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的月餅,真是我們可以吃的嗎?_風聞
张佳玮-作家-09-29 21:02
小時候,曾經覺得月餅還挺好吃。到九月間,街市上就有月餅賣。最簡單的月餅,酥皮,青紅絲餡兒——青紅絲是橘皮、蘿蔔、木瓜搭配糖做成的,甜而且韌。再好些的月餅,蓮蓉餡兒,油香甜潤。平時早飯喝粥、吃油條,到秋天換上月餅,早上一口吃了,有種甜蜜的暈眩。
後來月餅餡兒升級換代。果仁的,肉鬆的,蛋黃的。本來吃月餅的快樂該因此倍增。
然而並沒有。
那時家裏常有不止一盒月餅,有些是人送來的,有些是預備送人的。包裝繁複華麗,龍鳳錦繡,讓人不敢接近。
比如我某個週日下午,打量月餅盒子,打算吃時,就會被提醒:
“這是要送人的!別吃!”
在此之前,我總以為月餅是個時令糕餅,譬如過年吃年糕,春天吃青團;吃了月餅,秋天就過了。
知道了許多月餅不是拿來吃的,興趣便轉淡。畢竟世上糕餅太多,沒必要吃個月餅,都膽戰心驚。
甚至隱約感到:也許好的月餅真只能彼此送,而不是拿來吃:那是大人世界心照不宣的遊戲,就像過年來回推拒紅包似的:紅包是拿來推拒的,不是真拿來給你用的。

別一件事,某年秋天,我在外婆家,她招呼我吃蛋黃月餅。我的第一反應是“真吃嗎?”因為很長時間裏,我都覺得,餡兒複雜的月餅,都是要送人的,並不真讓人吃。
外婆説:“真吃!”
取出一個蛋黃月餅,用刀切成不均等的三瓣,留一瓣最大的、幾乎包容了整個蛋黃的月餅——吃過蛋黃月餅的諸位都明白的——給我,“你吃!”自己拿了一瓣,剩一瓣留我外公回家吃。我説蛋黃這瓣外婆你來吃嘛,我吃蛋黃噎;外婆推拒了半天,一拍大腿説,個麼,這瓣大的蛋黃,我也來分三瓣……
我很心疼我外婆。
大概什麼東西 ,沾了人情世故,就沒那麼有趣。後來年紀長了些,酒局上讓人不敢先伸筷的菜餚、別人伸過來想着怎麼返詞的酒杯,諸如此類。觥籌交錯互相致辭的山珍海味,不如自己煮的一碗雞蛋麪吃得瓷實。
如此好些年,我在中秋前都不吃月餅了。
過了中秋,月餅徹底失去了送禮的意義,過了期,也許會想起來吃一兩個:
少些人情世故,吃東西的味道也純正一些。
當然真想吃,也有法子:出門買些散裝月餅,小小的,撕開包裝就能吃。
今天跟爸媽打車去吃長輩生日宴,司機説這幾年很不易,終於這次過節能多賺點,一單接一單。
説當司機很辛苦,十個最後只兩個能撐下來。
説世紀初他是做摩托營運的,後來不讓開了;去景區做珍珠,2009年前後沒趕上淘寶賺錢機會;又去做紫砂壺,不虧不賺,最後用積蓄買了輛車來跑。
“做做也就想開,人麼終歸要吃辛吃苦,沒人家的好命,做什麼都發財!再説了,發財的老闆也辛苦的,就這樣吧!過節小賺賺也是賺着,也開心格!”
我們下車時給了他三個紙裝小月餅(揣包裏預備過節見人送的),“跑餓了可以墊一墊!”
司機挺樂,當場撕開包裝吞了一個。
“中秋快樂!”
“中秋快樂!”
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