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小國選舉為何令美西方驚懼？斯洛伐克國民議會選舉親歷記_風聞

潮欧-10-03 07:58

2023-10-03

斯洛伐克是一箇中東歐小國，人口不過500多萬，很少引起外界關注。然而，2023年國民議會選舉的新聞多次出現在西方主流媒體的頭條之上。為什麼斯洛伐克大選如此牽動美西方的神經？本人生活在斯洛伐克多年，一直關注當地的政治生態。結合當地媒體報導、友人訪談和個人觀察，談談斯洛伐克大選的感受。

選舉****為什麼會提前進行？

斯洛伐克議會每四年一選，上一次選舉時間是2020年，該屆政府任期應當到2024年，本輪提前大選皆因政府垮台引起。

在2020年選舉中，OĽaNO（意為“普通人和獨立人士”）打着反腐旗號高票贏得選舉，但該黨黨魁馬托維奇就任總理後隨意亂為，導致政府行政混亂、財政吃緊。OĽaNO與聯盟夥伴SaS（自由與團結黨）領導人理查德·蘇利克矛盾不斷升級，SaS退出聯盟，馬托維奇被趕下台，執政政府停擺。馬托維奇的黨內同事愛德華·黑格接替馬托維奇成為總理，但執政聯盟由於SaS的退出，在議會中居於少數，因此政府無法正常運轉，不得不通過提前選舉來解決這個問題。

本輪選舉為何引起美西方集體恐慌？

本輪選舉，議會反對派親俄的Smer（方向）民調支持率一路走高。Smer領導人羅伯特·菲佐的言論和施政理論成為令美西方恐慌的重要原因。

菲佐多次在集會演講中反對在軍事上支持烏克蘭，並且表示如果當選，將停止向烏克蘭提供武器。斯洛伐克既是歐盟國家，也是北約成員國，其立場對歐盟和北約的政策會產生一定影響。

今年9月初，美國《紐約時報》在談到即將舉行的議會選舉時寫道，Smer黨和“敵視”政府的極右翼勢力越來越受歡迎。Smer主席羅伯特·菲科承諾停止斯洛伐克向烏克蘭供應武器，譴責對俄羅斯的制裁，並譴責北約，儘管該國是北約成員國。“斯洛伐克的選舉不僅將決定誰將統治這個中歐小國，還將表明拒絕對烏克蘭的援助是否會成為歐洲的主流政治立場。”如果斯梅爾和極右翼成功，“可能會將烏克蘭最堅定的支持者之一變成更同情莫斯科的中立旁觀者”。此外，“這也將結束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維克多作為歐盟和北約中唯一強烈反對幫助烏克蘭的領導人的孤立狀態”。

《衞報》評論員約翰·坎普夫納也談到了菲佐與歐爾班的關係。據他稱，菲佐“對莫斯科大加讚揚，並以歐爾班·維克托為榜樣”，斯洛伐克可能很快就會成為俄羅斯的最新盟友。Smer尤其是菲佐的迴歸是引人注目的，並指出後者在反對派中度過了最後幾年，稱總統蘇珊娜·察普託娃為美國特工，譴責“烏克蘭法西斯分子”並批評政府向烏克蘭運送武器。“菲科再次成為主要參與者，他所擁護的政治又重新流行起來。這可以衡量政治已經變得多麼混亂，以及歐洲中心對自由民主的信心被侵蝕了多少。”

也就是説，如果Smer獲勝，斯洛伐克將會大幅度轉向，在歐盟之中與匈牙利並肩作戰，那樣將一改匈牙利孤立無援的狀態。這就相當於把歐盟和北約和口子撕得更大，也就難怪美西方會這麼緊張，發動宣傳機器對Smer和菲佐展開了全面圍剿。

紅色為Smer，墜落後反彈

紫紅色為Hlas，高開低走

藍色為PS，一路飆升

Smer觸底反彈

菲佐曾經三次當選斯洛伐克總理，但在2018年因為一位調查記者和未婚妻被謀殺，受到輿論壓力，菲佐被迫辭職，他的職位由黨內同事彼得接替。後來彼得離開Smer（斯語：方向），創立了Hlas（斯語：聲音）。受記者謀殺事件影響，Smer民調支持論暴跌，最低時不到10%，Hlas成為最受歡迎的黨派。但隨着OĽaNO執政的失敗，Smer的支持率不斷反彈，並在2021年下半年超過OĽaNO，在2023年上半年超過Hlas成為最受歡迎的黨派。

