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翔“爹”得好對味_風聞
柳飘飘了吗-柳飘飘了吗官方账号-09-13 15:08
作者 | 柳飄飄
本文由公眾號「柳飄飄了嗎」(ID:DSliupiaopiao)原創。
最近看費翔《十三邀》訪談,有個強烈感觸——
這個人因為《封神》紂王一角,在年輕人中備受追捧,但大家好像從未了解過他。
皮囊之下,是一個這麼有智識和涵養的Daddy。
表象之內,又住着一個多麼複雜、反叛又虔誠的老靈魂。
訪談中,他調侃自己從小被當地看作奇觀。
費翔的父親是美國軍官,母親是台北的播報員,他們在郊區的農田設計建造了一座圓房子,像個大蛋糕。
在鄰居眼中,這座奇怪的房子裏住的人也很奇怪:老外的孩子、個大得要命、長得奇形怪狀。

雖然費翔盡力在用幽默淡化這種怪異,但還是可以想象到,他對周圍人來説就像古堡裏的巫師。
儘管鄰居們對他再友好,也改變不了他的外來者身份,以及異已的存在。
上學後他讀的是美國人開的學校,裏面過的是純粹的美國生活,以此把外界隔絕、排除掉,顯得很滑稽。

但凡兒時有這樣生活經歷的人,多少會因隔閡、另類的身份,而感到孤獨和敏感。
加上那時候因肥胖受歧視,謙和有禮的費翔甚至用了“野獸”一詞形容小孩的殘忍,可見陰影之深。


當費翔輕聲質詢“(外表)真的那麼重要嗎”這一直戳許知遠肺管子的問題,網友過於關注許知遠關於“醜”的苦悶,而忽略了費翔為什麼對外表如此嗤之以鼻。
畢竟在大眾心裏,他理應是外貌鄙視鏈的受益者。


這正是費翔乍一看矛盾、撕扯的地方。
他跟大家認識的那個費翔,可能大相徑庭。
你以為他一定受歡迎,實際也受過嘲笑排擠。
你以為他在舞台上揮灑自如,一定是個主動陽光的人,實際上他自認是底色較灰暗的i人。

你以為他會有很多朋友,實際上他跟人交往比較少,因為怕失望或被傷害。
這樣的人,不一定脆弱,倒是內心很可能住着一個高度自覺與理想化的世界,但對人性實在不敢報期待,因而封閉自我。
當你以為他像個離羣索居的隱士一樣,不敢向外界伸出觸角,他又比任何藝人都關心着外部世界。
訪談時,受好奇心驅使,數次反客為主,追問許知遠社交媒體的意義。
我並不覺得
現在社交媒體導引了娛樂界的一切
我就必須得服從它的規矩

這期節目播出後,不出所料在網絡引起討論。
與其説年輕網友驚訝於費翔豐沛的內在,不如説見慣了美麗廢物的我們,並沒有準備好迎接一個會思考的偶像。
從這個意義來説,費翔出現的時機剛剛好。
他親身示範了一個真正的偶像,其內核一定不會空空如也。
而可以複雜又深邃、簡單又赤誠。
遺憾的是,擁有老靈魂的費翔,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被困在這副皮囊裏。
雖然中間隔了三十多年,(排除80年代末特殊時代氛圍)媽媽和女兒迷上費翔的點其實大相徑庭。
起初驚喜於外形和風采。
36年前是年輕的性感,現在則是成熟的性感。
62歲身材依然健美,氣質卓爾不羣,比《封神》裏那些質子還有魅力。

圖源《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
由內而外深入一些——《封神》路演時的言談舉止,跟金玉其外的208w們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觀眾問,酒池肉林那場戲,紂王在浴池裏看到鮮血,希望的是誰浮起來?
費翔回答:
“殷壽是一個完完全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所以誰浮起來他都行,誰浮起來他就利用誰。”

不知道是不是此前聽過太多幼齒的車軲轆話,乍聽到這個解讀,竟有種久旱逢甘霖的動容。
這樣的表達像寫在電影教材上的文字,精準、清晰、流暢,直抵核心。
還有觀眾問,妲己最後耗盡修為救紂王,紂王會不會為這件事感動?會不會真的愛妲己?
費翔沒有正面回答,先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你認為一個女人能讓一個男人改變嗎?”
聽到現場笑聲,他臉上也升起慈祥的笑。

