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木戈到許宏宇，作者導演迭代網紅導演？_風聞

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2022年，還在拍攝中的《雲之羽》憑藉路透照出圈。因為“S卡”與抄襲事件隱退的郭敬明，迎來了久違的讚美與期待。尤其主演及其粉絲，均對該劇寄予厚望。

2023年，《雲之羽》正片面世。幾乎是一夜之間，對於網傳可能出演郭敬明新劇的演員，粉圈風向就從豔羨變成了“快跑”。

羣眾態度變化如此之大，並不能簡單歸因於《雲之羽》貨不對板。**2023年已經過去了3/4，我們或可提前得出結論：這是國劇的創新之年。**雖然古偶爆劇沒有去年多，但今年湧現了許多突破常識、難以定義的新型爆款、黑馬，給從業者留下許多思考，也深深影響到觀眾的認知。

比方説，什麼是演員最好的醫美？傳統一點是演技，戲謔一點是CP，功利一點是時髦的人設、合適的妝造與優越的打光。今年則浮出一個新答案：優質內容帶來的口碑與情懷加成。

於是短短一年，網絡追捧的新鋭劇集導演陣容就迅速更迭——從主打唯美氛圍感的李木戈、貓的樹、曾慶傑、知竹等，變成了能夠產出高分劇的辛爽、李漠、許宏宇、畢鑫業等。

左：許宏宇，右：李木戈

他們的作品不僅在視聽風格上擁有鮮明個人印記，題材與主題的選擇也呈現出一致性與個人化。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能力、有意識、也有條件持續推出強個人風格的作品。如此種種，使他們成為過去劇集領域少見的、更加近似電影界“作者導演”定義的存在。

怎樣算“作者”

許宏宇，1982年生人，2017年憑電影處女作《喜歡你》嶄露頭角，2020年憑電競奇幻劇《穿越火線》完成劇圈首秀，2023年憑國漫改編劇《異人之下》重回觀眾視野。

許宏宇大學學習的是現代藝術，在影視圈從事最久的工種是剪輯師，這些經歷都忠實體現在他的作品中：節奏暢快、分鏡絢爛；擅長用蒙太奇輔助表達、渲染情感；色彩明快、腦洞大開。即便是純現實題材的電影《喜歡你》《一點就到家》，他也會拍出一些很超現實的段落。

此外，許宏宇也是港片“盡皆過火，盡是癲狂”與男性情誼的出色繼承者，這讓他在羣像劇中能夠駕馭好多元人物與多組關係。

不過，並不是能力匹配將許宏宇推向了都市奇幻，而是他在探索中發現，自己早年被《變形金剛》等大片觸發的造夢衝動、一直以來對“異類”的關照、以及用現代方式講述傳統文化的心願，都能以都市奇幻為載體和歸宿。

和許宏宇一樣，畢鑫業也以青春羣像見長。1990年出生的他已經手握6部豆瓣8分以上作品，包括高分校園劇《一起同過窗》和今年的古裝新作《我有一個朋友》。

他可以説是本文提到所有導演中最決絕的一位，拒絕接手IP，堅持自編自導自剪。這主要是因為，他的自我定位一直是編劇，其他環節一把抓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劇本得到更好的呈現，不歪曲不流失。也正因如此，畢鑫業的風格主要體現在內容而非影像上，尤其是三人行的人物設置與包袱滿滿的台詞。

同為青春羣像，畢鑫業更偏喜劇，這也與其本人經歷有關。一方面，相比北電、中戲，中傳學子更加不拘一格，擅長用惡搞諷刺等方式來表達。

另一方面，畢鑫業入行時曾師從《愛情公寓》主創，他的作品不是棚內拍攝卻很有情景喜劇遺風。被着重表現的日常鬥嘴與金句輸出，在一部分觀眾眼中是精華，在另一部分觀眾眼中則是劇情平淡、缺少主線的表現。