2020年國民議會選舉後，OĽaNO上台，與“Sme rodina（我們是一家人）”“SaS自由與團結”和“Za ľudí（為了人民）”三個黨派組成執政聯盟。但馬托維奇的亂政令民眾極為失望。2020年年初政府交接之時，恰好趕上新冠病毒疫情進入斯洛伐克，前政府從中國購置了大量防疫物資，但馬托維奇上台後，批評中國生產的檢測試劑不可靠，“應當丟到多瑙河裏去”。而他自己卻揹着議會偷偷從俄羅斯購買了衞星V疫苗，在斯洛伐克引起輿論譁然。隨後該國大量防疫物資均通過一家不久前才在特爾納瓦註冊且沒有從業資質的小公司且沒有從業資金的小公司採購，令人不能不懷疑馬托維奇自身的腐敗行為。他還通過特別程序通過議題，他給普通家庭無差別發放補助，引起政府和地方財政危機，令時任經濟部長的蘇利克（SaS）極為不滿，二人經常在謀體上大打口水仗。最後蘇利克以退出聯盟為賭注，將馬托維奇拉下馬。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執政聯盟失敗的混亂局面，令民眾懷念菲佐的政績。菲佐在競選中的堅定，也令其再度成為最受信任的政客之一。相反，Hlas的領導人彼得·佩萊格里尼卻由於經常沒有清晰準確的表述，失去了一部分選民的支持。

藍色為Smer，橙色為PS，PS半年內漲幅驚人

黑馬還是帶風向？

選舉前一個月，斜刺裏殺出一匹黑馬，給選舉帶來了極大的不確定性。PS（進步斯洛伐克）的民調支持率大幅攀升，其翹尾形態令人不可思議。

Progresívne Slovensko，意為進步的斯洛伐克，簡稱PS，成立於2017年，是一個親歐洲主義政黨。斯洛伐克現任總統蘇珊娜·察普託娃是該黨派聯合創始人。PS參選領導人米哈爾·西梅奇卡黨首畢業於牛津大學，先後獲得俄羅斯和東歐研究碩士學位，政治和國際關係博士學位。在2022年以前，該黨在斯洛伐克默默無聞，支持率不足10%，但從2022年下半年起，PS如同開掛一般，選舉兩週的支持率正是呈翹尾形態，甚至超越Smer成為最受歡迎的黨派。9月30日選舉之後的第一個出口民調也顯示PS以23.5%的得票率位居第一，Smer處於第二的位置，收到21.9%的選票。

當地機構的出口民調，調查樣本20000個

不過，這個民調並不被選民所看好，他們認為出口民調存在很在誤差。首先，出口民調很難在全國普遍進行，各地選民的傾向性不同，因此數據上難免會有偏差。其次，就是一位斯洛伐克網友留言中所説：“出口民調可信嗎？如果我投票給了黑手黨，我肯定不會公開承認。”黑手黨是馬托維奇攻擊Smer的詞彙，該國民眾知道媒體輿論不支持Smer，因此不敢公開承認自己投票給了Smer。計票結果，確實證明了這位網友的説法，小城市的小民羣體將Smer重新抬回了議會的中心位置。

計票3.4%時，Smer高居榜首，Hlas緊隨其後，PS位居第三很差距明顯

整個計票全程，PS都被Smer壓着。而且越是先開票的地方，Smer的支持率越高，小城市的選民大多選擇Smer，而不是PS，在計票開始的2個小時內，PS一直位於Smer和Hlas之後，處於第三的位置。直到大城市開票後，PS的形勢才有所好轉，超過Hlas位居第二，但比Smer還是差了不少。

官方公佈的最終結果

席位分佈

本輪斯洛伐克議會選舉令美西方最為頭疼的事情是，缺少有力的可以扶持的親西方黨派。用當地媒體的話説就是，保守的民族主義者團結了起來，而親西方的自由派卻陷入了內訌。意思就是，這些親西方的人都想自立門户，到西方找靠山自主發展，卻導致親西方的力量無法集中。比如愛德華·黑格脱離OĽaNO成立了民主黨，在選舉中只得了3%的選票。選舉前，SaS的高管就曾呼籲那些沒有機會進入議會的小自由黨派放棄選舉，以免選票過度分散。

在這種困難的情況下，PS成為美西方重點扶持的對象，親西方的媒體開足馬力鼓吹PS，抹黑Smer和菲佐。很可惜，這一次美西方沒有取得他們所期待的成果，Smer發言人在勝選時説：“這是一場人們相信媒體還是現實的鬥爭。我很高興他們相信現實。”

Smer為何能夠突圍？

長期以來，Smer都是媒體攻擊的對象。斯洛伐克主流媒體具有濃厚的親西方傾向，經常跟風BBC等媒體發佈歪曲中國的消息，在“俄烏衝突”中表現得更為明顯。這些媒體在本國民眾中間早就失去了公信力，這也是為什麼親俄言論可以在自媒體和社交網絡上大行其道的重要原因。

