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華為遠遠不夠_風聞

文 | 劉夢龍

華為的秋季發佈會，今天應該有不少人都看了。總的來説，就是很純正的新品發佈，大家最關心的包括之前發售的mate60手機以及使用的芯片的相關信息都沒有直接出現在發佈會中。説到底，華為是一家民營企業，在商言商，要有所餘地。至於它的產品如何，大家見仁見智。但這次發佈會，應該説排面給足了，包括國家級媒體齊上陣，應該看做對華為的一種政策性支持，就像狀元郎披紅掛綵，騎馬遊街一般。

我相信國家當然給了深度支持，但華為在技術領域的突破，也離不開的自身努力。面對美國的重重封鎖，還能不斷實現突破，愈戰愈勇，實際上取得了以一企業敵一帝國的成就，這確實讓大家感到振奮，揚眉吐氣。這種情況下，華為雖然是一家民企，但成為一種國家形象的重要標誌，就像過去美國的波音，德國的大眾，動用國家層面的力量進行宣傳，樹為標杆是不過分的。

這次華為的發佈會直播，彈幕中刷的最多一個詞是遙遙領先。華為在整個發佈會也一直在強調首創，領先。但華為的這種技術標榜，在國內不是沒有其他看法的。比如，不久前，就有專家提出“我希望我們有能力，但我們不要搞和世界上不一樣的系統，不一樣的生態，我們要和世界的生態在一起。”

這種説法的立場，我們先不論，但確實由來已久，一直有人或明或暗的提這一點。中國的企業，如果搞自己的一套，而不是追隨西方的腳步，最後會不會導致被西方排斥，陷入一種技術的特化，只能在中國市場賣，而被隔絕於世界市場？

這就是很多人説的加拉帕戈斯化。加拉帕戈斯島是一片很偏遠的羣島，號稱世界的最角落。那裏的物種長期與世隔絕，因此高度特化，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樣，也無法離開這片羣島。在世界上產業的歷史上，是有過這樣的情況。典型的就是前蘇聯，被西方長期排斥封鎖，其產業能滿足自身需求，但在技術路線上高度特化，也就是大家説的傻大黑粗，最後在開放市場中被西方產品沖垮了。

**現在來看，這種擔憂是沒有必要且不合時宜的。**首先，由於西方的技術封鎖，我們已經沒有辦法再和西方一個步調，亦步亦趨，只會面臨不斷加強的封鎖。正是西方的逼迫，斷絕了我們共享，共存的可能性。

我們從市場角度上説，中國市場已經形成了足夠巨大而且競爭激烈的國內市場。實際上，當代的中國市場很像過去的美國市場，高度激烈的競爭，使技術高速迭代，在這裏能站穩腳跟，在世界的其他地區自然具備了高度的競爭力。又由於中國的產業鏈結構比西方完整，絕大多數情況下，中國產品只要達到相同水平，都會實現對西方產品的成本優勢。

我們從技術角度上看，也沒必要再對西方主導的產業生態神秘化。當代，是一箇中國技術趕超並重塑規則的時代。比如超高壓輸電，今天，即使是美國人在超高壓輸電領域，也在使用中國的技術標準，甚至要看中文資料。技術的趕超足以形成了新的規則體系，這在當代中國，越來越常見。就像還在浴血廝殺的國產電動車領域，如今產業出國，已經不再是面對強敵，而是好不容易從怪物房離殺出來，開始攻城略地了。

實際上，當代中國作為一個後發強國，已經主動或者被動的越過了追趕階段，開始進入了競爭階段。競爭的核心，就是誰來制定標準。面對西方的封鎖，與其是亦步亦趨，還不如異軍突起，中國產業的發展也基本是這樣軌跡。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的產業發展只有爭這一條路，**以技術的突破形成新的標準，才能最終打破封鎖，而不可能指望西方網開一面。**我們需要更多像華為這樣具備技術研發和突破能力的企業，而不是西方標準的追隨者。中國不是蘇聯，不存在被封鎖於狹小市場，導致技術特化的問題。中國是世界市場的主要供應者，只要技術跟得上，就足以發起對西方後來居上的挑戰。

當然，華為是一個民營企業，或者説是民族資本。今天，很多人提起資本就皺眉頭，但我們要看到，華為對當代中國的進步是有貢獻的。包括我們當前的政策，也在鼓勵民營經濟的發展。應該承認，像華為這樣的民族資本，是當代中國產業發展的重要生力軍。

無論，華為的主觀如何，在西方的逼迫下，它最終不得不去抵抗。其實像華為這種的產業資本，大多面臨這種情形。我們可以明確把華為這類掌握核心技術的產業資本，視為對國家發展有益的民族資本。