今年暑期檔黑馬劇《裝腔啓示錄》的導演，1988年的李漠也因三年三部“8分+”引發關注（另外兩部為《我在他鄉挺好的》《三悦有了新工作》）。

都市、職業、女性……這都是容易拍得懸浮的熱門元素。李漠的作品則難得做到了職業部分紮實可信，人物狀態真實扎心，同時影像高級不土氣，配樂包裝有巧思。

這不僅因為李漠在都市劇上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方法論，也因為十幾歲開始的北漂求學與小十年的社畜生涯，讓他對都市人的生活與心靈狀態有着一手體驗與深入理解。

李漠曾在採訪中提到，他心中都市愛情最理想的模樣是兩個獨立的圓實現1+1＞2，而非一個不完整的圓尋找另一個不完整的圓，企盼對方恰好能治癒自己。國劇總是將男主設定為女主的心靈救贖或者事業貴人，導致獨立女性立不起來，很多時候創作者不是有意冒犯，而是缺乏這樣的認識。

當然，放眼全年，最貼近“作者”定義的劇集導演，還得是生於1981年的辛爽。繼2020年《隱秘的角落》之後，辛爽再次拿出了現象級懸疑劇《漫長的季節》，證明其成功並非偶然。

辛爽的特色首先在於電影感強。這不僅是指質感強、陣容高配、光影運用專業，而是畫面精度與信息密度堪比大銀幕電影，經得起逐幀解讀，細節越扒越有。其次，他的人物刻畫先於懸念鋪陳，角色無論大小都活靈活現，能夠被觀眾記住。也因此辛爽作品總能激起懸疑之外的深度討論，是社會派推理最理想的打開方式。

最後，搖滾樂手的經歷使音樂也成為辛爽作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隱秘的角落》將童謠《小白船》變成了很多人的“成年陰影”。《漫長的季節》沒有統一的ED，而是用一首版權歌曲或樂曲對該集進行總結昇華，超越地域、橫跨古今的歌單為人津津樂道。

當然，展現出個人風格的新鋭劇集導演有很多，只是在作者化這一點上沒有以上四位這麼突出。《星漢燦爛》導演費振翔與《夏花》導演陳宙飛的光影運用也很出色，但前者不願被類型定義，後者從攝影師轉型不久、尚未做出類型選擇，題材跨度都很大。

還有一些導演，賽道選擇並非完全從個人興趣出發。《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導演田宇並不是東北人，選擇“風土青春”是因為市場空缺。《二十不惑》導演黎志跟着公司檸萌的戰略走，新劇《問心》就不再是女性羣像，而是醫療劇。

還有把晉江文《他從火光中走來》拍得像《警察榮譽》的導演天毅，是追隨其父嵇道青（《我是特種兵》系列製作人）進入了軍旅、警匪等硬核題材。

“作者”從哪裏來

不難發現，以上盤點到的導演主要出自青春劇、都市劇、懸疑劇，很少出自偶像劇。原因有很多。

首先，偶像劇數量眾多、歷史悠久，並不像都市奇幻、未來科幻一樣是新賽道，能夠給許宏宇這樣的拓荒者以紅利。一方面，過去的小二十年裏，內地古偶與現偶分別被香港與台灣導演把持，論資排輩，重點項目往往輪不到新人。另一方面，偶像劇也早早形成了成熟的美學體系與製作流水線，給創作者留下的發揮空間不大。

當然更重要的是，羣眾對於偶像劇有着獨特的消費方式與評價標準——IP有沒有魔改、把流量明星拍得美不美、CP性張力如何。今年已經出現了不少單個角色或CP是仙品、但整部劇口碑稀爛的案例。可以想見，在這種情況下，導演很難收穫客觀、全面、專業的評價。

**因此，當導演與偶像劇牽連太深，便不太容易體現個人風格，更別提作者化了。**伊崢的《大宋少年志》與《蒼蘭訣》毫無相像之處。尹濤與郭虎都是內地新生代古偶導演，但不會像許宏宇與畢鑫業一樣差異明顯。鄧科與曾慶傑主動或被動投向古偶，已完全看不出兩人早年的創作意趣。

