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帝衰亡了,美國還能倖免於難嗎?_風聞
孤烟暮蝉-时评人-珍惜未来,远离公知10-03 07:43
今天我要和大家分享的,是《紐約時報》中文網上發表一篇舊聞——《“美帝”也許正在衰落,但美國並非註定衰亡》。之所以説是舊聞,是因為它在9月初刊登出來的,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不過這類大而化之、泛泛而談的評論文章通常都沒什麼時效性,而且我覺得它寫的確實還有那麼點意思。

看這種文章有一個好處,你別説是隔了一個月再看,你就是隔了一年再看它也一樣還處於保質期。畢竟,像美國這種大國的衰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總不至於説9月初時的美國還在夜闌卧聽風吹雨,到了10月就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吧?
這篇文章是由劍橋大學的政治經濟學家約翰·雷普利(John Rapley)所撰寫的,這個雷普利此前還曾和人合作過一本名叫《帝國何以衰落:美國和西方世界的未來》的書籍。大家光看名字也知道了,這本書肯定不是奔着給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唱讚歌去的。
而這也恰恰是雷普利在搞研究時的一貫調性。他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只會一味嘴硬地強調“因為美國暫時擁有領先全世界的生產力優勢,所以美國就可以為所欲為”這類説法的所謂西方專家,他在那幫自視清高的西方同行中還算是腦子清醒的。他不認為美國可以將自己的單級優勢永遠保持下去,衰落是大勢所趨,美國與其糾結如何維持自己那入不敷出的霸權,倒不如趁早從全球帝國的迷夢中甦醒過來,將寶貴的資源多花在如何避免國家衰亡的大命題上。這才是美國真正的當務之急,也是美國或許還有精力去解決的現實問題。
要探討美帝的衰亡和美國的衰落,中國是一個繞不開的關鍵詞。雷普利在他的文章裏頭也提到了,在過去20年時間裏,美國所領導的西方帝國主義體系江河日下,西方佔全球經濟的總產出從當年的五分之四下降到了五分之三,而且這個趨勢還在繼續。而正當西方在經濟衰落的泥潭裏苦苦掙扎的同時,發展中國家卻在高歌猛進、蒸蒸日上。現在,發展中國家不僅在經濟增速上壓倒了西方,而且還在中國的鼓勵下將自身經濟實力轉化為政治力量。金磚、上合和歐佩克等組織的日益自信和壯大,就是這種説法的最佳例證。
如果世界時鐘的秒針和分針再按照這個趨勢和規律運轉下去,那麼美國的全球帝國體系的崩潰就只是時間問題了:衰落是命中註定的,最後就是不可避免的衰亡。一如當年因為東方蠻族的崛起和入侵而轟然垮塌的羅馬帝國,假以時日,美國也將步其後塵,淪為工業文明時代被後發對手所駕駛的歷史戰車撕扯得四分五裂的新羅馬帝國。

雖然歷史上的殷鑑猶在昨日,但作為一位典型的西方精英,雷普利的心中仍然存在着對美國的幻想和僥倖:既然避免不了美帝的衰落,那不如索性把資源和精力都集中起來用以避免美國的衰亡好了。中國的復興美國無力阻止,但其實也不必阻止。美國需要捫心自問:面對一個已經強大到自己的萬有引力都無法約束的全球性大國,中國給美國造成的“威脅”究竟哪些才是真正致命的?哪些又是美國自己嚇自己的?
美國不應該,實際上也沒那個本錢把二者混為一談。華為那邊剛推出了一款高度國產化的智能手機,華盛頓這邊就恨不得把對華高科技制裁的大網給收緊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布,這種心態長期維持下來對美國顯然是有害的,因為如果中國真的想要做點什麼的話,美國實際上根本阻擋不了,阻擋了也只會白白損耗自己寶貴的資源,而這些資源明明可以用來提高美國自己的。
説穿了,恐嚇、威脅、制裁和打壓,所有這些針對中國的惡意手段,並不能治癒美國的精神內耗。恰恰相反,美國越是依賴這些下三路,到頭來只會把自己折磨得更厲害。為了撲滅一場可能只是存在於自己臆想中的星星之火,到頭來卻招致了一場現實中的超級颱風,這顯然説不上是什麼高明之舉。因為美國要是再這麼個搞法,到時候沒準都輪不到中國動真格的,美國人自己就把自己給折騰死了。
雷普利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於是乎才有了他發表在《紐約時報》上的這篇文章。在他看來,只要能夠維持住美國在西半球的主體不垮,那麼以美國為核心的全球性的帝國體系就算裂開了,崩掉了,其實也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畢竟,丟幾個車和炮,總好過被人直接將軍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否則你就是把森林裏頭的樹木都伐光了它也白搭,因為到頭來還是要燒完的,燒完了你一樣得凍死。
雷普利以東西羅馬分道揚鑣之後的歷史為例,他説,東羅馬在公元5世紀時擺脱掉了崩潰的西部,蒸蒸日上,做大做強,後來甚至一度殺回到了業已落入日耳曼等蠻族之手的西部故土,並且建立起了新的地區霸權地位。
然而好景不長,從6世紀晚期開始,東羅馬也在新霸權的迷夢中逐漸喪失了理智,開始和死敵波斯沒完沒了地搞對抗,把大量寶貴資源浪費在了一場又一場不必要的衝突中。最後,阿拉伯人崛起了,再然後是奧斯曼土耳其人。東羅馬和波斯到頭來都成了奧斯曼蘇丹的戰利品,最終成就了另一個版本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寓言故事。

