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本海默》背後，藏着一位華人女科學家_風聞

作者：顧景言

隨着電影《奧本海默》的熱映，一批以美國“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為首的男性科學家為大眾所熟知。

● 電影《奧本海默》劇照

其實，在他們中間還有一羣優秀的女性科學家，也同樣值得書寫。

其中就有一位重要的華人女性——吳健雄。

吳健雄是誰？不妨先看一看科學界給她的頭銜：

“世界物理女王”

“原子彈之母”

“中國的居里夫人”

“美國物理學會第一位女性會長”

……

盛譽之多，不必贅言。

1957年，因為提出了“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恆”理論，楊振寧和李政道共同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海內外華人都為他們感到驕傲。

● 1957年李政道（中）和楊振寧（左一）獲得諾貝爾獎

然而，大多數國人有所不知的是，在1957年，當這兩位年輕的科學家接受至高榮譽的時候，許多世界物理學領域的精英大牛們，卻都在為一個吳健雄叫屈不平。

這些科學家們覺得，諾貝爾獎未能頒給她，是極大的不公正。

如果沒有她的幫助，楊振寧和李政道的理論將只是一種設想。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女科學家，卻被諾貝爾獎虧欠了一生。

但她的名字，卻始終位於科學成就的巔峯。

● 吳健雄與西方科學家們一起探討學術

1958年，她當選美國科學院院士；1975年，榮獲美國最高科學榮譽“國家科學勳章”；1978年，成為以色列沃爾夫物理學獎第一位獲得者。

2021年2月11日，美國郵政署發行了一張紀念人物“永久郵票”，這張郵票上，吳健雄身着旗袍，盡顯東方女性的優雅。

她是第一位登上美國郵票封面的華人。

美國歷史上，受此殊榮的人，也只有愛因斯坦、費曼等著名科學家。

外界評價，這比獲得諾貝爾獎還難。

這位被科學界尊稱為“東方居里夫人”的女科學家，並非是什麼名門望族之後，她是從江南水鄉走出的農家姑娘。

1912年，中華民國建立沒多久，蘇州太倉瀏河鎮的吳家新添了人丁，是個俊秀的女嬰。

父親吳仲裔是位温文爾雅的新派人士，對自己的第一個女兒百般疼愛，小名取作“薇薇”。

不過，在給女兒取大名的時候，吳仲裔卻選擇了一個很像男孩的名字：“健雄”。

● 從左到右：吳健雄母親樊復華 、兄健英 、吳健雄、父親吳仲裔

吳家家族裏的孩子依次以“英雄豪傑”為名，吳仲裔給女兒取個男孩的名字，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像男兒一樣有多成就，積健為雄。

吳健雄用卓越的一生回應了父親對自己的期待。

這個來自農村的女孩子，從小就智力超羣，遠遠超過了自己的同齡人，各個科目都十分優秀。

然而，對於那個年代的女孩子而言，長大之後相夫教子才是正事，才符合社會對她們的定位和期望。大多數女孩也侷限於時代的普遍認知，並不對自己作過高要求。

幸運的是，吳健雄是個例外。

● 年輕時的吳健雄

吳健雄在年幼時就遇到了對她一生影響最大的胡適先生。

吳健雄與胡適，給後世之人留下了許多浪漫的猜想。

但是，這位聰敏的女學生，始終發乎情止乎禮，不曾越雷池半步。

1923年，年僅11歲的吳健雄來到蘇州讀書。

● 在蘇州上中學的吳健雄

金庸先生的《神鵰俠侶》中有一個動人的情節就是郭襄“風陵渡口初定情，一見楊過誤終身”，少女時代的吳健雄初見胡適，雖然沒有誤終身，卻也是被這個男人影響了一生。

胡適演講了《摩登的婦女》，鼓勵新時代的女性應當破除舊思想的束縛，參與到對國家和社會的改造中來。胡適的話在年幼的吳健雄心中埋下了火種。

多年以後，吳健雄在給恩師胡適的信中寫道：“我一生受我父親和你的影響最大……”

1928年，吳健雄以優異的成績被保送到中央大學。因為機緣巧合，在正式進入中央大學的前一年裏，吳健雄來到了上海的中國公學讀書。

● 胡適和吳健雄

在這裏，她非凡的天賦得以進一步的展現，與胡適的師生之情也正式開啓。

當時發生了一件趣事，使胡適對吳健雄印象十分深刻。

在一場考試中，吳健雄奮筆疾書，第一個完成試卷並上交。胡適閲卷之後大為歎賞，對同在教務處的兩位教授馬君武和楊鴻烈説，自己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學生對清朝三百年思想史懂得那麼透徹，給了她一百分。

楊鴻烈和馬君武一聽，也很是激動，説班裏有個女生很是優秀，總是考滿分。

三人就把這個學生的名字寫了下來，互相看看，寫的都是吳健雄。三位教授哈哈大笑，感慨道：“怪不得她能保送進中大呢！”

