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智深吾師_風聞
东莞环保料刘琅-汉使斩楼兰王,士卒上,道:勿动,汉军至,动则灭国09-07 11:49

魯智深是《水滸傳》全書中,唯一一個有慧根的人。
別人是“逼上梁山”,他卻是自己主動行俠仗義而落草。他本是一個頗有勢力的軍官,只因和金翠蓮父女萍水相逢,便給予銀兩幫助,還三拳打死因為欺壓金氏父女的鎮關西,只好投奔五台山文殊院。
文殊院眾僧強烈反對收留魯智深,智真長老焚起一炷信香,上禪椅盤膝而坐,口誦咒語,入定去了。一炷香過,卻好回來,對眾僧説道:“只顧剃度他。此人上應天星,心地剛直。雖然時下兇頑,命中駁雜,久後卻得清淨,正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記吾言,勿得推阻。”
這個心思單純的粗大軍漢終於做了和尚,承包了血腥江湖的許多笑點。
長老馬上向魯智深講了寺院的基本紀律:
“一要皈依佛性,二要歸奉正法,三要歸敬師友,此是三歸。五戒者:一不要殺生,二不要偷盜,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貪酒,五不要妄語。”
智深不曉得禪宗答應能否兩字,卻便道:“灑家記得。”連嚴峻的眾僧都笑。
魯智深的回答很有水平,只説“記住了”,沒答應能做到!
剃度的時候:淨髮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卻待剃髭鬚,魯達道:“留了這些兒還灑家也好。”好有喜感的話語,眾僧又忍笑不住。
在五台山文殊院與其説是一個佛教道場,不如説更像一個企業,一個以佛教文化為主題的房地產企業(山下大半個鎮子,都是他家的產業),順帶還搞點餐飲業,山下的酒店,都有文殊院的股份,因此不敢賣酒與智深。
這可把智深憋壞了:這算什麼淨土,根本就是一個軍事化管理的血汗工廠嘛!
智深每到晚便放翻身體,橫羅十字,倒在禪牀上睡,夜間鼻如雷響;要起來淨手,大驚小怪,只在佛殿後撒尿撒屎,遍地都是。
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覺攪了四五個月。“攪”字用得好,僧眾固然被攪得苦,智深何嘗痛快?他便開始找酒店,山下一連去了三五家,店主人都不肯賣酒給他,
“師父少罪,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裏的,本錢也是寺裏的。長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們賣酒與寺裏僧人吃了,便要追了小人們本錢,又趕出屋,因此,只得休怪。”
“師父,你好不曉事,長老已有法旨,你須也知,卻來壞我們衣飯。”
看見了吧,這些酒店的法人代表和股東全是五台山的和尚。書上只提到了餐飲業,我們想想市井上其他商業,和尚們會不會也涉及呢?
難説。
佛教初創之時,釋尊以下沿街託缽,並不聞有何產業,更不會以廣徵田地、奴隸為能事。佛説四大皆空,然而如果以增加寺產為能事,甚至以斂財為唯一目的,甚至不惜損害百姓利益,這符合佛的教導嗎?寺產再多,僧人再眾,於百姓有何利益?於光大佛教有何幫助?南朝四百八十寺,何等興旺,最後不還是“多數樓台煙雨中”了嗎?
智深粗中有細,假裝過往僧人買碗酒吃。果然,莊家看見魯智深這般模樣,聲音各別,便道:“你要打多少酒?”五台山文殊院的底線是,只要不賣酒給本寺的和尚就行,其他地方的和尚我們不管,你們想賣就賣吧!
智深吃了十幾碗酒後,又要了半隻狗,用手扯那狗肉,蘸着蒜泥吃,一連又吃了十來碗酒。吃得口滑,只顧要吃,那裏肯住。
愛狗人士看到這裏,真是罪過罪過。

智深大醉,先在半山上使了一回拳腳,打折了亭子柱,被門子發現,趕緊關上了山門。
智深搶到山門下,見關了門……看了左邊的金剛,喝一聲道:“你這個鳥大漢,不替俺敲門,卻拿着拳頭嚇灑家,俺須不怕你。”……拿起一根折木頭,去那金剛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顏色都脱下來……看着右邊金剛,喝一聲道:“你這廝張開大口,也來笑灑家。”便跳過右邊台基上,把那金剛腳上打了兩下,只聽得一聲震天價響,那尊金剛從台基上倒撞下來,智深提着折木頭大笑。
智深對於人間偶像,他嗤之以鼻,對只會説“阿彌陀佛”的僧眾,他會毫不留情的當面打臉,見到美女,他也會本能地產生憐愛和保護欲(他後來再見林沖的第一句話便是問“阿嫂可好”),這個世界,容不下智深這樣的真人。每次看到這一幕,我都不覺淚下。
智深打傷了僧人,打壞了亭子,打壞了金剛,但他見到長老之後,馬上撇了桌腳,叫道:“長老,與灑家做主。”
智真長老雖然判定智深有慧根,卻也罩不住了,只好把魯智深安排到師弟智清長老主持的大相國寺。如果説文殊院還在深山,那麼大相國寺則是在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的CBD。小説是這樣敍述的:
只説智深自往東京,在路又行了八九日,早望見東京。入得城來,但見街坊熱鬧,人物喧譁。來到城中,陪個小心,問人道:“大相國寺在何處?”街坊人答道:“前面州橋便是。”
大相國寺住持直接把智深發配到了菜園。智深教育了一波地痞流氓,剛剛過上了穩定的生活,卻又因為好友林沖被髮配滄州,智深一路跟隨保護,最終在野豬林救下林沖。因為林沖一句無心之話暴露了智深的住址,智深被高俅派人追殺,最後不得不再一次逃亡了,這一次,他來到了真正的江湖。並且在江湖中修煉成佛。他不念經不打座,不遵守清規戒律,該吃肉照樣吃肉,該喝酒照樣喝酒,他一直保持着活潑潑的自然天性,就算光頭上挨幾顆石子也不會動心。宋江要走招安路線的時候,反對最強烈的就是二龍山的魯智深和武松這幫人。智深便道:
只今滿朝文武,多是奸邪,矇蔽聖聰,就比俺的直裰染做了,洗殺怎得乾淨?招安不濟事,便拜辭了,明日一個個各去尋趁罷。
梁山還是被招安了,在智深活捉方臘之後,宋江要智深還俗為官,光宗耀祖。智深卻回答:灑家心已成灰,不願為官,只願尋個淨了處。宋江還是不懂,説要讓魯智深去京城大寺當主持,智深卻還是搖頭:都不要,要多也無用,只得個囫圇屍首便是強了。這不是他要的東西,他也不需要這些東西。夜宿錢塘江畔,智深聽到漲潮以為是敵人到來,掄起禪仗就要打,結果寺內僧人指着那錢塘江的潮頭説,是潮信來了。聽到這句話,魯智深想起了智真長老曾説過四句偈言,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既然潮信過來,那麼自己也就要圓寂了。智深不知什麼叫圓寂,當得知死就是圓寂時,他隨即要求沐浴更衣,僧人們都覺得他是在説笑,但是智深寫下一篇頌文後,坐在禪椅上圓寂了。而那頌文寫得正是: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裏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善哉,智深吾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