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堅韌巨樹，正成片死去_風聞

國家地理中文網

2023年10月04日 12:50:52 來自北京市

落羽杉。| 國家地理圖片集

世界最堅韌的樹種，正成片死去。

落羽杉是世界上最堅韌的樹種之一，能抵抗腐爛、蟲害和洪水，但在當下從特拉華州到得克薩斯州的海岸沿線，杉林正在成片死去，留下白骨般的遺骸。

研究者們的結論是，除非實行廣大範圍的法規保護或復原行動，否則美國會在本世紀末前失去所有海岸濕地林區。

在颶風、海平面上升、水利疏浚工程的多重傷害下，北卡羅來納州利蘭的傑基斯溪沿岸滿是死去的杉樹。20世紀的農業和土地開發抽乾了數百萬公頃有森林覆蓋的濕地，導致如今鹹水入侵。｜國家地理圖片集

不被重視的落羽杉林

落羽杉如此重要，但它的毀滅並未引起重視。

12月的一個清冷早晨，阿肯色大學的樹輪年代學家戴維·斯塔勒攀上斜倚着一棵落羽杉的梯子頂端，開始從容不迫地在樹上鑽孔。樹幹的直徑與他的身高相當。

當鑽頭打進去2.5釐米時，把他帶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第5釐米，美國誕生；7.5釐米下去，已經觸及到哥倫布大航海年代。

等他取完鉛筆粗細的樹芯樣本，手頭數到的年輪已足夠估算出這棵滿是瘤疤的杉樹從濕泥地生芽時，第一批十字軍才剛向着耶路撒冷推進，大約一千年前。

落羽杉，有性生殖樹種中古老程度排第五。它們和美國東南部其他樹木提供的年輪數據構成了科研界最長久、最精確的一份土壤濕度記錄。

長達數十年的乾旱以及多雨的濕潤期都清清楚楚地記在它們的樹輪裏，並對應到準確的年份。

樹輪年代學家戴維·斯塔勒正在勘測落羽杉的年齡。｜國家地理圖片集

但落羽杉不像其近親紅杉和巨杉那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沒有類似“拯救紅杉聯盟”那樣的組織為保護它而奔走呼號，也沒有風光攝影家幫它向公眾傳達其可貴之處。

伐木者一旦開發出纜索集材設備、蒸汽驅動的滑軌機械之類使他們得以深入沼澤地帶的工具，便像啃樹的河狸一樣出動，把一畝又一畝老齡杉林變成了鐵路枕木、牆面板甚至裝香蕉的板條箱。

黑胸蟲森鶯、象牙喙啄木鳥和卡羅來納長尾鸚鵡也一起消失了。

作為世界變化的標誌，中美洲常見的黑腹鳴禽正在向北移動，進入沼澤保護區，在古老的柏樹上築巢，象牙嘴啄木鳥和卡羅萊納長尾小鸚鵡可能也曾在那裏築巢。｜國家地理圖片集

不斷變鹹的淡水

過度開發的後果就是，落羽杉依賴的淡水系統變“鹹”了。

雖然落羽杉比起同在濕地林中紮根的白蠟、橡樹、藍果樹更能耐鹽，但當水中含鹽量超過2ppt（代表千分之一的鹽度單位）時就無法長期存活。

大西洋的海水能超過35ppt，而且美國東部海岸線的海面上升速度幾乎比世界其他地方都要快。

距林區不遠的北卡羅來納州最大港口威爾明頓的海面自1950年來已升高約30釐米，且預計到2050年會再上升30釐米。

最近來自弗吉尼亞大學、杜克大學研究者的一項調查顯示，墨西哥灣沿岸及大西洋沿岸平原在1996年到2016年間喪失了約1.3萬平方千米海岸濕地林區，佔該生態區域總面積的8%。

也就是説，面積相當於美國康涅狄格州的巨大森林如今基本上變成了鹽沼和灌木叢，而且林區還在以每年近700平方千米的速度持續消失，是全球紅樹林損失速度的三倍以上，而後者長期被視為世界上危機最嚴重的一種生態系統。

長期或短期的鹹水浸沒因海平面上升變得更加頻繁，可導致森林的萎縮。後果就是能庇佑其他動植物物種的環境減退，死去的森林緩慢變成沼澤地。從左到右分別是淡水濕地、死林和鹽沼。｜國家地理圖片集

長得“醜”而倖免

因為長得醜，一些杉樹才倖免於難。

1996年的兩場直接掃過開普菲爾地區的颶風，造成了大型洪水和數十億美元損失。“許多樹的頂部被截斷，遍體裹着鹽漬，就這樣開始衰落。”本地嚮導羅賓斯説。

“三姐妹沼澤”一帶的水源是淡水，但卻受到位於上游的桑普森、達普林兩個縣的富營養廢物污染——該地區擁有全美國密度最高的肉豬和不計其數的家雞、火雞養殖場。

成熟杉樹林淨化水源的能力是極為出色的，路易斯安那州甚至利用它們來治理城市污水。但水中過多的營養物會引來入侵物種，例如空心蓮子草和烏桕，與杉樹苗爭奪生長空間並佔據上風。

國家地理學會探索者馬克·斯通認為，那些最老的樹能活到現在，一大關鍵在於它們擁有某種程度的“疤瘤因子”，使其失去了提供木材的價值。它們的樹幹基部膨脹得很大且遍佈凹槽，還點綴着尺寸不輸餐桌的樹瘤。

“老樹就是這個樣子。”説話的朱莉·摩爾是一位從美國魚與野生動物管理局退休的生物學家。“它們要是承受不住這些打擊就不會長存到現在了。跟我們人類共存過漫長歲月的物種都要做出適應。”

在北卡羅來納州自然保護協會的黑河保護區，這裏有地球上最古老的樹木。｜國家地理圖片

“最堅韌”樹種

對於未來身處更熱、更乾旱、暴風雨更猛烈的氣候中的人類，落羽杉的許多適應性都可能成為無價之寶。

即使是年輕的杉樹也能連續數月承受10米左右深度的水淹；它們的樹幹、膝狀呼吸根和根系周圍的稀軟泥土會像海綿一樣吸收雨水和碳。

斯塔勒的研究已表明它們能度過長達幾十年的乾旱仍然存活，另一些學者則斷定杉樹林能幫助地下水重蓄，避免水位下沉及鹽化。

這些樹輪記載着地球幾個世紀以來乾濕期的變化。｜國家地理圖片集

但其真正獨特之處還是在於能經受地球上最強烈的風暴而存活下來的離奇能力。

1989年颶風“雨果”掃蕩南卡羅來納州，時速約達每小時220千米，毀壞了170萬公頃林地，損失木材1500萬立方米一一相當於建設66萬户住宅的用料，幾乎能裝下當時西弗吉尼亞州的全部居民了。

“溪流邊的杉樹都還站着。它們有板狀根、膝狀根和相互纏繞的根系，抗風能力驚人。我職業生涯裏只見過兩棵杉樹被吹倒，而且都是在單棵孤立的狀態下。”克萊姆森大學海岸生態與森林科學研究所名譽教授的康納説道。

“成活率視地點而定，在65%到98%之間。有些樹現在已長到10米上下。它們變作成年大樹之後，就能成百年地佇立在那裏，只要有足夠的淡水。”

如果得到適當愛護，這個樹種也許能幫我們適應未來高温與風暴更兇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