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電影代表作《俠女》:佛光普照渡化世人_風聞
东莞环保料刘琅-汉使斩楼兰王,士卒上,道:勿动,汉军至,动则灭国09-12 16:14

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武俠片代表作《俠女》,改編自《聊齋志異》中的同名篇章。導演胡金銓將故事背景改在一個受宮廷密探侵擾的小村莊,講述了宦官魏忠賢手下陰險狡詐的東廠殺手與俠義之士你死我活的鬥爭。

《聊齋志異》原著中,貧困的顧生結識了豔若桃李卻冷若冰霜的鄰家女,顧生的母親試圖為兩人做媒,讓兒子代為奉養其年邁老母。儘管俠女家貧到只能靠雙手為人縫補為生,但是在顧生母親提出兩家人一起吃飯生活的時候,鄰家女未發一言,卻以冷淡不悦的表情,作出了拒絕的答覆。這一次求婚失敗,讓顧生及其母親,都以為鄰家女嫌棄顧生家貧。幾日後鄰家女無米下鍋,前來討借。顧生母親憐憫,給予周恤,鄰家女接受幫助,卻並未表達謝意。她為顧生母親洗衣做飯,出入廳堂,在其身體生了膿瘡的時候,不厭其穢,每日幫其清洗敷藥,猶如那些温柔賢惠毫無怨言的主婦。鄰家女為了安慰顧生母親,已經決意要為其生子,所以對顧生“嫣然而笑”,又“欣然交歡”。但是等到歡愉之後,鄰家女又回覆到昔日“冷語冰人”的凜然之態。但是對顧生動了一點真情,突然於無人處,幾乎是帶着點審訊的味道,質問顧生,那個日間常來的少年究竟是誰?這樣的發問,可以很鮮明地看出,其實俠女將這句話憋在內心很久,只是未曾找到合適的機會,或者是內心在作劇烈的掙扎,究竟要不要除掉這個搶了顧生的少年。最終她讓顧生代為轉達了一句警告,假若再對她進行騷擾,那就等於拿命相換。這句話雖然指的是少年對鄰家女的調戲,但實質上卻是針對他與顧生間的私情,也算變相地提醒顧生,不要再跟其來往。顧生並不明白,以為真的是讓少年不要招惹於她。倒是那個少年,有白狐的聰慧,一眼就看出鄰家女是吃了醋,要與自己爭奪顧生,因此直言顧生,她這樣惺惺作態、假裝清高,小心他將其與顧生的私通,傳播出去。果然等到鄰家女再與顧生相見歡愛,少年開門闖將進來,壞了好事,並當場戳穿鄰家女平日對人冷淡假裝貞潔的“虛偽”。鄰家女“眉豎頰紅,默不一語”,卻抽出匕首,讓這觸及她內心隱痛的白狐,瞬間身首異處。露出了真面目的俠女,並未改變主意,就此為顧生停駐下來。顧生再一次求婚,她依然拒絕。但是她的心裏,卻將顧生自此當成了自己的愛人,她與他同牀共枕,她為他料理家務,照顧老人,又即將生育孩子,這天下每一個妻子的職責,而今她已經盡了,就表明他們已經成為夫妻,既然是夫妻,又“何必復言嫁娶”?
儘管俠女表露了自己的真心,可顧生依然對俠女生出懷疑,認為她不肯嫁給他,只是因為嫌棄他窮。及至後來俠女閉門外出,確認仇人地址,顧生又生了懷疑,而且,認定俠女有了外心,赴了別的男人的約會。他不知此時俠女已經懷了他的孩子,而且即將臨盆。可是俠女卻輕易地原諒了他的猜疑,並在生下孩子之後,又為顧生家的聲名考慮,讓其對外撒謊説這是收養來的孩子。顧生與母親所有的疑慮,是到俠女提了仇人的頭顱前來告別的時候,才一切明瞭。原來她三年來隱姓埋名,只是為了替官至司馬卻被人滿門抄斬的父親復仇,只是初始為了照顧母親,等到母親去世,又有了腹中胎兒,所以一再延誤,直到而今。此生她註定要隱匿人羣,無法與其相守一生,所以願意為貧寒的顧生,產下一子,報答昔日他對其母的恩情。而今“大事已了”,終於可以離去。她離去時,像一個被迫離家的婦人,對丈夫的叮囑,深情而且憂傷。她讓他好好照顧他們的兒子,她説他“福薄無壽”,而“此兒可光門閭”,而後又叮嚀他,“夜深不得驚老母”。這最後的留言,簡短卻又滿含了深愛,將顧生的一生,都提及了,似乎,他們是情深伉儷,相伴到老,而這樣的告別,則是他們即將陰陽相隔前,最後的温暖。三年後顧生就死去了,他的兒子十八歲中了進士,奉養祖母至終老。

電影《俠女》沒有着落於“俠女”復仇,比起原著來劇情可謂平淡無奇,故事也並不浪漫。但無論劇情、運鏡、還是動作、深意,甚至對白都極考究。《俠女》比起同時代華語武俠電影來可以説是降維打擊式的存在,且不説片中經典的竹林大戰,依我説每一幀每一格截圖下來都可謂傑作,書裏説俠女“豔如桃李而冷若霜雪”,徐楓可以稱得上形神備至。俠女對應的是中國的遊俠傳統,而顧生則是儒家文化的信奉者。不管家境如何貧寒,老母親怎麼數落,他都自語着“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就連他家匾額上,寫的也是“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影片中顧生並非僅僅是一介書生,而是以諸葛亮自比,他胸有雄兵,以智巧機關和鬼神傳言,協助楊女擊潰夜間來襲的東廠人馬。在幫助楊慧貞完成靖虜屯堡的血腥復仇之後,電影非常荒誕浮誇地拍了一長段顧生在一片破敗景色中狂奔大笑,隨後眼見屍橫遍野,笑眼瞬間變為恐懼,轉而驚慌失措地四處找尋俠女的鏡頭。可見此事對顧生作為儒家施展抱負,其實是有着重要意義的。而抱負施展帶來的血肉代價,也是這個文弱書生始料未及。《電影手冊》 的一篇長文評論説,導演扼殺了一切情感因素,片中人物被迫使用簡單有效的力量,在一個比他們強大的世界裏求生,組成這個世界的廣闊空間卻往村莊周邊延展。他將電影濃縮為那些最不可捉摸的元素的集合,在絕對的澄明中捕捉能量、力量及運動的起伏。整部電影玩味的是令人驚豔的藝術造型和布光照明,這在當時把武俠類型片提高到了一種太陽和宇宙般的未知高度。

慧圓法師是電影增加的重要人物,這個出家人卻成為俠女與儒生的保持者。他是佛一般的存在,每次出場代表的都是一個拒絕暴力、粉碎一切進攻、不可毀滅的形象。作為四處逃亡的楊慧貞的保護者,是他讓俠女接觸到了禪宗。導演通過逆光拍攝將法師偉岸的身影和太陽的光芒連接在一起:敵人們無法盯住他,被從他身軀射出的光線晃得睜不開眼睛,影片最後慧圓被奸人暗算重傷之後竟然流出金血。面對許顯純及其手下時,他一個簡單的轉頭,就讓對方神經錯亂,甚至讓大奸人自殺。在佛光映襯下,大師如同救世神佛一般盤坐于山峯之上,一手遙指西天,似乎在為楊家眾人指引方向——人間儒俠雖然正氣難得,但佛家卻能超脱生死,渡化世人走向彼岸終極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