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盟發現了時光機,它還帶我們去看了三年前的豹子!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09-18 22:05
機緣巧合,我收到了一條來自三年前的訊息。
在講述這段旅程之前,我得先花一些筆墨交代一下故事的背景。
今年貓盟在樂毅村租了一百畝地耕種,名為豹鄉田。有了田,自然而然地應該有個幾間瓦舍,這樣才有個本地農户的樣子~於是便又在近鄰的飲馬池村租了個六間房的小院。
今年貓盟還招了好多人,有西北組的,和順在地組的,還有傳播組的。
以及,首陽過後的這大半年,所有人都像繃緊的發條一樣高負荷地運轉着,到了8月,也終於有了個能喘口氣的窗口,正好可以梳理一下手頭的工作。
於是,貓盟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內部培訓就這樣在和順開啓了。
內訓的陣容空前強大,有貓盟的創始人大貓、鸛總、老蔣、小昭;有山西在地組的巧巧、蓓蓓、趙瑩、峯峯、漢娜、錘錘;有北京辦公室的曉傑、武閲、小崔、紅後、依婷;還有西北組的心悦、章敏和姍姍;以及唯一的兼職——我~

快樂的合影~ ©貓盟
培訓中的意外收穫
這段三年前就埋下的小插曲呢,發生在計劃收相機的那一天。原計劃是一整天大家分頭在和順的各個區域收紅外相機數據,但天公不作美,天氣預報上説這天有大雨,於是活動壓縮成半天,只收一收附近的小南溝和豹鄉田裏的相機。
相對最遠的那台相機,由我、武閲和峯峯一起去收。
我覺得這個活兒真簡單……“6月我剛進過那條溝,就我一個人,車直接開進去的,沒用一小時就出來了~”我信誓旦旦地對他們倆説着。所以我們確定了工具和水都備齊之後就開開心心地出發了。
但是車剛到溝口,變故就發生了。

和順山間的小花花 ©紅後
北方經歷7月的連綿大雨,這條溝早就不是我來時候的乾燥土路了,我們勉強開了四驅趟過了第一個泥坑,立刻就被前方更大面積的水泡子擋住了去路。
武閲下車反覆查看後説:“這符合昨天安全培訓時候大貓説的所有陷車條件,而且是陷進去自己出不來只能拖車的那種,不行我們不能往前開了,腿兒着吧。”
雖然不甘心,但是一想到昨天一整天老蔣大貓鸛總車輪式的魔鬼安全培訓,要是第二天我們就陷在這裏……還是所有成員都在的情況下……不行,這個險絕對不能冒……
於是原本輕鬆愉快的行程變成了來回8公里的山野急行軍。第一個點位並不遠,我們調了調相機角度,看了下拍攝情況,估計是老齊不久前剛剛換過卡,所以數據不多,夏天山裏都是牛,沒拍着啥有價值的,電池電量也很滿,於是我們就快速前往下一個更深的那個位點了。
越往前走,愈發覺得自己太想當然了,這條溝在我6月去的那條的邊上,雖然屬於同一條大溝,但它的路要更窄、更陡,車根本沒法進。這裏還要多虧武閲之前無比正確的決策,因為即便是前面更寬敞的那段路上,也都是各種黏膩潮濕的大泥坑,就算車開進來了也是寸步難行。
三月張掖一別之後,武閲變得更加可靠了,剛走沒多遠,他就一把搶過了我揹包:“隊伍要合理分配體力,上山的時候我來背,等到下山時候水喝得差不多了你再背。”結果等到回程了他也沒把包還我。
武閲始終在最前面開路,看地圖,控制時間,主動決策,領隊這件事已經是他的肌肉記憶了。
雖説被照顧了一下,但也並沒有讓我覺得更加輕鬆,讓我一箇中年人跟着武閲和峯峯這倆體力怪真的是要我老命,一段不小的爬升之後,我投降了,“原地休息一會兒。”我大聲喊道。
幾口粗氣喘完,心率稍稍平復,我便忍不住讚歎:“這條小路真不錯,是我我也在這兒放相機。”
“是挺好的,唉?這兒怎麼還真的有一台相機啊?”

