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最後一位忠臣——宦官張承業_風聞
千里驽马观天下-10-06 13:28
張承業(846—922年)字繼元,本姓康,同州(治今陝西大荔)人。自幼淨身入宮,唐懿宗鹹通年間,被內常侍張泰收為養子,改姓張。唐僖宗光啓年中,張承業擔任監軍,主持郃陽一帶的軍事事務,獲賜紫衣(唐代三品以上的官員才可穿着紫色官服),回到宮廷升任內供奉。唐昭宗乾寧二年(895年),張承業因多次出使渭北,受詔命擔任晉王李克用的監軍,隨軍征討邠寧節度使王行瑜。戰事結束後,張承業改任酒坊使。乾寧三年(896年),鳳翔節度使李茂貞攻打長安,唐昭宗原準備到太原避難,因張承業與李克用交好,就任命張承業為河東監軍,密令張承業前往太原安排迎駕一事。不久,唐昭宗逃往華州(今陝西華縣),就加封張承業為左監門衞將軍。張承業多次請求李克用出兵救駕,攻打李茂貞。天覆三年(903年),宰相崔胤在朝中大肆誅殺宦官,又傳令各鎮節度使誅殺擔任監軍的大宦官。李克用不忍殺死張承業,就將其藏在斛律寺中,殺死一個罪囚以應對朝廷詔令,張承業得以倖免於難,成為僅存的幾名大宦官之一。907年,朱温篡唐稱帝,建立後梁,定都汴州。李克用仍沿用唐昭宗的天祐年號,以復興唐朝為旗號與後梁對抗,重新任命張承業擔任河東監軍。從此,張承業對李克用竭忠盡智。他執法嚴明,深受李克用器重。
天祐四年(907年)五月,後梁朱温派遣大將康懷英率兵十萬進攻潞州,夾城之戰爆發,張承業奉命前往鳳翔求取援兵。當時河中地區的交通因後梁軍隊阻截而斷絕,張承業準備從離石渡河,恰遇春季黃河冰面融解發生凌汛,冰凌奔騰流速很急,小船難以渡河,張承業就向河神禱告。當天夜裏,張承業夢到神仙對他道:“你只管渡河,不必擔心流冰。”醒來後,渡口的官吏前來稟報:“黃河冰已經凍結了。”凌晨時分,張承業帶着隨從踏着冰面渡過黃河。不久,黃河冰面又很快融化。908年正月,張承業不辱使命返回太原。此時,李克用病重,危在旦夕,召見張承業並囑託他:“我的兒子李存勖孤弱無依,眾臣橫行無所顧忌,後事請公妥善謀劃。”李克用遺命其弟李克寧與監軍張承業、大將李存璋、吳珙等人輔佐其子李存勖。當時,河東眾將與大小官員都等着拜見李存勖,李存勖卻痛哭不止。張承業勸諫説:“大孝在於不使祖宗基業淪亡,多哭又有什麼用?”於是把李存勖扶到大殿中接見屬下將領和官吏,襲任河東節度使、晉王。
不久,李克用的養子李存顥等人鼓動李克寧造反,併為他出謀劃策,準備等晉王李存勖到李克寧府上拜訪時,就立即派兵殺死張承業、李存璋,擁戴李克寧為河東節度使,帶領河東所屬九州歸附後梁,並抓捕晉王李存勖及其母曹氏送到大梁交給朱温。太原人史敬鎔,年輕時就在李克用帳下擔任主簿,很受信任。李克寧想了解晉王府中的隱秘事情,就召見史敬鎔,秘密地把謀反的計劃告訴他。史敬鎔假裝答應李克寧,隨後急忙稟告太夫人曹氏。太夫人大為震駭,立即召見張承業,指着李存勖對他説:“先王親手把這個孩子託付給您,如果聽説外面有人圖謀反叛,只要有地方安置我們母子就行,千萬不能送往大梁,其他事情不敢連累您。”張承業惶恐地説:“老奴誓死尊奉先王遺命,這説的是什麼話?”李存勖就把李克寧的陰謀告訴張承業,並且説:“至親骨肉不能自相殘殺,我如果避位不就,那麼叛亂就不會發生。”張承業説:“李克寧想要把大王母子投到虎口裏,不除掉他豈有此理!”於是召見李存璋、吳珙、李存敬、朱守殷等人,命令他們暗中做好防備。過了幾天,李存勖在王府中大擺酒席會見眾將,佈設伏兵當場抓獲李克寧、李存顥,當即誅殺二人以儆效尤。