斯洛伐克對俄羅斯並沒有西方人所以為的深仇大恨，俄羅斯在這裏也並沒有犯下西方所描述的那種深重罪孽。斯人並不支持烏克蘭與俄羅斯死磕，更不支持犧牲本國利益給烏克蘭輸血。對於斯洛伐克這樣的小國來説，他們並不追求跟着大國爭霸，只求在夾縫中擁有一個生存空間。然而大國爭鋒，夾在其間的小國卻很容易受到波及與傷害。

斯洛伐克東部與烏克蘭接壤。“俄烏衝突”之初，大量難民擁入斯洛伐克，東部市鎮出於人道主義以及歐盟和政府的號召，為接待烏克蘭難民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也投入了大資資金。當時東部村鎮開闢了安置營給難民臨時居信，大量市政設施被佔用，科希策火車站裏更是人滿為患。但他們的付出並沒有得到回報，科希策市政當局就曾經抨擊政府光説不練，承諾的補貼根本沒有到位。因此在這次選舉中，反對支持烏克蘭的Smer在東部村鎮獲得了巨大的勝利。

Snina和Sobrance是烏克蘭難民過境的重要口岸，筆者曾在這裏蹲守多日，接助從烏克蘭轉移出來的華人。Smer在這兩個市鎮均獲得了超過35%的選票，遠高於全國的平均水平。

（選民的區域性傾向很強：上圖為選擇結果地區分佈圖。紫色代表PS，他們在首都布拉迪斯拉發及周邊和第大城市科希策市區取得了勝利，這些地方都是所謂的高學歷精英集中地，很多人有西方高教育背景。紅色為Smer獲勝的選區，顏色越深代表越受支持，左中部最紅的區域為菲佐的故鄉，右側為與烏克蘭接壤的城市。南部綠色代表匈牙利人的黨派，那裏是匈牙利人聚居地。右側下方淡綠色為科希策外圍區域，OlaNo在這裏贏得了勝利，這裏是吉普賽人聚居地，他們更容易擁護OlaNo的撒幣政策。）

國外選民大都把票投給了PS

“俄烏衝突”是誘因，更深層次的問題還是經濟出了問題。受衝突尤其是歐盟限制政策的影響，歐洲能源價格飛漲，通貨膨脹嚴重，斯洛伐克也未能倖免。衝突之前，斯洛伐克的柴油價格只要1.1歐元，如今漲至1.7歐元。電價一度上漲了10倍。受此影響，加工業成本暴增，食品價格飛漲，一個普通的小麪包從7歐分漲到13歐分。與“自由民主”的高論相比，這些才是民眾切實能夠感受到的現實。民眾不滿的情緒不斷積累，政客支持率的變化就可以窺見一斑。總統察普託娃曾經是該國最受支持的政治家，但在她樂顛顛去基輔刷存在感時，個人的支持率不升反降，從被受歡迎的政治家，成為一名被遺棄者。

在本輪選舉中，那些被主流媒體抹黑貶抑的民族主義者最終取得了勝利，包括SNS也打了翻身仗，成功重返議會。

受西方控制的媒體不遺餘力地歌頌民主自由，但這些已經無法欺騙受民主自由重度傷害的普通民眾。大家用選票對西方所鼓吹的正確説“不”，這難道不是一場民意的覺醒嗎？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菲佐們所代表的其實已經是歐盟很多地區的普遍民意，像法國勒龐崛起、意大利梅格洛上台，都是這種民族主義情緒上升的表現。民族主義本身並不可怕，只要不走極端，民族主義首先想到的是將本民族、本國家建設好，這種利己主義本身也符合西方的自由經濟學原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怎麼可能愛別人，一個不愛自己國家的人，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國家建設好。歐盟的政客把心思都放在瞭如何迎合美主意願之上，在無限制援助烏克蘭的時候，嚴重傷害了本地區民眾的利益，自然會受到強烈反彈。

Smer在斯洛伐克重返政治中心，對其他國家的民族主義勢力無疑是一種鼓勵，越來越多的黨派、人民質疑歐盟的政策，這對歐盟來説絕對不是好事情。未來是否會有更多這樣的國家出現，歐盟還是否繼續充當美國的提線木偶，這才是美西方最擔心的問題。

一葉落而知秋。斯洛伐克撬動了歐盟鬆動的一環，由不得那些白左們不緊張！

**補註：**羅伯特·菲佐是一位務實的政客，任上與中國互動良好，經常讚賞中國取得的成就，是“16+1”合作的積極參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