娛樂生活等 “軟實力”來吸引人才,長沙也確實依照這樣的城市建設邏輯收穫到了豐碩的果實,2022年以淨流入18萬多人的成績,成為全國人口淨流入最多的城市。
局勢變得明朗起來。
研發中心城市的主體要由研發人員和科學家組成,各項研發要由科學家們來實現,因而為研發人才和科學家們建設一個他們心目中的“理想之城”,是“吸引科學家”和“留住科學家”的關鍵要素,這也成了長沙和湘江新區城市建設的新命題。
我們可以根據一些成熟的案例經驗,以及研發人員和科學家們的工作模式、創造經歷、生活方式等特點來勾勒出“理想之城”的大致模樣:
可交流的城市——美國西雅圖科技創新核心聚集區聯合區1平方千米的範圍內,有30家咖啡店,這些咖啡店設置於各種頂尖機構、創業公司和孵化器之間,研發人員們之間的交流無處不在。
有風情的城市——下午茶和酒館對英國的科學研究有着非常大的貢獻,在酒精和茶香的愜意安閒氛圍中,劍橋的下午茶“喝”出了60多位諾貝爾獎得主。
有温度的城市——研發人員和科學家並不是孤家寡人,每個人才的背後都是一個家庭,只有妥善安置了家庭,才能解決人才的後顧之憂。
藝術之城——很多時候,科學家的靈感是由藝術所激發出來的,像物理學家玻爾茲曼同時也是一位詩人,著作《力學原理》的開篇就是一首詩;愛因斯坦的業餘愛好就是小提琴;發明摩斯密碼的摩爾斯曾是一名畫家……
科學與藝術、科學家與藝術家,有非常多的重疊,由此倒推,我們的“研發中心城市”也應是一座藝術之城。
事實上,湘江新區在成立之時就是按照這個邏輯來進行規劃和建設的,現在提出建設全球研發中心城市核心引領區戰略後,未來將進一步強化這套發展邏輯,產城融合的建設也將提升一個層級。
長沙和湘江新區打造“全球研發中心城市”的同時,一座研發人員心目中的“理想之城”也逐漸清晰,在這個過程中,湘江新區衝鋒在前,既是做樣榜表率,也是為積累經驗,進而形成一套可以複製的模式輻射全市。
當網紅長沙開始批量製造網紅科學家,孵化出爆款科普節慶/研發頂會IP時,“研發中心城市”最終將呈現出**“產業發展,市民宜居,人才宜業”**,一副只有在理想中才會出現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