張承業謹遵李克用遺命,幫助李存勖出謀劃策,平定內亂。李存勖守孝剛滿易月制度,張承業就請李存勖出兵援救被後梁軍隊圍攻的潞州城。天祐五年(908年)四月底,李存勖親自率軍進抵潞州,五月二日,在三垂岡大破後梁軍隊,軍威大振。不久,李存勖返回太原,非常感激張承業,拜張承業為兄事,按其排行稱為七哥;並親自造訪張承業的私宅,升堂拜母,賞賜很多錢物。當時李存勖剛開始實行墨敕,凡是官員任職的命令,都由盧汝弼書寫。盧汝弼擔任户部侍郎後,就請求給張承業改任官職並授予封邑,張承業拒絕接受。此後,張承業對外只允許稱呼自己被唐朝廷授予的原官職河東監軍。
天祐七年(910年)十一月,李存勖率軍在柏鄉與後梁軍隊交戰,直逼後梁軍營。李存勖執意速戰速決,名將周德威對他説:“賊兵驕氣正盛,我軍應當按兵不動等待敵兵士氣衰落再進攻。我軍作戰往往依靠騎兵,長於野戰,如今逼近賊軍大營,卻使得敵軍瞭解我軍虛實,那麼勝敗就不一定了。”周德威擔心後梁軍隊發動猛衝,堅持請求撤退到三十里外的鄗邑紮營備戰。李存勖認為周德威懦弱無能畏懼梁軍而大怒,不聽他的建議,直接返回大帳安歇,眾將無人敢於勸諫,都去稟告監軍張承業請他出面勸解。周德威很擔心大軍安危,對監軍張承業説:“大王想要速戰速決,好比帶着烏合之眾就想抵擋勢力強大的賊寇,這就是所謂自不量力。距離賊營不過咫尺之間,只有一條河水相隔,敵軍如果在上半夜搭橋渡河發起進攻,我們都要成為俘虜了。若是退軍防守鄗邑,吸引敵軍離開大營,採用‘敵出我歸、敵歸我出’的戰術,再出動輕騎兵搶掠敵軍的糧草軍需,不出一個月,必能擊破後梁軍隊。”張承業認為周德威言之有理,立即趕到中軍大帳,掀開帳幕走進去,安撫李存勖説:“眼下還不是大王安眠的時候。周德威本就是一員老將,久經戰陣,洞察戰場形勢,姑且考慮萬全之策,他的話也千萬不能忽視。”李存勖恍然大悟説道:“我正在考慮這件事。”當天夜間,李存勖收兵退守鄗邑。911年正月,李存勖設下伏兵,派周德威率三百精騎誘敵深入,河東大軍以逸待勞,大破後梁軍隊,俘獲將校285人,斬首2萬級。後梁禁軍精鋭全軍覆沒,大將王景仁、李思安僅率數十騎逃走。張承業協調將帥,安定軍心,功不可沒。
天祐八年(911年)十二月,李存勖委派名將周德威率兵三萬出飛狐口,聯合成德軍、義武軍一同征討在幽州稱帝的劉守光,戰事延續一年多尚未結束。李存勖委派張承業前往幽州前線觀察戰況,並與周德威一同商議作戰方略。劉守光連戰失利,派出使者向張承業請求投降。張承業認為劉守光素來不講信用,堅決不答應,並建議李存勖親自領兵征討。當年十一月,李存勖把張承業留在太原代理河東軍府事務,然後親自率軍征討幽州,獨得大勝,俘獲劉仁恭、劉守光父子。
幽州被攻破後,劉守光帳下掾屬馮道逃奔太原,被張承業任用為屬下巡官。張承業看重馮道的文章操行,對他很優待。當時有一個人叫周元豹,擅長品評人物,因與馮道不合,心生嫉妒,就對張承業説:“馮道這個書生沒有前程,您千萬不能重用。”河東節度掌書記盧質聞聽此事後對張承業説:“我曾見過司徒杜黃裳的寫真圖像,馮道的相貌酷似司徒公,將來必能承擔大任,周元豹的話不值得采信。”張承業於是舉薦馮道擔任李存勖王府中的從事。
