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新：一位中學語文特級教師的舉報信_風聞

【虎落平陽按語】《一位中學語文特級教師的舉報信》寫於1990年教師節，2003年執行主編杭州師範大學《語文新圃》雜誌，因版面與內容需要刊發在第5期上，同年被花城出版社文學年選系列之一的《2003中國雜文年選》收錄，主編為《南方週末》的鄢烈山先生。具體見文後所附圖書內頁。      

                                                          一位中學語文特級教師的舉報信

​金 新

季得利校長先生：

       我叫單聘仁，與《紅樓夢》裏那個清客的名字偶合，是您不久前親自從夜郎市引進的人才。我本該在這封信的稱呼前加“尊敬”甚或“尊貴”兩字，蓋因時下人際關係複雜，為免他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能口到、手到，只能心到，故特作省略處理，萬望鑑諒。今“鴻雁”於您，主要向您舉報本校教師樊傳統在語文教學中那“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極不負責的嚴重違規問題，並敬請在查實的前提下，嚴肅校紀，維護語文教師的崇高聲譽。

       俗話説：“貓有貓路，鼠有鼠道。” 語文閲讀教學當然不能例外，它也有一條千古不變的鎖鏈道鐐銬路：正音正字、朗讀課文、劃分段落、分析課文、歸納中心、欣賞特點。説“鎖鏈”、“鐐銬”意在化貶為褒，極言干係之緊密，屬語境意義。那是一條多令人神往的路啊，在歌舞昇平中我們豢養了，不，培養了那麼多跨世紀骨幹，那麼多特級教師，那是多大的“教績”啊！請您原諒我用了一個生造的詞語，可這一“教績”一定會像“政績”一詞一樣於業內外約定俗成的，此機制使之然。我深信。我們正在這條悠悠古道上“妹妹大膽地往前走”。可季得利校長，您猜樊傳統怎麼着？他竟然一節課上四五篇文章，蜻蜓點水、浮光掠影，絲毫不按教學環節授課。教研組內批評他，他還狡辯什麼“文選爛，秀才半”，什麼“亂拳打死拳教師”，什麼“師傅引進門，修行靠自己”，什麼“課內打基礎，課外求發展”……亂七八糟的，您説，如此這般，要老師幹什麼？如此這般，一冊教材有幾節課好上？我們兢兢業業“十年‘磨’一課”，而他樊傳統卻在“反傳統”，全然看不見之中的“美麗風景”，真是氣死人哎，真是氣死人！好在迅翁有預見，早就安慰過我們：“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而“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語文教學關鍵在引導，要引導就必須有教學藝術。教學藝術大於教學知識，否則就等於“人權大於主權”一樣荒誕。惟其如斯，我們排除樊傳統的騷擾，上課真是搜索枯腸、嘔心瀝血。我雖然書讀得不多，一讀眼皮就要打架，或出於無興趣、或出於無書心，但教學藝術卻出類拔萃，表演才華不能與一流演員相媲美，至少比拍三級片的演員強，要知道，三級演員畢竟亦是名正言順的演員呀！可季得利校長，您猜樊傳統怎麼着？他竟然胡説這是“青樓藝術”、角色錯位，説什麼腹無詩書氣不華，還不如“茶壺裏煮餃子”，餃子倒不出來，倒出來的餃子水比“吹喇叭”吹出來的唾液強多了，既有營養，又沒有非典病毒。這“雖生猶死”的傢伙，還真被“雖死猶生”的周樹人先生給猜中了“那個”。您是肯定不會同意這種意見的，因為您一定也是身體力行者。“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人之天下？”還不是我們這些教學藝術家的，不然怎麼能當特級教師！

     “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記得一次語文作文教學公開課，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故意遲到5分鐘，爾後一個側身亮相，離講台不多不少5公分，兩眼平視，面帶微笑，略露潔齒，輕舒玉臂，在那黑暗的寫字板留下光明的一筆：“老師遲到以後！”這一巧妙的教學構思令“春日遊”高級中學來取經的張三李四、王五趙六骨幹“無不伸頸、側目，以為妙絕”。可季得利校長，您猜樊傳統怎麼着？他竟然不顧學校的聲譽，當着外校聽課骨幹教師的面説我作秀，還不知天高地厚地説，如果他是校長，就命令我用剩下的40分鐘與學生做同題作文，做不出來就讓我下崗。您看他多狂妄，這樣不懂人際關係的人能當校長嗎？即便是您，也是讓那些個“頭上長角”的人下崗，我是多麼顧全大局的人，以致被人誤解為有奴性。再説校長也應該懂得語文學科的特殊性，數理化老師會解題，並不意味着語文老師要會寫文章。您不是説“天下文章一大抄，剪刀糨糊加資料”嗎？這話且不説押韻、順口、易記，最重要的是説得多在理，多符合中國現代語文教學的實際！我作為人才被您引進，我知道您是用我的特級教師的牌子來撐學校的面子，我會寫文章能替學校撐面子嗎！當然，有些在校報抑或“有嘗新聞報”上歌頌光明的小“條頭糕”文章還是要會拼湊的，儘管肉麻，但是需要，這就像四川的麻辣湯，爽！

      事態正在不斷地發展，就如非典蔓延，遠沒有到“平台期”。這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江山易撼，本性難改”，“不到黃河心不死”嘛！可季得利校長，您猜樊傳統怎麼着？他竟然一改“君子動口不動‘筆’”，即只在嘴裏説不在文中評的習慣，在大報小報上寫“烏鴉嘴”文章攻擊我們，不，準確地説是攻擊語文教學。他最近寫了一篇名叫《門客·食客·清客》的文章，表面上是研究文題中三個概念在缺乏民主大環境裏的演變過程，推論“毛遂自薦”現象不多見的原因，實際上是影射您與我們之間的關係，證據是，文中提到《紅樓夢》的清客“單聘仁”是“善騙人”的諧音。照那麼説，您的姓名“季得利”不就是“既得利”的諧音了嗎？您看，他多狠毒！不過，校長您放心，在您有難時，我一定會像毛遂那樣，您退位後一定不會“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我不敢保證別人，一定能保證自己！

      針對樊傳統這個語文教學的叛徒、敗類，必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此，提供三個對策：他不是痛恨死記硬背嗎，每天檢查他拼音字母、詞語解釋的落實情況；他不是喜歡寫作嗎，每週檢查他的“中藥方”是否齊全，通俗些講作文評語有沒有寫上：語句是否通順，結構是否完整，主題是否鮮明，愛國主義是否突出；他不是愛好透過現象看本質嗎，用《愛彌爾》的作者盧梭的言語給他定性：“在教天真無邪的孩子分辨善惡的時候，自己就充當了引誘的魔鬼。”好了，舉報信就寫到這裏，僅供參考。至於怎麼處理，您一定有高見，何況您還有“莫須有”作助理，他可能會給您出一個更好的主意：反對語文教學，就是否定黨建國以來在語文戰線的光輝成就。哇塞，這太絕了！您看，我把秘訣都抖出來了，您可別“葫蘆僧判斷葫蘆案”呦！

                                                                                     舉報人：不是《紅樓夢》中的單聘仁

      **附舉報人身份：**國家級語文學科帶頭人、跨世紀骨幹、即將享受國務院津貼者、特殊人   才中心存檔者、X省X市語文特級教師、應用文舉報信寫作協會終身會長

        **附被舉報人身份：**X省X市X校校內“糧票”語文一級教師、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