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如磐石：一部本不屬於張藝謀的“叛逆”之作_風聞

文 | 王重陽lp

坦率地説，看完《堅如磐石》會讓心情在一段時間內陷入一種回味。

不只是回味演員的表演，還有張藝謀導演對這部電影如片名般“堅如磐石”的堅持。

總結一下我對《堅如磐石》的直觀感受：

震撼、醒目、大膽。

我甚至覺得張藝謀年過70後終於展現了他早期作品中的叛逆和不羈。儘管網傳該片原版被改動過，但我依然覺得公映版的《堅如磐石》是一部神作。

理由如下：

一、它用最直觀的矛盾對立向觀眾呈現出隱藏在社會中的另一個世界。

二、它強悍到可以讓觀眾時刻為了所有人（包括反派）的命運感到悲鳴。

三、它以“人民的名義”勇敢地展示了人民的真實訴求。

這是張藝謀導演最了不起的地方。

或者可以説這是近年來難得的、深刻的、寫實的一部反映反黑除惡的好作品。

一

電影主線人物有兩位，一位是副市長鄭剛（張國立 飾），一位是商人黎志田（於和偉 飾）。影片集中展現了這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糾葛，或者説整個故事的源頭需要從兩人利益紛爭開始説起。

位高權重的鄭剛在出場時做了兩件事讓觀眾會產生錯覺：

一是不顧自身安危與手持炸藥的歹徒談判，一是不徇私情把黎志田偷拍的官員私密視頻讓秘書上報紀委。很多人會覺得“這大概是個好人”。實際上電影頃刻用他們獨處的場景和交談的內容説明二人之間不僅關係複雜且“合作”已久。官商勾結，侵蝕國有資產，利益矛盾導致兩人反目成仇，才引起公安部門和組織上的警惕。鄭剛要黎志田及早退出江湖，黎志田反過來勸鄭剛“官上還有官”，這些也為兩人的命運埋下了伏筆。

與此同時，因為爆炸案的社會影響和連鎖反應讓上級部門開始清查其中內情，鄭剛之子，年輕警察蘇見明（雷佳音 飾）順藤摸瓜找尋線索，在調查過程中抽絲剝繭漸漸看見真相，這個過程是最吸引觀眾的，因為期間他帶領着觀眾感知到最殘酷的反派力量——

黎志田等無所不能，總在最關鍵的時候可以花錢讓人賣命，可以當着警察的面讓人抱着證人胡説一通“勞資糾紛”後一同跳樓。

在這股邪惡力量面前，蘇見明和觀眾感受都是無能為力的。

和黎志田這類幾乎洞悉人性的黑惡勢力相比，“良知”在這場鬥爭中幾乎是奢侈品。電影裏幾次提到黎志田如何用錢收買人，讓底層混混隨便頂個殺人罪，輕描淡寫之間，一條人命沒了。同時也會讓人引發聯想：

他的發家史是怎麼樣的一個過程，偏偏這個過程展現也能説明鬥爭的艱辛，艱辛到註定付出犧牲。就像電影中蘇見明的前女友，他的同事李慧琳（周冬雨 飾）在最後一刻為了保護蘇見明被歹徒一刀割喉，這個畫面令我始料不及——

我以為的關於正邪善惡的故事快結束時一定是男女主最後在一起，然而蘇見明驚慌無措坐地痛哭的樣子告訴我這才是最真實的鬥爭。

反派不再是一般影視作品中的蠢貨，他們不但魔高一丈，且時刻都能奪走別人的生命。

可以説在《堅如磐石》裏很多人都讓我想不到。

如潛伏在黎志田身邊的鄭剛的棋子——當年跟着黎志田一起白手起家的集團元老唐大年（田雨 飾）和一開始被黎志田當眾調侃戲弄的啞巴廚師在最後一刻窩裏鬥時反水。這些平時身居高位道貌岸然西裝革履的人，包括黎志田自己在動手時的歹毒兇狠，卻都不如老謀深算的鄭剛。兩人之間因為利益時為仇人，時為盟友，僅僅是看他們二人之間的對手戲就值回票價。

二

《堅如磐石》的演員陣容很強，由雷佳音、張國立、於和偉、周冬雨領銜主演；孫藝洲、李乃文、許亞軍、田雨、何政軍、徐子力、林博洋、陳童主演；陳道明、陳沖、王迅友情出演。他們都是以往通過作品獲得觀眾認可的老演員，在這部電影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們各自對角色把握與節奏控制。