張承業感激當年李克用的恩遇,全心全意輔佐李存勖。自從李存勖進軍魏州以後近十年間,將太原晉王府內的軍政事務全都委託給張承業。積聚錢糧,招兵買馬,招撫流民,勸課農桑,發展生產,支援前線,成就李存勖霸業基礎的,全靠張承業忠心耿耿、盡職盡力。當時貞簡太后、韓德妃、伊淑妃與多位晉王府的貴人,以及同在晉陽宮的李存勖的幼弟,如果有人不守規矩向張承業請求優待,張承業一概不從,違法犯禁的必然受到懲罰,因此晉王府內外親屬全都不敢妄動,民間風俗大變,煥然一新。有人向李存勖進讒言中傷張承業,説張承業專權獨斷,廣納賄賂。春節時李存勖回到晉陽宮探望太后曹氏,需要銀錢賭博取樂、賞賜伶人,曾經在儲備錢財的府庫擺設酒宴。李存勖酣飲時,命其愛子興聖宮使李繼岌為張承業起舞助興,結束後,張承業拿出自己的寶帶、錢幣和良馬送給李繼岌。李存勖指着一堆錢幣對張承業説:“和哥(李繼岌小名)沒有錢用,七哥您把這堆錢送給他,寶馬並非特殊優待。”張承業辭謝説:“郎君有勞,我張承業自己拿出俸祿送給他。這些錢幣是大王府庫所藏,準備用來供養三軍,我不敢把公帑當作個人的禮物送人。”李存勖很不高興,藉着酒醉指責張承業。張承業説:“臣只是個宦官,奉命擔任監軍,業已年老,不必為子孫着想,珍惜錢幣是為大王霸業考慮。大王如果自己取用,要把錢物送人,與我何干?何必問老夫呢?只不過錢財散盡軍隊瓦解,最終一事無成。”李存勖大怒,回過頭對元行欽説:“去取寶劍過來!”張承業拉着李存勖的衣服,哭泣着説:“我身受先王遺詔,誓死要為國家誅殺朱温,我為大王愛惜府庫財物,若是大王要砍我張承業的頭,我死後見到先王也不羞愧,今日請求一死!”閻寶強行解開張承業的手,命令他後退。張承業怒罵閻寶説:“你不過是依附朱温的逆賊,不曾有一言效忠大王,還敢依仗諂媚阿附大王。”張承業揮拳打倒閻寶,閻寶羞愧,無地自容。太后曹氏聞聽李存勖借酒鬧事,急忙派人召喚他入宮叩見。李存勖平素謹守孝道,聽説太后召見,一下子酒醒,向張承業叩頭謝罪説:“我多喝了幾杯酒,對七哥違忤不敬,太后必定責怪我。七哥替我痛飲兩大杯分擔過錯,行嗎?”李存勖連飲四大杯,勸張承業喝酒,張承業最終也不喝。李存勖回到王宮,受到太后責罵。太后派人對張承業説:“小兒冒犯您,我已責打他了,您先回府吧。”第二天,太后曹氏又與李存勖一起親自到張承業的府中慰勞。自此以後,因私事而向張承業干謁請託的人幾乎斷絕。
張承業家族很大,親屬眾多,但他治家非常嚴格,無人敢妄為不法。張承業有個侄子曾經做過強盜,因殺死一個販牛人,被他立刻處死。李存勖聽説後急忙派人前去解救,卻已經來不及了。後來,李存勖任命張承業的另一個侄子張瓘擔任麟州刺史。張承業對張瓘道:“你本是同州車渡村的一個普通百姓,曾與劉開道一同做強盜,一貫不守法度,如今若是還不知悔改,離死就沒有幾天了。”從此,張瓘不管到哪裏為官,都謹遵叔父教誨,從不敢貪暴害民。
