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傳奇越“土”，年輕人越愛_風聞

年輕人，爆愛鳳凰傳奇。

文 | 歐陽 世昕

編 | 石燦

“鳳凰傳奇竟然是這次音樂節最大的亮點。”樂迷杉菜向刺蝟公社感慨。9月的第一個週末，她從北京連夜坐車趕到揚州，抱着對搖滾樂的熱愛，期待滿滿地踏入了瓜洲音樂節的現場。但令杉菜想不到的是，歷時兩天的音樂節裏，最讓她難以忘懷的卻是鳳凰傳奇。

“在聽其他樂隊的時，其實會出現一種‘文化隔離’的現象，一部分人聽的很嗨，另一部分人融入不進氛圍裏。我在後排，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回憶起音樂節現場，杉菜告訴我們，除了氛圍尷尬外，主辦方的不專業也讓體驗打了折扣。但在鳳凰傳奇出場之後，這種不滿就被她拋之腦後。

“他們出場的那一刻，全場情緒都達到了一個最高值。”當鳳凰傳奇的歌聲響起，作為一個此前對他們無感，甚至覺得有些”土”的樂迷，杉菜幾乎瞬間就被感染，不自覺地大聲跟唱起來，“現場開始全場大合唱，甚至有人爬到樹上跟唱。”在網絡上，瓜洲音樂節的各種視頻飛速傳播，在不同角度的記錄裏，鳳凰傳奇有着相同的感染力。萬人高聲合唱《最炫民族風》《奢香夫人》，連玲花極具穿透力的歌聲都蓋不住觀眾們的熱情。

“那一刻沒有文化隔離，每個人都在跟唱，全場大和諧。”在視頻評論區裏，不少網友調侃“對於鳳凰傳奇的恥感消失了”“這才是最搖滾的現場”，但以杉菜為代表的一眾樂迷確確實實的被圈了粉，現場感受鳳凰傳奇的強大能量後，很少有人還能從音樂鄙視鏈來審視這個組合。在過去的幾年裏，鳳凰傳奇也正不斷改變着自己的“風評”，從最早的草根組合、“農業搖滾”，到現在的“音樂節之光”“00後爆愛”，鳳凰傳奇經歷了怎樣的改變，為何能俘獲年輕人的芳心？

鳳凰傳奇，年輕人的新偶像

“烏！蒙！山！連！着！山！外！山！”“月！光！灑！向！了！響！水！灘！”最近翻開各大平台的評論區，總能刷到類似的評論，如同劉三姐一般一唱一和，底下要麼是繼續瘋狂對唱，要麼是疑惑發問：“你是怎麼用文字唱歌的？”這段歌詞來源於鳳凰傳奇的經典歌曲《奢香夫人》，這首歌發佈於2009年的歌曲爆火，彼時在同專輯神曲《最炫民族風》的絕對光芒下知名度並不算高，但也有着一定的傳唱度。但誰也沒有想到，在14年後的2023年，《奢香夫人》在各大平台評論區爆火，熱度一度與《最炫民族風》不分高下。

跟鳳凰傳奇的許多作品一樣，《奢香夫人》確實有着爆火的基因，朗朗上口的歌詞加上吶喊一般有力的唱腔，很能表現出一種生死看淡、瘋狂生長的情緒感染力，與當下不少年輕人不太穩定的精神狀態意外契合。愛聽爵士、R&B的都市白領凱拉就是《奢香夫人》的受眾之一，自從發現了這首寶藏歌曲，她直言跟上司battle的時候都有種奢香夫人的氣魄。“我覺得生活大多數時候都很壓抑壓抑，就需要這樣一首歌來往上‘頂一頂’。”