**但我們也應該看到，當代中國的資本並非只有華為這樣一種形態。**由於我們的產業和市場，長期是圍繞西方主導的體系運轉的。所以我們的資本體系中也有很多完全是依附於西方的生長。他們的本質是一種掮客和西方在東方的利益的代理人，也就是我們常説的買辦資本。

他們有些是西方產業技術的代言人，有些是西方金融資本的代言人，還有一些，乾脆就是內外叛徒互相勾結，利益輸送的工具。這些買辦往往是西方對中國技術封鎖和產業侵略的直接執行者。他們在國內的發展壯大，完全依賴於西方的領先地位，而他們的本能會促使他們抵制國內產業的進步。從意識形態來説，他們天然是要向西方投降的。

同樣，國內還有一些資本是一種壟斷型資本。它們往往發育較早，由於歷史因素形成了一種壟斷優勢，有些是資源型壟斷，有些是產業型壟斷，還有一些則是政策性壟斷。而這些資本的主要精力，往往放在維持壟斷上，對進步是不太感興趣的。甚至，他們會利用自己的壟斷地位，阻礙進步。

我們應該承認這種資本的複雜性，而且這些資本之間存在着激烈的競爭關係。從中國近百年的發展來看，買辦資本和民族資本就是一種你死我活的關係。相對的，無論主觀如何，缺乏進步意願的壟斷資本，往往也會對社會和國家進步造成阻礙。

在當前這種環境下，以華為為代表的民族資本，實際上面臨着內外夾擊的危險。因為民族資本取得了一些成績，證明了自己的價值，自然使激勵政策隨之而來，但要是隻會大撒幣，雨露均霑，最終或許在前線抗敵的民族資本沒吃到多少，反而在後方擺爛的壟斷資本，扯後腿的買辦資本，反倒一個個腦滿腸肥起來。

面對西方的封鎖，當然要團結進步的民族資本，更要明確我們的陣線。要避免那種劣幣驅逐良幣的情形，就要對資本進行甄別。我們都知道中國的民族資本骨氣並不是都那麼硬的，哪怕是華為，也是被西方逼得無路可走了，才不得不戰的。對於國家來説要給他們底氣，予以必要的幫扶，讓他們頂住西方的壓力，更要防着西方一鬆口，民族資本也鬆勁了。

而對那些已經在鬥爭中暴露的買辦資本，和依舊在擺爛的壟斷資本則要近一步施加壓力，有價值的要促使其轉變，對於那些死硬到底的，就該逐步清理，而不是指望他們作為緩和的中間人，政商利益分享的白手套。

華為今天當然很成功，有很強的進步能力，足堪楷模。很多在華為工作過的人，都以華為為傲，也認為華為不僅有強大的研發能力，也有很強的項目管理能力，足以在任何領域取得突破。這當然很了不起。但我們也可以看到西方的那些模範生，比如美國的那些產業巨頭們，**也曾經是國家的驕傲，也有非常強的市場競爭力，而在資本的自由生長下，又是怎麼逐步長歪，逐步走向衰落的。**所以，任何一個企業無論取得多少成績，都不可能是一塊免罪符，也不可以因為成績而凌駕於勞動者和社會，國家之上。

所以，華為現在做的很好，但不能就一切放手，放任它無限的自由生長。一方面，華為承擔着產業突破，開拓進取的重任，只要他不背離這種初心，那就該予以它必要的政策優待和產業扶持。另一方面，正因為是華為是優秀的民族資本，能力很強，才要加強引導約束，避免它成為一個超出市場合理範圍的壟斷巨獸，這也不利於它的發展。從世界產業的發展來説，一個企業的過度生長，往往會使企業從進步滑向維持，形成店大欺客的局面。

當代社會的矛盾是複雜的，這是一個既有鬥爭，又有合作的時代。一方面，整個國家民族都面對西方強大的壓力，需要所有人團結起來，吳越同舟。另一方面，這種團結並不是無底線的。並非是因為產業競爭是國之大事，相關領域的企業就可以扛着大旗，以情懷來代替勞動者應得的報酬。

人們在認同優秀企業在產業發展中起到的進步作用的同時，我們也要強調，勞動者應該和企業一起分享進步的成果。不僅僅是產業發展，包括國家的進步也要依靠人民，而人民締造了這些進步，就應該享受這些進步。

今天，華為披紅掛綵了一番，這是屬於它應有的光榮。華為做了它該做，能做的，努力就有回報是一件好事。但我們還需要做的更多，也不可能只依靠華為，這是屬於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必然面臨的鬥爭，人人應該參與，也該享受榮光與回報。

我們時代的鬥爭還很漫長，不論是內部，還是外部，都充滿了複雜而激烈的矛盾，風詭雲譎，往往使人迷茫。但進步的火花，又不時讓人看到未來的希望。這種進步，無論是產業發展也好，人們的生活進步也好，都是需要不斷去爭取的。因此，我們要在所有層面都努力走上一條，不同於西方老路的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