天祐十四年(917年),晉王李存勖任命張承業為開府儀同三司、左衞上將軍、燕國公,張承業堅決推辭不受。盧質(867-942)字子徵,河南人,自幼聰慧,擅長詩文,十六歲就擔任芮城縣令,後入朝任秘書郎,遊歷太原時被晉王李克用任用為河東節度掌書記。李克用去世後,盧質與張承業等人一起決定擁立李存勖繼位晉王兼河東節度使。盧質仍在李存勖幕中為官,因恃才傲物,嗜酒輕狂,常蔑稱李存勖兄弟為豬狗,李存勖聽到後深深記恨他。張承業深知盧質有才,擔心他招來大禍,就尋機對李存勖説:“盧質多有無禮之事,臣請求替大王殺了他,行嗎?”李存勖説:“我正在招賢納士,開創霸業,七哥為何説如此過分的話呢?”張承業挺直身軀説道:“大王若是能這樣做,還擔憂得不到天下嗎?”此後,盧質雖然恣肆放誕,李存勖總能容納他,沒有藉故加害,這都是張承業為盧質掩飾過錯的結果。後來李存勖稱帝后,想任用盧質擔任宰相。盧質性情疏淡狂逸,不想承擔過重責任,因而堅辭不受,於是李存勖任命他為太原尹兼北京留守;其後升任户部尚書、翰林學士,又出任同州、河陽等節度使。盧質能夠建功立業,這都是張承業的恩德。
天祐十八年(921年),李存勖因眾將勸進,想要登基稱帝。張承業認為晉王祖孫三代人對唐室有大功,先王李克用對朱温弒帝篡逆十分憤怒,將要恢復故國,如今大仇尚未報,不應當輕易接受推戴。這時張承業正卧病在牀,聽聞此事後,命人用肩輿將他從太原抬到魏州,求見李存勖,勸諫道:“大王父子兩代與朱温血戰三十餘年,本是要為國家報仇,恢復唐室社稷。如今元兇朱温還未滅亡,百姓的税賦已經耗盡,大王卻突然要稱帝,必然耗費財力。這不是大王父子的初心,而且會令天下人失望,這是臣以為不可行的第一個原因。臣自從鹹通年間以來,在宮廷中侍奉先帝,常常能見到國家的冊封大禮,儀仗法物,百官事務,歷經年餘才能大致確定,遇到意外還有疏漏。大王若要化家為國,重新建立宗廟王朝,不能違背制度。制禮作樂,尚未見到合適的人選,這是臣以為不可行的第二個原因。凡是做大事需要量力而行,萬萬不可相信清談啊!”李存勖道歉説:“這是眾將的願望啊!”張承業説:“這很不對。後梁是唐室與晉王的仇敵,並且是天下人共同仇恨的惡賊。如今大王果真能為天下剪除大惡,為唐王室歷代先帝報仇雪恨,然後尋求唐室後代擁立他為帝王。如果唐室子孫在,誰敢稱帝?假如唐室沒有子孫在,天下的人士中,誰能與王爭奪皇位呢?臣只是唐王室的一個老奴罷了,的確希望看到大王功成名就,然後我退隱田園,大王派百官將我送出洛陽東門,並讓路人指着我而感嘆説:‘這是唐王室的使者,先王時的監軍啊!’這樣豈不是臣與大王都感到榮耀嗎?老夫是閹宦,不愛大王賞賜的富貴榮華,只因身受先王重託,想為大王建立萬年基業啊!”李存勖不聽。張承業也知道不能再勸諫了,就仰天大哭説:“先王浴血奮戰,本為恢復唐朝,現在大王卻自取帝位,誤了我這個老奴了。”張承業無可無奈何,自知復興唐室無望,又坐着肩輿返回太原。
天祐十九年(922年)十一月二日,張承業因病在太原的府第中逝世,時年七十七歲。貞簡太后曹氏聞聽噩耗,立即趕到張承業的府中拜祭致哀,併為此穿上喪服,如同張承業的子侄一樣恭行祭禮。後唐同光元年(923年),李存勖稱帝,建立後唐,追贈張承業為左武衞上將軍,賜諡貞憲。
張承業的事蹟在《舊五代史》、《新五代史》和《資治通鑑》中均有記載,被正史視為賢宦的代表。張承業在唐王朝覆滅後,仍以復興唐室為己任,協助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對抗後梁朱温,最終因勸阻李存勖稱帝不得抑鬱而終,可謂大唐的最後一位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