《奢香夫人》也側面反應了一部分地域文化的網絡生長，作為貴州土生土長的彝族女政治家，奢香夫人本身就在貴州有着不小的影響力。《奢香夫人》發佈後，更是躍升為為“貴州人必會歌曲之一”，就像劉濤主演的《媽祖》之於福建，《奢香夫人》的火熱絕對有貴州網友的一份力。除了“聽《奢香夫人》做氣質女人”等衍生梗火熱傳播外，鳳凰傳奇的各種歌曲再次開始在微博、小紅書、抖音等平台流傳，深藏在90、00後童年記憶中的旋律被觸發，儘管在主流音樂圈裏稱不上“高級”，但鳳凰傳奇在國民度這一塊絕對能slay全場，於是一場關於鳳凰傳奇的復古風潮再度掀起。

但不得不説，《最炫民族風》《荷塘月色》等歌曲早就是年輕人的心頭愛了，除了爸媽輩的廣場舞音樂和電話彩鈴外，最常聽見這幾首歌的場合或許就是年輕人的KTV局。“我之前對鳳凰傳奇很無感，但跟朋友去KTV，還是會點上一首《最炫民族風》熱熱場。”杉菜告訴刺蝟公社，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説，沒有什麼比略帶羞恥但能嗨翻全場的童年神曲更適合炒熱氣氛的了。在無數個KTV的房間裏，鳳凰傳奇的歌聲成為年輕人們的社交粘合劑。第二個助力鳳凰傳奇佔領年輕人心智的是音樂節。伴隨着2023年音樂節市場的回暖，全國各地音樂節雨後春筍般生長，頂尖樂隊、知名rapper不夠分，越來越多的主流歌手選擇走上音樂節，鳳凰傳奇就是其中之一。

瓜洲音樂節鳳凰傳奇現場，圖源受訪者

當樂迷們抱着略帶羞恥的心態看向台上的鳳凰傳奇時，他們可能不會意識到，自己小小的偏見很快就會被玲花強大的聲壓和曾毅的“留下來”摧毀。在音樂節江湖裏，現場實力就是一切，任憑你歌詞寫的再高雅，帶動不了現場，那你的圈粉能力就大打折扣。鳳凰傳奇就像是一輛搭載着全險半掛的卡車，蠻橫的用歌聲橫掃一切不服。

打開小紅書，你就能看到年輕人對於鳳凰傳奇的熱愛，很大一部分來自於音樂節現場的圈粉。赤峯音樂節、常州芒禾音樂節、瓜洲音樂節，剛剛結束幾天的無錫太湖音樂節，不少觀眾感慨着“誰能從鳳凰傳奇的現場走出來啊”，一邊加緊搶着下一個有鳳凰傳奇的音樂節票。

杉菜同樣也對鳳凰傳奇大為改觀，“下次看到陣容裏有鳳凰傳奇，會成為我對音樂節的加分項。”大麥的鳳凰傳奇頁面，已經有超過90萬人希望鳳凰傳奇開啓2023年巡演，急切之心可見一斑。往前倒幾年，鳳凰傳奇的粉絲畫像似乎還比較簡單：40～50歲的中年爸媽。但到了2023年，他們粉絲的成分複雜起來了，在鳳凰傳奇的相關tag下，你能看到嘻哈美式男、Y2K風辣妹、亞逼青年，主打一個包羅萬象。

網友們也開始調侃：20歲時的鳳凰傳奇，看着台下50歲的粉絲陷入沉思；40歲時的鳳凰傳奇，看着台下20歲的粉絲陷入沉思。

鳳凰傳奇進化史

鳳凰傳奇在年輕人羣體中的翻紅其實有跡可循。在爆火的前十年裏，鳳凰傳奇是在下沉市場裏稱得上是所向披靡，但年輕羣體卻一直是他們難以突破的痛點，土味、俗、廣場舞等標籤一直環繞在他們身上，在音樂鄙視鏈盛行的21世紀，鳳凰傳奇似乎天生就帶有審美上的原罪。是否真的“土”我們暫且不論，但憑藉直白嘹亮的歌詞，悠揚大氣的旋律，即使年輕人再“看不上”也很難不被洗腦。

