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鍋上的南陽_風聞
城市进化论-城市进化论官方账号-探寻城市路径,揭秘经济逻辑10-08 07:41

“網紅”夢難圓
沒想到,這個中秋國慶假期,熱度最高的城市是南陽。
9月29日,為期3天4夜的“中原迷笛音樂節”在南陽市獨山腳下拉開帷幕。開幕當天,南陽市委書記、市長特地前往南陽火車站迎接樂迷,其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從數字上看,南陽假期共接待遊客774.93人次,實現旅遊收入31.7萬人,遠高於2019年同期水平;超15萬人湧進音樂節,入場總人數亦創下該音樂節最高紀錄。
期間,連日的降雨讓場地泥濘不堪,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樂迷們的熱情——社交平台上盡是樂迷滿身泥漿的照片,“在泥中歡跳”登上熱搜,網友直呼“這才是年輕人的狀態”,更有人調侃,要讓南陽接下“這潑天的富貴”……
然而略顯遺憾的是,一場樂迷物品丟失、被盜事件,為這場備受期待的音樂節劃下一個略顯尷尬的句點。據2023中原迷笛音樂節卧龍區指揮部10月5日通報,根據樂迷登記情況,已歸還身份證79張、電腦3台、手機17部,其餘物品正在核實聯繫。

圖片來源:網頁截圖
在此之前,南陽為這次音樂節可謂傾盡全力,也承載着打響城市品牌、做強文旅產業的期待。而眼下,熱鍋上的南陽,如何走出這場輿論危機?
想紅
10月3日,“南陽市民含淚感謝迷笛音樂節”的話題衝上熱搜。一位南陽市民在視頻中淚眼婆娑:“沒有迷笛音樂節,很多人都不知道南陽。”到目前為止,這一話題已引來超9000萬閲讀量。

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但“不紅”的南陽“想紅”,早就不只是一個掛在口頭上的話題。
今年1月,南陽市“兩會”閉幕當天,受元旦期間大量南陽人民前往襄陽參加跨年的觸動,市委書記朱是西突然發出“靈魂拷問”,“為什麼在南陽掙錢,在襄陽消費?”其還直言,“對我刺激很大”“我們應當感到羞恥”,認為這暴露了南陽服務業、文旅文創產業的落後。
此後,圍繞做強旅遊業、吸引遊客,南陽展開一系列佈局。
今年9月,南陽召開全市文旅文創高質量發展大會。朱是西不僅在會上強調,要打造獨一無二的“南陽IP”、打響“三顧之地”金名片,把“南陽 一個值得三顧的地方”城市品牌叫響全網、推向全國,在同期採訪中被問及“希望南陽成為一個網紅城市嗎?”,朱是西也坦陳,“網紅城市當然好”,但更多是“重在持續”。
而迷笛音樂節,本也是南陽“走紅”之路上的一着“好棋”。

圖片來源:迷笛官方微博
今年,迷笛音樂學校正步入第30個年頭,迷笛音樂節在五一期間剛“捧紅”過煙台,可謂“紅氣”滿滿,而首次進入河南就直奔南陽,離不開這座城市的誠意。在《河南日報》一則評論中,甚至將其形容為“天外飛仙,一劍突來”。
實際上,因疫情影響,迷笛音樂節曾被迫推遲,但在南陽的執着邀請下,迷笛“三顧”南陽,終於定下今年“十一”之約。
自音樂節籌備之日起,南陽市委書記、市長就不斷現身於台前幕後。音樂節啓幕前,由市委書記牽頭的“2023中原迷笛音樂節籌備工作推進會”召開,南陽主要負責人還對公交、酒店、火車站等窗口行業服務進行多次體驗,並要求對哄抬房價、拒載甩客等行為進行頂格處罰,以期“各行業能夠以誠待客,守護‘厚道南陽’口碑”。
開幕當天的一幕更是被廣泛傳播:市委書記、市長一行身着紅色志願服,在火車站向剛剛出站的樂迷朋友問好並送上紀念品。市委書記朱是西説,將盡最大努力為大家做好服務,使大家在南陽期間能夠吃得愉快、玩得開心。