怪不得大家要叫他“daddy”了。
這些觀眾不過與他萍水相逢,他本可以按部就班地回答問題、宣傳電影。
但他絲毫沒有智識或身份上高人一等的感覺,而像一個願意跟晚輩交流的長者,推心置腹、坦誠地溝通人生經驗。
顯然,這些陌生觀眾被他平等地放心上了。
費翔掩飾不住的蠱王魅力,也很快被年輕一代捕獲。
網上盛傳一段費翔路演場面,一位阿姨質問費翔,沒想到他會演一個心狠手辣的紂王。
費翔望着阿姨説——
“我跟你想的不一樣,那你能原諒我嗎?”
之所以過耳難忘,實在因為放眼內娛,偶像怎麼可能這麼跟粉絲對話?
一般偶像只會説,嘗試不同類型,學習拓寬戲路吧啦吧啦,純粹以己出發,言下之意:我上進了,你們不應該開心嗎?
費翔的表達則説明,他在從粉絲角度出發,珍視粉絲對他的情感,小心翼翼呵護粉絲的心情。
且這句話也不是誰説都有這效果,代入一個年輕藝人説這話,油膩感即刻撲面而來。
代入費翔你就可以想象到,他微微傾身,認真看着你,一點不厭煩、一點不覺得你無理取鬧,承認自己的“錯誤”,用他醇厚温柔的嗓音,詢問你的意見。
這温柔無限的對話與媚粉僅有一線之隔,其本質區別就在於,媚粉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即“媚”;而對話只是為了對話。
語言可以作假,一個人幾十年如一日養成的腔調談吐、舉止風度,以及其吐納的真誠做不了假。
記得12年費翔上《快本》,主持團希望費翔能跟他們的媽媽們説點什麼。
費翔幽默又誠懇的一番話,説得現場的阿姨掉眼淚。
他用“我們”,而不是“我”和“你”,形容他跟“媽媽們”的關係。
我們一起成長,一起走到今天
你們都結婚了,都嫁別人了
我也都很理解
我也非常高興,再為您演唱你喜歡的歌曲
還有希望我們能夠,一直一起走下去


把每個觀眾放心上,費翔一直都是如此。
從過去到現在,從未改變。
而女兒們喜歡上媽媽的偶像,喜歡的還是媽媽們喜歡的地方——
帥氣、優雅、高貴、紳士,極好的談吐和涵養,誠懇真摯的內心。
一個稱職的完美偶像。
但費翔深知,觀眾認識的他,不是他。

《十三邀》費翔提到偶像的困境——
縱使貓王都逃不出人們對他先入為主的印象。
費翔最初給人的印象是什麼呢?
眾所周知,隨着《一把火》紅色西裝、性感舞步、迷人嗓音一同帶來的還有某種超越偶像的時代情緒——
明媚、張揚,以及迫不及待迎接新生的騷動。

87年春晚《冬天裏的一把火》
除了大眾情人外,粉絲對他的情感還是親切、厚重的。
早年他和一些女主持的採訪,聽起來太像“談情説愛”了。
《魯豫有約》上費翔唱歌時跟現場的女觀眾對視互動。
魯豫嗔怪他:
你不可以這樣對人唱歌的(太容易打動女性了)

每當聽到這類話,無論30歲還是50歲的費翔,都會羞澀地笑,給予對方充沛的回應,卻又得體優雅。

他知道觀眾喜歡他什麼,也很擅長滿足大家對他的期待,甚至會超期待給觀眾驚喜。
會坦然地聊自己為什麼喜歡穿開衩的上衣,因為胸肌大,不開衩不好看。
嫌棄節目組放出的花絮太保守,自豪、俏皮又帶點責備地問:
魯豫,我給你的片段有很多牀戲,都到哪兒了?