説回鄭剛這個角色，同滿手鮮血的黎志田相比，鄭剛畢竟是位官員，因此直觀惡感並不算太強，在片中他是蘇見明的養父，蘇見明在索道上質問鄭剛自己真實的身份時鄭剛一句“你是我的孩子”還很讓人感動，同時他一直照顧老情人的侄女，不過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在搞婚外戀，只有隨着故事漸漸展開後才發現我格局小了，也發現真相其實並不温情且十分殘酷。

蘇見明是鄭剛的親兒子，當年鄭剛夥同尚未發跡的黎志田殺了他的母親，出於愧疚一直照顧母親的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妹。這種善念也間接促使鄭剛和黎志田二人的罪證——那部當年留存諸多記錄的手機最終被發現。當父子二人在監獄裏四目相對時，蘇見明沉默許久，竟只能一言不發。

因此《堅如磐石》又給到了觀眾關於反派人物的複雜觀感，首先，反派不是臉譜化的，也有温情的一面，如鄭剛在對黎志田反覆強調“不要碰她”時的驚慌，以及憤怒之下扇妻子何秀麗（陳沖 飾）一記耳光。如黎志田在陷入鄭剛的算計誤殺女婿（孫藝洲 飾）後佇立窗台良久，在女兒難產時老淚縱橫地祈求。這些細節都在塑造角色複雜性，也是近來相對稀缺的慾望刻畫。

觀影后我還在深思，如果這兩個反派密切合作的話會不會太平無事？但隨即我推翻了這個念頭，“官上還有官”：

陳道明老師出場戲份不多，和張國立老師飾演的鄭剛只有一場對手戲，鄭剛説“要加強監督”，陳老師（角色）説“要加強所有人的監督”，鄭剛一愣，隨即笑。兩人之間眼神交鋒後，鄭剛意識到了危險。

這就是“天網恢恢”，又或者説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就像很多年後蘇見明生母的遺骸被人無意中發現，讓警方又找到了重要的線索一樣，很多現實中的刑偵案件記錄也説明有些看似撲朔迷離的事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三

三

上面提到了“良知”，這個良知的具象化反映是以蘇見明為代表的警方力量和國家意志。

每次看到鄭剛和黎志田安排殺人，底下的馬仔（趙亮 飾）輕車熟路地安排混混“你坐七到十年牢，你們幾個一到兩年”，然後分給他們存摺。再聯想到為了殺人滅口可以僱死士和證人同歸於盡，這些場景在他們眼中流暢自然，但在觀眾看來卻不寒而慄：

無法無天，或者説隻手遮天。

我們生活的社會需要正義的力量去遏制、剷除一些潛藏很深的黑惡勢力，也需要把“錢”和“權”分開，何秀麗對黎志田説了一句“士農工商”，琢磨過來也能明白在某些人眼中，“權”大過“錢”，這種看似隱晦實則大膽的解析就是電影未映先熱的原因之一：

觀眾看慣了“小魚小蝦”的折騰，似乎在大快人心後並沒有意識到威脅自己生活的根源，畫面色調的切換以及眩目的燈光，華麗的場景和骯髒的內幕，讓《堅如磐石》用一句“士農工商”説明“掃黑除惡”最需要根除的是什麼。

我知道這是張藝謀罕見觸碰犯罪題材，也知道為了過審他作出了一些讓步。如“鄭剛”的身份從一出場就很奇怪：

為什麼一個暴徒要見副市長？

為什麼許亞軍飾演的公安局局長提拔蘇見明要向鄭剛彙報？

無論如何，電影還是保持了該有的品質，我相信張導為此同樣也在堅持，堅持一種文藝工作者應有的職業素養。

這是張藝謀不同於他以往作品風格的嘗試，也是他用《堅如磐石》向觀眾遞交的誠意。

用“誠意”形容這部電影一點也不過分。

我們知道如果只是天馬行空根本無法走進成年人的內心，唯有用寫實的方式講述懲惡鋤奸的必要性才能獲得觀眾的讚賞和支持。

至於其他的改動重要嗎？

至少我看《堅如磐石》後感覺到了張藝謀的真摯，並支持張藝謀導演。

同樣也是因為出於一位普通觀眾的良知：

張藝謀堅守住了，並堅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