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到杭州,亞運背後中國的變與沒變_風聞
秦朔朋友圈-秦朔朋友圈官方账号-09-19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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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哥涅夫 | 文·

這幾天,杭州亞運會火炬在浙江各地傳遞。連帶着,朋友圈也被各種關於火炬傳遞及火炬手的報道給刷屏了。中間偶爾還能刷到一兩段1990年北京亞運會火炬在浙江傳遞時的舊聞視頻,看了讓人不禁感慨: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1990年的北京亞運會,是中國第一次舉辦綜合性國際體育大賽,受重視程度一點不亞於18年後的北京奧運會。在當時可以説是舉全國之力,受全國矚目。
就拿聖火傳遞來説吧,本次杭州亞運會聖火採集自良渚古城遺址公園大莫角山,在西湖湧金公園廣場點燃,隨後在湖州、嘉興、紹興、寧波、舟山、台州、温州、麗水、金華、衢州等城市依次傳遞,最終回到杭州。全程都在浙江省內進行。
而當年北京亞運會的聖火火種則是由藏族姑娘達娃央宗在海拔7000多米的念青唐古拉山腳下采集,然後空運至北京,在天安門廣場點燃更多的火炬,分東北、西北、中南、西南四路進行“亞運之光”火炬傳遞,整個傳遞過程遍及中國3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行程18萬多公里,參加者達1.7億之眾。
北京體育廣播,贊9
其中,中南線火炬從海南開始傳遞,經過廣東、福建、江西等省後來到浙江。在浙江省內,火炬一共傳遞了五站,分別是杭州、紹興、寧波、舟山、嘉興。從當時的影像資料看,火炬每到一地,都會引發如山如海的人潮。比如在杭州,舉行火炬交接儀式的武林廣場由於市民爭睹亞運聖火,現場被圍得水泄不通,致使交接儀式不得不推遲22分鐘進行。
與火炬傳遞一樣火的,還有韋唯、劉歡合唱的主題曲《亞洲雄風》:
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我們亞洲,河像熱血流……
對於很多像我這樣的85後來説,對北京亞運會本身的印象其實並不深刻,但《亞洲雄風》的旋律以及熊貓盼盼的形象,卻是貫穿童年的難忘回憶。
在那屆亞運會上,中國派出了史上規模最大的代表團,總計838人,其中運動員670人。他們在賽場上30次打破亞運會紀錄,為中國奪得了183金、107銀和51銅,獎牌數遠超所有其他國家,從此一舉奠定了中國在亞洲體壇的霸主地位。
當然,北京亞運會的影響遠不止於體育上的突破。即便放到改革開放的大歷史中,也佔據一席之地。就在亞運會舉行的前一年,中國剛經歷過一場社會動盪,因而遭到西方的集體制裁。而北京亞運會所展現出的開放、陽光、團結、合作的正面形象,為扭轉中國嚴峻的外交局面,打開了一道縫隙。
就在亞運會結束的一個月後,日本決定恢復因風波而中止的第三次日元貸款。次年,日相海部俊樹訪華,成為風波後訪華的第一位西方國家首腦,同時宣佈解除對華制裁。此舉對改善當時中國的外部環境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可以説,從1990年的北京亞運會到1992年的南方談話,是中國改革開放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如果我們將南方談話視作改革開放的第二階段,那麼北京亞運會既是第一階段的成果展現,也是開啓新一階段的前奏。
它不僅讓當時還沒有很多國際交往經驗的中國人看到了世界的模樣,也讓世界領略了改革開放後中國社會的新面貌、新氣象,從而為10年後中國的全面融入世界做了彩排和預演。