畢竟這些片段都是費翔一個一個親自挑出來的,其中不乏一些激烈鏡頭,迫不及待要分享給觀眾看。
但有時也會透露叛逆,暗示觀眾——
如果我跟你們期待的不一樣怎麼辦?
07年費翔推出《男人不壞》單曲,MV裏費翔演三個時空下的男人,都改不了花心本質。


費翔説,男人就算信守承諾,行動規矩,心裏也會有花心的念頭,他當然也不例外。
看魯豫反應,就知道費翔偶爾透露真實內心,得讓粉絲多失望了。

畢竟觀眾心目中的費翔,是一個合乎理想的伴侶,如果費翔都這樣,那男人還有什麼指望。
就這樣費翔被架在了“完美”“理想“的高台。
但人不是符號,費翔某種程度會對抗觀眾對他的期待。
言語“反叛”只是小打小鬧,這種對抗會演變成惡作劇式的強烈表達欲——
偏喜歡在音樂影視作品裏演“壞男人”。
除了《男人不壞》裏的花心男人,《謊》MV裏演黑幫大佬。

台劇《白色巨塔》演一個橫刀奪愛的外科醫生,《封神》又演絕世昏君紂王。

大家喜歡他的外形,他偏在《畫皮2》裏演親媽也認不出臉的天狼巫師。

他的確一邊保持着完美身形,一邊在以各種方式唾棄着外表。
專輯《人》的封面,是他本人上半身的X光片。
寓意不論你擁有怎樣華麗的外表,長得高矮還是胖瘦,聲名遠揚還是寂寂無名,家財萬貫還是窮困潦倒。
皮囊之下都一樣,都一樣脆弱。


圖源微博@費翔
費翔年少時因外形被歧視,成人後因外形備受矚目,這樣的特殊經歷,必然使他比常人更懷疑外表的價值。
在他看來,胖是他,瘦是他,好看是他,不好看也是他,他一直沒變,而世人卻基於外在,用兩套體系評判他。
大腹便便時自然沒人關注他內心,備受矚目時,也沒人願意深入瞭解他。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豐沛而複雜的內在,才藏着他真正的樣子。
於是越與外界格格不入,越傾向於內心世界的建構。
《十三邀》採訪中,費翔提到他年輕時受作家安·蘭德影響深遠,並讀完了她所有的書。
安·蘭德是一位對實際狀況失望憤慨,鼓勵人憑藉才能朝着“事物應該具有的狀態”,即理想狀態邁進的作家。
她的小説刻畫的是理想中的英雄——
人因其能力與獨立性格與社會產生衝突,但依然可以奮鬥不懈,朝着理想邁進。
而能保持積極的鬥志,是因為不想把世界讓給她所鄙視的人。
這樣的主張必然會帶有強烈個人主義傾向,同時也會鼓勵人構建理想化的自我。
所以你看到的費翔獨立,不喜交際,與新事物保持距離,卻也時時透出某種不凡魅力,也就不奇怪了。
他會在89年事業輝煌期狠心告別觀眾,之後去美國百老匯過寂寂無名的生活,更不奇怪了。
他知道自己內心想要的是什麼,那些世俗定義的成功,虛浮的表象,他擁有過,也不過如此,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給自己內心構築了一個精神烏托邦,用以隔絕外在的浮華,在這個烏托邦裏他追求他喜歡的戲劇、音樂,追求藝術的永恆。

費翔不像安·蘭德那樣極端,他意識到過分強調個人,社羣會瓦解,合作無法達成。
他身上其實有一種更博大的包容。
他覺得,“當時的觀眾是直接把這些歌還有他這個人人,放到心上了”,他特別想珍惜這種感情。
所以他現在做任何事情都會慎重考慮觀眾的感受,儘量讓自己成為觀眾想看到的——
一個理想偶像的模樣。
這是費翔身上難能可貴的一點——他對自己的定位不是明星,不是上位者,而是****一個服務者。
虔誠地對待值得他珍視的東西,超越他內心的抵抗與逆反、矛盾與撕扯。
光是這一點已經甩開目前大部分偶像。
偶像本就不應只是金玉其外的符碼,洋洋自得地説着千篇一律的空話。
而是雖對自己被塑造的身份,感到惶惑,有過抵抗,但依然願意為真心熱愛他的觀眾虔誠服務,為他認為值得的藝術獻身。
雖矛盾卻深邃,雖理性而赤忱。
忽然覺得,被叫daddy的費翔,“爹”得好對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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