哦,對了,説到這裏,在拿東羅馬這段往事來舉例的過程中,雷普利還提出了一個在我這個中國人聽來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觀點。他認為,如果東羅馬當初要不是抱着讓“羅馬再次偉大”的幻想,非得和薩珊波斯死磕到底的話,那麼君士坦丁堡的國祚原本是可以“無限期地延續下去”的。羅馬人或許再也回不去曾經那個可以在地中海里泡澡的好日子了,但是羅馬至少不會從此變成一個歷史名詞。君士坦丁堡也不會改名成伊斯坦布爾,聖索菲亞大教堂直到現在也仍然會是西方人朝拜的聖地。
然而歷史不能如果,不管東羅馬還是西羅馬,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歷史名詞。雖然雷普利沒有在文章裏頭直抒胸臆,但我能讀得出來,他對此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東半球的老羅馬沒了,但是西半球的新羅馬還在,雷普利認為,美國還有機會,有機會作出當初東羅馬未能作出的正確選擇:放棄一超獨霸的帝國迷思,轉而在多極化的新浪潮中尋求新的領導者地位。
不管怎麼説,東羅馬仍然是那個時代的地區最強,它只是不像羅馬帝國那樣唯我獨尊了而已。這種新的身份轉換和角色定位,可能更合適如今這個在中印等新興大國的擠壓下四處碰壁的美國。美國沒能力,也不需要再當過去那個僅憑一己之力就能傲視羣雄的超級大國,但美國在將來仍然有希望保持自己的領先地位,成為多極化浪潮中最靚仔的那個弄潮兒。
雷普利這篇文章被《紐約時報》編譯成中文之後並不算特別長,滿打滿算也就2400來字,反正比起我動輒就是4、5000字的日常大長篇,這個篇幅真的算是輕量級的了。更何況他所探討的,還是一個超級大國的興衰這種宏大命題,區區2400來字肯定是不夠的,這點騰挪空間最多也就夠讓雷普利引幾個經、據幾個典,最後再點一下“棄車保帥”中心思想而已。
他整篇文章其實都很流於泛泛,也就是這個觀點是個西方的學者發到《紐約時報》上的,我才多少有那麼點興趣拿出來和大家分享,這要是一箇中國學者發在《環球時報》上的,那這熱鬧我肯定就不湊了。不是嫌文章的觀點不對,而是我覺得這種事情在如今的中國就不是什麼值得精英們去熱議的話題。“美帝的衰亡”和“美國的衰落”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嗎?這又不是那幫頭髮不長、見識還短的潤人殖子,這種幾乎都快成為全球性共識的觀點,還用得着我們的肉食者們去多費唇舌呢?
我不知道大家在聽我介紹完雷普利這篇文章的主要論點和中心思想之後,內心都是個什麼想法,反正我有一個點是特別想吐槽的:又是東西羅馬啊?又是雅典和斯巴達啊?你們這幫西方精英在分析中美兩個大國的發展脈絡的時候就整不出點新花樣來了嗎?我知道美國曆史書是薄了點,但是西方文明還是很悠久的啊,總不至於説離了希臘羅馬連話都説不利索了吧?