用今天的眼光來看,90年代的中國人過得依然算不上幸福。
雖然經過十幾年的改革開放,但多數普通職工的月薪也才三五百。記得那時候個人所得税的起徵點是800元,但我卻覺得好高啊,高不可攀難以觸及,甚至有些羨慕那些有資格繳納個税的人,因為他們都是像我這樣工廠子弟眼中“高收入者”。
更重要的是,從90年代中期開始,伴隨國企改革,大量職工下崗,有些家庭的生活質量不僅沒有因為改革而提升,相反還大幅度後退。
中國人真正開始享受改開紅利,是在2001年入世以後。21世紀的頭十年,算得上是改革開放以來的“黃金十年”,不僅經濟上保持着每年兩位數的高速增長,對外交往方面,中國也以前所未有的廣度、深度融入到國際社會和世界市場。當時人們最愛説的一個詞,就是“地球村”。
作為這種交流的反映,這一時期,中國四大一線城市相繼舉辦了2008年北京奧運會、2010年上海世博會、2010年廣州亞運會、2011年深圳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等四場高規格的國際賽會。
這其中,北京奧運會和上海世博會無疑是兩大最為高光的時刻。
而作為緊接着北京奧運會舉行的廣州亞運會,不僅民間層面的關注度明顯不如前者,甚至就連官方層面的重視度也較當年的北京亞運會大幅下降。比如上面提到的火炬傳遞路線,就是從廣州亞運會開始,侷限在舉辦地所在省份內部的。
當時,剛參加工作的我和報社負責副刊版面的前輩老師聊起這個話題,對方認為是因為這些年中國人見的世面越來越多,所以也就越來越自信和淡定了。
確實,在經歷了北京奧運會金牌榜第一的競技成功後,國人對於體育賽事“唯獎牌論”越來越不感冒,體育事業的發展重心也逐漸從競技比賽轉向全民健身。但對於舉辦地廣州來説,2010年的亞運會卻是其城運的巔峯時刻。
**自從1989年超過天津,GDP總量躍居全國第三以來,廣州這個“千年商都”已經在第三城的位置上坐了20多年。**站在當時的維度,面對一眾省會及津渝兩大直轄市,廣州依然可以説是傲視羣雄、睥睨四方。
但以後視鏡的角度審視那時的廣州,隱憂其實已經初露端倪。由於未能在第一時間抓住互聯網特別是數字產業的風口,廣州此後的經濟增速便開始逐步回落。2016年,廣州GDP被深圳趕超,讓出了第三城的寶座。之後的2017、18、21年,又數度被重慶超過,未來能否保住第四城位置,依然存有懸念。
至於本屆亞運會的舉辦地杭州,那年初剛送走了中國台灣媒體人陳文茜口中“杭州繼千年蘇東坡後的又一個好官”。此前十年,在其治下杭州“城市東擴,旅遊西進,沿江開發,跨江發展”,市容面貌煥然一新,城市格局逐步打開,開始從“西湖時代”邁入“錢塘江時代”。但交通短板依舊明顯、產業結構仍偏傳統,諸如阿里等新興企業雖已創立,但還處於發展初期,尚不具備賦能城市的實力。
總體來説,2010年時的杭州,還是一座較為普通的二線省會城市,綜合實力跟廣州還相距甚遠,“北上深杭”的口號也還要再等很多年才出現。所以哪怕是最大膽、最自負的杭州人也很難想到,僅僅13年後,杭州會接過廣州的接力棒,成為第三座舉辦亞運會的中國城市。


1990年北京亞運會召開時,父親36歲,正好是我如今的年紀。從北京到杭州,兩屆亞運會,33年光陰,兩代人已完成了更替。
在此期間,中華大地因為改革,因為開放,同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1990年時,中國全年GDP才1.89萬億人民幣,摺合3608.58億美元,世界排名第十,還不及人口4700萬的西班牙,僅為同期美國GDP(59631.4億美元)的6.05%。即使在亞洲,中國經濟總量也只佔6.8%,而日本的佔比為58.8%。
33年後的今天,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去年GDP超過121萬億人民幣(約合18萬億美元),相當於美國的70.7%,分別較北京亞運會召開當年增長了64倍和11.9倍。
而作為本屆亞運會舉辦地的杭州,1990年時城區人口才剛剛破百萬,430平方公里的市區面積更是在副省級城市中排名倒數第一。現如今,杭州市區面積已擴大至8002.8平方公里,超過上海、南京,成為長三角面積最大的城市。城區人口逼近千萬,即將邁入超大城市行列。
可以説,正是國力的急劇壯大,城市化的狂飆突進,使得33年前需要舉全國之力承辦的亞運會,如今僅依靠一省甚至一市之力,就能辦得令世界嘖舌稱讚。
但與此同時,有些方面卻彷彿經歷了一次輪迴,又回到了當初的原點。比如今天中國的外部環境,讓人感覺又有點1990年的味道。在這樣的微妙時刻,杭州亞運會來了。
毫無疑問,亞運會的舉辦令杭州城市經歷了一次脱胎換骨的蜕變。用浙江工業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杭州改革發展研究院副院長吳偉強的話來説,G20峯會之後,杭州開啓了“城市國際化”的新徵程。
對於主城區偏小、軌道交通不便、全國堵車排名高居第二的杭州來説,舉辦亞運會是擴展城區規模、改善交通擁堵、提高宜居指數的難得歷史機遇。
但如果亞運會的價值僅限於一城一地的改變,那麼顯然有些辜負申辦的初衷。事實上,這屆經歷了疫情考驗,雖有延期卻最終成行的特殊亞運會,本身就像是一個隱喻:當今世界灰犀牛、黑天鵝層出不窮,但中國對於全球化方向的堅守初心不變。而“心心相融,@未來”的亞運口號,更是中國對於世界的一次温情喊話,寄託着中國人與地球村裏的其他“村民”心心相融、和合相親,攜手努力共同創造未來的美好願望。
這個願望能否實現,幾天後就將見分曉——當然真正的影響可能要等到多年以後回望才能看清。
作為一個經歷了改革開放黃金時代的新杭州人,我衷心期待,杭州亞運會能發揮當年北京亞運會的作用,助力中國這艘大船,繼續勇往直前,最終成功穿過“歷史的三峽”。當然前提是,今天的中國仍能保持改開初期的朝氣、鋭氣、開放包容的心態,平和而不偏狹、友善而無惡意地對待這個充滿變數卻依舊生機勃勃的世界。

作者:長三角區域城市觀察家、“為父親寫史”計劃發起人、公眾號“三土城市筆記”主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