咦,有台相機?©青峯
三年前的時間膠囊
武閲的這個發現可太意外了,因為這台相機在地圖上沒有任何標註。經過檢查,相機裏只裝了4節電池,而且應該很早以前就沒電了,所以再次開機相機就返回了出廠設置,我們只知道這是一台2018年生產的相機。
鏡頭裏拍到了巧巧、豹貓、狍子、野豬和一隻豹子,時間是2020年,難道三年了都沒人收這台相機?又或者是時間設置錯了?
“這居然還是一台4K相機……到底是哪一年放的呢?”我們決定等回去之後問一問巧巧。
回到小院之後,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這個時光膠囊。
“我有放過這樣一台相機嗎??”巧巧幾乎和我們一樣詫異。
“現在是2020年5月30日……”鏡頭裏三年前的巧巧述説着,從聲音推斷,她身邊站着的是蓓蓓,最後經過鏡頭的是東東,至於之後拍到的那隻豹子,只消一眼便可認出,是F20(HS1082F)。

F20和它的孩子 ©貓盟
三年前的五月,貓盟開通了月捐,巧巧在山裏放下了這台相機,我那會才剛剛成為貓盟的月捐人。經歷了堪稱千年未有之變局的三年之後,我和一個叫武閲的人撿到了這台相機……
三年前……我不觀鳥,幾乎什麼鳥獸都不認識,從未參與過任何保護行動,從沒嘗試過寫作;三年後,我寫推文、出野外、認識和順的每一隻豹子。媽呀不想還好,一細想就停不下來,這三年我到底經歷了什麼呀……
保護者的選擇之路
回想起來,第一個重要節點是進入月捐羣,從此打開了博物和保護的新世界。
第二個節點是認識了大貓,跟他去了趟青海,感受到了自然觀察的魅力,也產生了最初的疑惑:熱愛和保護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大貓説熱愛和保護差遠了,中間隔着喜馬拉雅山呢。回頭看看,其實當時的我並沒有理解他的話。
青海回來之後沒多久,我就成了個體識別的志願者。第三節點是先後兩次去到和順,感受到的是滿滿的絕望和迷茫,我耗盡心血識別的豹子,能挺過當時以為馬上就要開工的337縣道升級工程嗎?一想到拼盡全力卻很可能最終什麼都保護不了,我不禁開始思考:到底什麼才是保護呢?
直到遭遇造地風潮,在漫長的博弈中,我的思考也愈發明瞭。
觀鳥觀獸和紅外相機拍動物其實沒多少區別,它們可以是保護,也可以不是。當廣西冠頭嶺的觀鳥愛好者佔據了每一個高處震懾着盜獵者時,觀鳥就是護鳥;當我們拿着歷年出現在造地那道山樑的華北豹個體堅定地説“這裏就是聯通榆次和和順的華北豹種羣最重要的通道,所以這道主樑上不能造地”的時候,我所做的那些個體識別才是保護。

被造地削禿的植被,山頭長着瘦弱的玉米 ©紅後
保護的形式可以很多,但是起決定性作用的,是事到臨頭時的抉擇。
保護源自於熱愛,但要知道,面臨開發和破壞的地方才是最急需保護的,所以保護就是偏偏要讓熱愛自然的人去面對他們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保護者所要面對的,不是棲息地被破壞,就是動物被獵殺。分野就是在這裏出現的,可以選擇轉過頭去,去找尚未破壞的大自然繼續熱愛,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人人都有追求快樂的權力。
又或者,選擇去做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去巡護、去跑社區、去宣傳、去妥協、去當地紮根、去向每一個人反反覆覆地解釋為什麼要保護,保護工作是不會帶來快樂的,不願欺騙自己是要支付代價的。

在和順當地調查野生動物賠付情況 ©紅後
三年前,這台相機的數據卡上錄到了巧巧,錄到了F20,那時,我和她們彼此都不認識。而此刻,巧巧正站在我身後看着我認豹子,我在跟她講F20就是那三隻小恐龍的媽媽,她那三個崽子是我見過最壯實的華北豹幼崽,以及整個小院裏,有18個人同吃同睡,每天聊着各種保護的議題。

F20的孩子們 ©貓盟
是不是這台相機一直在等着我呢?
不是的,等待的那一方是我才對。
花了三年的時間,我終於等來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