“小時候就覺得旋律很悠揚，長大之後會不自覺地覺得他們‘土’，但歌聲響起那一刻我發現我全會唱。”杉菜表示。大街小巷的不斷播放，讓鳳凰傳奇在年輕人記憶中生根發芽，為翻紅埋下了一個長達十幾年的伏筆。而在另一個角度，鳳凰傳奇也在不斷進步，2021年4月的一首《海底》就是最好的例證。

《海底》作為一首“喪”氣十足的歌曲，卻被鳳凰傳奇改編出了截然不同的氣質，在玲花悠揚但具有力量的歌聲中，不少聽眾獲得了重新開始的勇氣。

“原版是唱給沒有抑鬱的人，鳳凰傳奇是唱給抑鬱的人，喚醒他們走出海底。”B站熱評精準的描述出了這首歌的內核。《海底》也讓更多人認識到，鳳凰傳奇絕不是神曲專業户那麼簡單。很快，鳳凰傳奇的另一首歌曲《山河圖》也再度翻紅，相比《海底》這樣的治癒系，《山河圖》再次開走“國泰民安”風，只不過這次“老透明”曾毅成為了絕對的焦點。

《山河圖》的詞曲作者是以《野狼disco》聞名的説唱歌手董寶石，因此歌曲中説唱的比重也再次增加，讓曾毅得以發揮自己的實力。超燃的歌詞搭配氣勢磅礴的演唱，讓鳳凰傳奇式燃曲更上一層樓，更引爆了非關注者的認知。凱拉正是被《山河圖》圈粉的粉絲之一，“相對市場上的很多歌，《山河圖》給我的感覺很震撼，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與此同時，兩位歌手的曝光度也有所增加，曾毅“老來得粉”“草原悍匪”等梗強勢出圈，讓不少年輕觀眾看到了“神曲製造機”之外有血有肉的鳳凰傳奇。

其中，B站等平台的積極運營更是功不可沒。2021年12月31日，導演小策發佈了自己2021年的最後一條視頻，雖然是為一款遊戲拍攝的廣告片，但鳳凰傳奇作為主演的表現卻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曾毅的演技更是讓人十分驚喜，一人分飾兩角，完成得頗有靈氣。

而就在不久前的8月底，他們再次合作的《一個男人決定賣房時》，曾毅又因為片中形象獲評“比段奕宏更像段奕宏”，地上説唱皇帝蹭到影帝，演技似乎也頗有影星風範了。

歌手OG化身實力演員，跨界效果又為鳳凰傳奇的形象增色不少，跨界嘗試頗有成效。除此之外，B站持續地更新着他們的演出Vlog、自制小劇場等各種欄目，內容等豐富程度讓人印象深刻，也足以看出他們內容團隊長期以來的主動拓展。這與藝人自身的發展規劃密不可分，綜藝是鳳凰傳奇與大眾對話，實現潮流化、與時俱進的重要途徑，他們在綜藝的選擇上也是十分積極開放，類別廣泛、追求創新，有全民互動的《嗨唱轉起來》，也有短視頻平台出品的《為歌而贊》，參與過《脱口秀大會》，還有剛剛結束的《星電音聯盟》，有足夠的作品與實力做底氣，他們持續在不同節目中吸引到新的粉絲。

他們始終以一種開放的姿態創作、表演、參與綜藝節目，對那些調侃或互聯網新梗坦然接受，甚至自己也愛玩，進一步促進了大家對鳳凰傳奇的認識，跟上時代腳步的歌手組合也再次被時代青睞。

如何打造不落“傳奇”

我與兩位綜藝宣傳曾在閒暇時聊起過鳳凰傳奇，作為文娛行業的從業者，我們彼此之間都存在信息繭房，貝果就完全沒有發覺鳳凰傳奇的重新火爆，而另一位小白則是早有察覺。“首先是現在沒實力、對舞台不認真的人太多了，多年的時間證明，鳳凰傳奇是真的能打；其次是他們作品的高傳唱度，這是一種保證；再者是很符合現在大家的精神狀態，”小白對此解釋道，“這是一種情緒價值，在鳳凰傳奇的現場你能大聲將所有情緒宣泄出來，不會有人覺得你怎麼樣，就像二手玫瑰一樣。”小白接着補充：“而另一層面，在內娛持續正能量導向背景下，一些年輕的藝人或團體都會更積極地選擇鳳凰傳奇的一些音樂進行翻唱，很多綜藝節目組也會在歌單設計上有偏向，這就會讓歌曲本身進一步傳播，原曲質量過硬，也有年輕化表達，綜藝的復古潮流也會讓歌曲和他們本身被投以更多關注。”

