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博導:年底前所謂的學術會議,主旨是「花經費」_風聞
吴金光-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理事-10-06 16:31
近年也曾見退下來的大學校長和副部長談教育弊端。儘管他們和章士釗一樣選擇不在任上解決自己看到的問題,到底還是退而後針砭。
學者不能連官員也不如,一邊開會一邊批評會。雖説一人可有多重認同,若身份轉換太迅捷,仍難避虛情假意之嫌。以此視我者,或也有點不仁者見不仁。
其實我是希望以學術會議為例,説明我們的學術呈現一種日益程式化的態勢,有可能變成被程序控制的儀式和表演。

今日各類學術程式中,學術會議的確是一個重要成分,現在幾乎已到沒有學術會議就不是完整“學術”的程度了(如有的歷史系就曾規定研究生不參加一次學術會議不能畢業)。在一些重要的科研單位,每到年底,可謂放眼皆是學術會議(因為當年開會的任務要完成,當年的經費也要用完)。
**而學術會議本身,也越來越儀式化。**不僅前述的報告和問答逐漸行禮如儀,其他很多方面,也往往帶有“ 計劃學術” 的味道。即使在長期推行市場經濟的社會,學術會議也已是有計劃地進行。像我們這樣曾經歷過計劃經濟的地方,“計劃學術”的味道就更濃厚。其特點是有系統而且“完整”,但也因此變得封閉而不開放。
我自己也曾辦過幾次專題性的學術小會,但很快就歇手而不復敢於問津。蓋除了無數多的繁文縟節外,最大的苦惱是最適合這一專題的學者不易聚攏,而有些幾乎未曾做過這方面研究的人又千方百計想要來(注:估計也是要完成開會的任務)。
一旦參會的人稍多,就不得不壓縮每個人報告和評論的時間,結果就連行禮如儀也須濃縮進行。外國的學術會議報告後的提問常常是一問一答,我們如今多數時候已改為眾問一答,且常因時間不夠而可以選答。
在我們這裏, 有些級別高的學術會議往往還要“審查論文”,合格者方能入選。看似非常認真而且尊重學術,然而在學理上卻有些問題:不論什麼層級的辦會者,都不可能樣樣通而又研究精深,他們怎樣“審查”自己並不十分了解的學術論文,尤其是那些具有突破性的論文?若送來的論文都是辦會者學力所能及、足以準確判斷,則其是否居於學術前沿,便很成疑問。這樣的論文,其報告和討論不流於形式,還能怎樣?且實際的“審查”,又往往別有所重,並不僅限於學問。
如果説“審查論文”是我們的“特色”,別處的選擇也未必充分開放。一篇報告或一個發言的重要與否,往往已經前定了;尤其是所謂的主題演講,報告尚未進行,其價值通常是由學人已確立的學術地位所決定的。這更多是一種榮譽,意味着對報告者既存研究的承認(“必記本”注:在外國,這類承認的重要性不亞於獲獎)。
但即使高段學者,也很難短期內連續發表真有價值的學術報告。於是在學術會議頻密的時代,較有成就的學者已甚感難以應付接二連三的主題演講,而真能寫出好論文的年輕人可能連在會議上發言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凡説話便易生誤解,我必須申明:我並不反對開辦學術會議,估計以後還不得不參會甚或參與辦會。但我真心希望我們不是為開會而開會,而是為學術開會;並能大幅延長評論,特別是問答的時間,充分實現研討這一開會目的;同時儘可能唯文是取,更多向努力於一線的青年學者開放。
來源:必記本;作者:羅志田(1952年—)為普林斯頓大學博士,現任四川大學、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