此後，胡適對這個女弟子愈發地青眼有加，在學術道路上提供了很多建議和幫助，經常鼓勵她要“大膽地假設，小心地求證”。

1930年，吳健雄正式進入中央大學就讀。一開始，她讀的是數學專業，後來在關注了西方物理學的進展與變革之後，她被物理學深深吸引了，第二年就轉到了物理系。

別看人家轉專業了，依然是碾壓眾人的女學霸。1934年，她從中央大學畢業的時候，考出了全校第一的成績。

在父親的支持下，她並沒有選擇當時大多數女子嚮往的教書生活，而是選擇赴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繼續深造，僅僅4年就取得了博士學位。

● 吳健雄從加州大學畢業

1944年，這位“世界物理女王”事業的巔峯時刻到來。

由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局勢愈發緊張，美國政府制訂了“曼哈頓計劃”，力圖儘快製造出原子彈。

電影《奧本海默》用了大量的篇幅，描述了這段往事。

當時吳健雄以外籍科學家的身份，參與了這項絕密的“曼哈頓計劃”。

● 吳健雄1948年在美國

外籍，又是女性，對於傲慢的美國佬而言，選擇她的原因只能是她在物理上的卓越天賦。

1945年7月16日，人類第一顆原子彈成功試爆，標誌着“曼哈頓計劃”的圓滿成功。

美國當地媒體曾這樣報道：“在一個進行原子撞擊科學研究的實驗室中，一位嬌小的中國女孩，和美國一些最高水準的科學家並肩工作”。

1956年，楊振寧和李政道提出了“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恆”理論，卻沒法證明。由於吳健雄在此方面做過深入的研究，她親自深入地下，證明了楊振寧和李政道的理論。

這項理論使楊振寧和李政道在1957年站上了諾貝爾獎的領獎台，而吳健雄的巨大功勞卻被諾獎的評選者有意地遺忘了。

全世界的物理大牛都為她感到不平，她卻淡然處之，不願刻意爭奪榮譽。

● 1975年，她出任美國物理學會第一任女性會長，同年獲得美國總統福特授予她的國家科學勳章

可她的心中也難免有委屈。1988年，她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我的一生，全然投身於弱相互作用方面的研究，也樂在其中。儘管我從來沒有為了得獎而去做研究工作，但當我的工作因為某種原因而被人忽視，依然是深深地傷害了我……”

這位享譽世界的物理女王，在感情生活中卻仍不失江南女子的温婉靈秀。

一身剪裁得體的旗袍，曼妙的身姿，再加上一個智慧的大腦，吳健雄這樣的女性簡直是魅力無限，自然追求者甚多。可是，她卻偏偏鍾情於老實敦厚的袁家騮。

● 年輕時的袁家騮

這位袁家騮先生的身份可不簡單，他是袁世凱的親孫子、袁克文的兒子，系出名門。

更可貴的是，這位袁公子完全沒有沾染上任何祖輩和父輩的惡習，自幼謙恭自守，憑藉自己的努力取得獎學金，來到美國留學。

剛開始，吳健雄是猶豫不決的。她愛袁家騮，袁家騮身上那種舊式君子的温潤如玉深深吸引了她。可是她的心裏有個坎：他是袁世凱的孫子，自己的父親吳仲裔當年是參加過反袁鬥爭的，自己現在怎麼能嫁給竊國大盜的孫子呢？

袁家騮並沒有心急，他始終温和地等待愛人作出決斷。

最終愛情戰勝了一切。吳健雄決定和袁家騮共度餘生。1942年，他們舉行了莊嚴的婚禮。

● 1942年5月30日，吳健雄與袁家騮走入婚姻殿堂

婚後不久，吳健雄告訴自己的好友：“在三個月共同生活中，我對他了解得更為透徹。他在沉重工作中顯現的奉獻和愛，贏得我的尊敬和仰慕。我們狂熱地相愛着。”

袁家騮將她視如珍寶，在婚後包攬了繁瑣的家務，甚至連帶孩子、下廚都親力親為，以便妻子能夠專心於事業。

● 吳健雄與袁家騮

可以説，吳健雄能專注於物理學，取得“世界物理女王”的美譽，袁家騮功不可沒。

1997年，吳健雄在美國病逝，享年85歲。

她的骨灰被安葬在故鄉明德中學的一棵紫薇樹旁，墓碑上寫着“她是個卓越的世界公民，一個永遠的中國人”。

袁家騮悲痛不已，來到了江蘇蘇州，這裏是吳健雄的故鄉，袁家騮來此緬懷愛妻。

他的方式很獨特：傾盡全力支持蘇州教育事業的發展。

他説，自己只是個科學家，沒有太多錢，但是自己會邀請科學家的眾多同仁來此，支援此地的教育事業。

這也是吳健雄的心願。

● 在實驗室的吳健雄

這位從蘇州走出去的江南女子，沒有辜負父親的期待，一生積健為雄。

在晚年，取得盛譽的她，亦不曾忘記自己的家鄉，常和丈夫提起，盼望着能為國家、故鄉獻出綿薄之力。

當我們為楊振寧和李政道感到自豪的時候，也應該記住吳健雄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