相比之下，都市劇、青春劇、懸疑劇仍有原創的生存空間，是創作者顯示功力的好機會。

懸疑劇允許、也鼓勵導演精雕細琢，進行一些形式探索，因此新導演一戰成名的幾率很高。如《白夜追兇》的王偉、《沉默的真相》導演陳奕甫等。

辛爽與李漠都在項目早期進入，參與從劇本到剪輯的全流程，在作品中填入大量個人經驗體悟。相傳《漫長的季節》原本叫做《凜冬之刃》，是一部比較常規的東北懸疑，辛爽加入後將故事從冰天雪地改到了金燦燦的秋天，大膽將主角團定為老年人，並且融入了作為東北人與《馬大帥》十級學者的情懷與情調，最終將一個追兇故事改造成了一曲時代悲歌。

李漠在改編《裝腔啓示錄》時結合自己的北漂經歷豐富了對“裝”的闡釋，調整了劇版的調性與温度。小説是女主視角，對男主許子詮着墨不多，劇中備受好評的曖昧拉扯，很多來自李漠的引導與貢獻。

出自《專訪｜導演李漠：我就一直被別人説是個很裝的人》

這些導演也有意識地對個人風格進行着總結與輸出。辛爽將自己的創作追求概括為“離地半米”，即在寫實美學的基礎上，融入浪漫的意境。

**李漠認為自己每部戲的主題核心都是“關係”，對演員的調教、攝影風格與剪輯方式的選擇，都是為了捕捉人與人相處中的情感流動。**講友情的《在他鄉》、講愛情的《裝腔》與講親情的《180天陪產計劃》，李漠這樣組織自己的“都市三部曲”。

“作者”向何處去

那麼，從產業角度如何看待劇集新導演的作者化？

首先，網絡影視的興起給了新導演更多選擇，不一定要跟隨老導演輾轉各種類型，一點點熬資歷，或者像港台導演一樣以打工人的心態做事。他們在心氣尚在的時候就可以擁有獨立執導的作品，甚至一戰成名，拉自己的團隊，拍想拍的東西。

其次，網絡影視為新導演提供機會，本質是新型內容帶來的紅利：微電影、網劇、網絡電影、微短劇……辛爽李漠這一批導演依附的潮流則是高級短劇與類型劇場。

辛爽的兩部戲分別是愛奇藝迷霧劇場、騰訊視頻X劇場的奠基之作。李漠是芒果TV的簽約導演，為季風劇場提供內容。許宏宇投身《異人之下》系列，與騰訊IEG的IP開發與優酷的漫改佈局步調相合。

這幾種內容都有過野蠻生長時期，居於鄙視鏈下層。畢鑫業一度認為自己是在跟一羣打擦邊球的競爭，堅持自己要做的是電視劇。兩部作品都是網播的辛爽大概不會有這種糾結，因為今時今日，十幾集短劇就是最高級的內容，吸引的是電影級別的資源與受眾。

更重要的是，各大長視頻平台發力短劇、建設劇場，正是為了創新突破。他們鼓勵創作者的個性嘗試，開始對劇集主創以“藝術家”相稱。《漫長的季節》週期長達三年，單集時長忽長忽短，劇組真的在雲南種了一大片玉米，這些都得到了騰訊視頻的支持。芒果TV除了一年一部的產量要求，在選擇與主控項目方面給到了李漠充分的自由。

令人欣慰的是，即便得到了產業風向的助推，**這些劇集導演或許是因為年輕、或許是因為也有過一些類似廣告導演的乙方經歷，都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夠低。**相較於一些更“藝術家”範兒的電影導演，他們明白自己的創作追求，也會進行平衡與剋制，相比自我表達，更注重與觀眾產生共鳴。

比傳統大導少一些精英主義、故步自封，比短視頻中走出的“網紅導演”多一些專業素養與全局把控，實在是非常美好的中間態。硬糖君衷心希望這段劇集紅利期再久一些，這類導演再多發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