時間證實的絕對實力，跨越年齡層的作品傳唱度，獨特的情緒價值，這些積蓄着鳳凰傳奇的作品力量，持續堆高他們的影響力，在今年得到了更多曝光傳播，形成了一種獨屬於年輕人的梗。但首先要確認的是，所謂“翻紅”的鳳凰傳奇，其實一直沒有變，他們在很長時間裏都是國民度的代表之一。從2008年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演唱了一首《月亮之上》開始，鳳凰傳奇的國民之路便一路高歌猛進，他們的唱法和歌曲選題突出一個灑脱、通俗、民族風，既有民族風情，又有北方民歌的風味，帶點“潮”味兒的饒舌和節奏，這樣的歌曲在中國的文化土壤上先天就有傳播優勢。

圖源微博@CCTV經典詠流傳

不論新浪潮、國際流行多麼衝擊內地市場，足夠下沉、表達直接的鳳凰傳奇音樂卻總會有自己的受眾，或是城市的商業步行街，或是廣場舞的聚集地，又或是田間地頭，從“娘子啊哈”到“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他們不斷創新，幾乎每隔幾年就會帶來一首全民級別的爆款熱歌，到短視頻時代也未曾缺席。但他們的內核，仍是直接而濃烈的情感，以及簡單明瞭的表達。

在此基礎之上，傳媒從業者大居分享了她的解讀，她認為，現在鳳凰傳奇的重新走紅，實際是當代年輕人童年時代集體記憶的迴響。在鳳凰傳奇走入大眾視野的08年、09年，正是中國互聯網迅速發展的早期，處於從網站、門户向着移動互聯網發展的階段，此時的鳳凰傳奇依靠“彩鈴”，通過通信網絡傳遞着影響力，又在下載榜單中展現着商業實力，互聯網播放器也讓他們的作品得到更廣泛的傳播。因為互聯網等媒介的發展，兒童與成人之間實際的信息壁壘已逐漸消弭，現在的年輕人們在兒童時期，就已經通過各式各樣的渠道聽過無數次“鳳凰傳奇”，音樂化身刻刀，將旋律寫在童年的記憶裏。

於是在某一條短視頻，或是一個綜藝的舞台裏，這種回憶帶着兒童時期的自由肆意，讓人們即刻沉浸到了鳳凰傳奇的音樂裏，彷彿被帶回孩童時代。另一方面，鳳凰傳奇的作品確實迎合了當下的時代情緒，可以視作一種“中式鬆弛感”的展現。今年以來的一個熱點是，人們始終在尋找中國的佛羅里達，也在尋找一種“鬆弛感”。

有人説天津的跳水大爺們，是中式鬆弛感的最好體現，上海戴着耳機跳無聲舞蹈的人們，也在追求“滬式鬆弛”，也有人説“恐龍扛狼”等熱梗頻現的雲南，就是中國的佛羅里達。或許在追求“鬆弛感”，追求精神狀態的肆意自由時，一首坦蕩大氣、刻在DNA裏的鳳凰傳奇歌曲，就是最合適的bgm，你有張嘴唱的本能，它也能給你放肆蹦跳的情緒助力。

鳳凰傳奇本身的實力與諸多優秀歌曲，加之復古思潮，最終讓他們成為互聯網上獨特的媒介符號。某種程度上，他們不只是一個組合，更是灑脱、大氣、生命力的代名詞，這些都是當今的人們尋覓已久的一種生命態度。每一個在現場大聲唱出“烏蒙山連着山外山，月光灑下了響水灘”的年輕人，都在期待自己能再豁達一點，再灑脱一些。

（文中姓名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