這要換做是在我們中國,就連我這種野路子鍵政大媽、業餘歷史愛好者,我在以史為鑑的時候,起碼都還能想起“大秦東出”“漢武揮鞭”“青梅煮酒”和“後金入關”這些個歷史典故來。我舉的例子不一定靠譜,鬧笑話的時候也不少,但我起碼在掉書袋的時候還能多幾個選擇對吧?不至於真就老逮着“入關學”這一隻羊來薅毛對吧?
而反觀西方那邊呢?除了修昔底德陷阱等少數幾個概念遊戲之外,這幫美歐精英直到今天也沒能再玩出什麼新花樣來了。無論怎麼個寫法,這幫人的文章最後出來都是一個味:美國是雅典,中國是斯巴達;美國是羅馬,中國是日耳曼蠻族。不是美國不給力,奈何中國太野蠻。美國還有一口氣,留得青山有柴燒。翻譯過來都是兩段話:風停了,該琢磨怎麼軟着陸了,不然就要摔死了;潮退了,得想想怎麼把內褲穿上了,不然就要走光了。
至於什麼羅馬呀、修昔底德陷阱啊,那些都不過是添頭和託辭而已,相當於哄小孩子喝中藥時給他們清口的蜜棗。不管雷普利之流在文章裏頭説得有多好聽,主旨還是那個主旨:拾回19世紀的外交理念,在21世紀重新當一個“光榮獨立”的美國,不做超級大國了,做一流強國就好,不要大而全,要小而美。
想得倒是挺美,但不知道雷普利之流有沒有意識到,他們這套看似合理的邏輯裏頭,其實有着一個難以自洽的漏洞。那就是到目前為止,歷史上還沒有一個帝國能夠在功德圓滿之後功成身退的,一個都沒有。帝國在着落過程中臉先着地最後摔碎了腦袋了的例子比比皆是,就算有幸雙腿先着地,到頭來也不免因為速度過快摔斷雙腿,把自己弄得半身殘廢。
有人可能會覺得英國是個例外,18、19世紀就是橫行世界的日不落帝國,現在都到21世紀裏好歹還能維持住一個五常國家的身份。但英國能那麼走到這一步那也不是英國人主動選擇的結果,你説丘吉爾很願意被斯大林和羅斯福夾在中間當一頭小毛驢嗎?我反正看不出來,而且就算英國最後散盡了家財,其衰落的勢頭也依然沒有遏制住。
不信就瞧瞧英國今天這幅德行,都混成什麼鬼樣子了?都找不出個倫敦正米字旗的白人精英來坐鎮唐寧街10號,最後還得讓一個印度包衣奴才的後人出來主持大局。要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恐怕過不了十來年工夫,英國的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就得讓渡出來,讓印度來坐了。

這是雷普利所期待的那種體面的軟着陸嗎?這就是他想要的那個美帝功德圓滿之後功成身退的美國嗎?我不這麼覺得,否則他肯定會把英國的例子寫入他的文章裏頭、大書特書,而不是把筆墨大量浪費在早就成了歷史名詞的羅馬帝國身上。我覺得如果將來美國要是混到了現在英國這幅德性,那個時代的雷普利們估計還得站出來再寫一篇文章,痛罵當初美國的精英不肯堅守帝國主義的初心,最後才讓美國淪落到了這步田地。
況且,話又説回來了,雷普利之流怎麼就知道,他們就是歷史上的第一批雷普利呢?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當年羅馬帝國和東羅馬帝國也有各自的雷普利,他們在自己所處的時代也提出過和今天的雷普利相似的建議。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他們的建議都沒有被各自的統治者所採納,所以才有了後來我們所看到的這幅景象:羅馬人不暇自哀,而東羅馬人哀之,東羅馬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東美國人復哀美國人矣。
起風的時候豬也能上天蹦躂兩下,但這不意味着豬就是搏擊長空的好手了。風總是會有吹停的時候的,風停之後要如何才能實現平安着陸,然後再次飛翔,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而在我們人類那不算太漫長的、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上,迄今為止只有一個文明型國家成功實現通過了這種考驗,那就是雷普利之流死活也不願意在文章裏頭援引為正面案例的、被美國視為生死仇敵的中國。
老子在《道德經·第三十三章》裏頭就説過: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意思是:不離失本分,人就能長久;身沒而道存,人才是真正的長壽。
不光是個人,這話用來形容一個國家乃至是一個文明也是合適的。中國在歷史上那都經歷過多少次興衰起伏了?有多少次被狂風巨浪拍得差點連灰燼都沒了?最後呢?不還是一次又一次地依靠餘温裏的星星之火,再造燎原之勢了嗎?

佛教裏頭有個概念叫做“涅槃”,意思是修行者的道行已經來到了無我境界,就算肉體已經衰朽了,精神依然存在,不死不滅。所謂鳳凰涅槃也不是指鳳凰不會死,而是鳳凰會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選擇浴火焚燒,在毀滅的烈火中尋找新生的希望。
如果沒有做好向死而生的心理準備,那鳳凰就真的在烈火中被燒成灰燼了。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復活過來了。
美國的歷史書太薄害了他們的精英,以至於雷普利之流直到今天現在還在幻想着通過做拔火罐這種討巧的方式,來渡過美帝衰亡之後美國必然面臨的劫難。
該來的逃不掉。雷普利和《紐約時報》出的這道送命題,美國其實不用急着現在就回答。美國今年250歲了,中國古代一些比較強盛的王朝的存在時間差不多也就這麼長。美帝衰亡了,美國還能有個好嗎?歲月會告訴我們答案的。而且我相信,我們離這個問題的答案揭曉的那一天,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