圖片來源:視頻截圖
《南陽日報》發佈的一篇評論則道出了背後的考量:對於南陽來説,迷笛是對城市治理體系、治理能力和管理水平的考驗,是一張南陽歷史上絕無僅有的考卷;但同時,它更“為南陽揚名、出圈、出彩,發展文旅文創產業提供新機遇”,將開啓南陽“以音樂為媒、打造‘音樂之城’的大幕”。
嘗試
縱觀南陽對音樂節的一系列安排,不難看到淄博的影子。
事實上,南陽很早就注意到“淄博現象”。4月,南陽社科界開始就“燒烤出圈”現象組織研討;5月,南陽直接派出考察組趕赴淄博實地考察夜間經濟。在9月的一場市委議事會議上,市委書記朱是西提出要“學習借鑑淄博燒烤出圈的經驗做法”,將迷笛音樂節“辦實、辦好、辦出影響力”。
論及文旅資源基礎,淄博和南陽顯然處於兩個級別。
官方的宣傳中,南陽旅遊資源十分豐富,最出名的莫過於當地總結的“四聖”——科聖張衡、醫聖張仲景、商聖范蠡、智聖諸葛亮。而這些歷史名人背後,均對應着南陽豐富的文化旅遊目的地,其中包括南陽強力推進的南陽卧龍崗文化園、醫聖祠文化園、張衡科技文化園和南陽古城保護利用項目等。

南陽卧龍崗文化園 圖片來源:南陽日報
但即便坐擁“富礦”,南陽卻並不能“坐享其成”。此前湖北省社科院研究員秦尊文曾提到,旅遊業一直屬於南陽“跛腳”的一項;而眼下,在洛陽、開封、襄陽等城市頻頻出招下,南陽文旅更被認為大有“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的焦慮感。就連在與“先天不足”的淄博“比拼”中,南陽也似乎敗下陣來。
為什麼南陽不夠“紅”?
對於今年3月落户南陽的常州恐龍園,中國未來研究會旅遊分會副會長劉思敏曾分析,這是常州在沒有恐龍化石等實體資源的基礎上,通過“無中生有”所創造的成功案例。與此相比,在知名度更高的“恐龍之鄉”自貢,卻並未誕生更有顯示度的旅遊項目。
這也説明,即便缺乏資源基礎,通過有效的、符合當下市場需求的運營方式,城市文旅同樣可以“突出重圍”。
南陽已然意識到這一點。今年8月,新打造的南陽醫聖祠文化園外圍一堵紅牆突然“走紅”,主要原因並非被視為旅遊名片的“醫聖”張仲景,而僅僅是接近故宮牆面顏色的“故宮紅”極易“出片”。當時,南陽本地媒體就發文總結,傳統文旅消費發展正陷入瓶頸,網紅打卡地才是順應文旅新趨勢的有益嘗試。
對於南陽而言,這一步邁得還不夠大。
南陽對標的淄博,堪稱“以小博大”的典範。在北京聯合大學在線旅遊研究中心主任楊彥鋒看來,淄博燒烤熱讓更多小城“覺醒”,它們更加大膽地掙脱了過去打造景區的固有模式,發掘更具特色的旅遊產業,這可以是美食帶動下的淄博,可以是體育帶動下的貴州榕江“村超”,當然也可以是音樂。

圖片來源:迷笛官方微博
比起美食和體育,音樂的門檻也更低。清華大學國家形象傳播中心品牌室執行主任眭謙指出,從國外成功的音樂節案例來看,音樂節的成功與否與城市自身的規模、位置等屬性或者自身資源並無太大關係,關鍵更在於組織策劃和有效傳播。今年以來音樂節“下沉”的潮流,恰不失為南陽的機會。
成本
當然,南陽的“同行者”也不在少數。有數據統計,今年上半年,全國大型演唱會、音樂節演出有506場,直接創造24.97億票房,而僅國慶就至少有60多場音樂節(按照單天計算)上演;更有業內人士按照上半年音樂節的增長速度預估,2023年音樂節能達700多場,這個數字在2019年為200場左右。
但就目前看來,如淄博、榕江一樣的成功者尚屈指可數。
對於大部分音樂節而言,城市更像是狂歡背後“隱形”的背景板。即便在全球掀起火爆風潮的科切拉音樂節,很少有人能迅速説出它的舉辦地——位於美國加州一個不知名小城印地奧市。人潮伴隨音樂節來回,藉此機會實現“翻身”的城市少之又少。

圖片來源:迷笛官方微博
而有志於舉辦音樂節的大量中小城市,也缺乏孕育一個自有IP的能力。以南陽為例,如楊彥鋒所説,當地並沒有大量知名音樂人坐鎮,也沒有持續輸出知名藝人的音樂院校,很難像北京、上海、成都這類先發城市,或者有民族特色的貴州、廣西的城市,將音樂節品牌和地域品牌緊密掛鈎。
更麻煩的是,音樂節的熱鬧場面和歡樂氛圍,往往難以避免帶來一些問題。
今年7月,石家莊“搖滾之城”演出季開始後不久,一直樂隊男性成員在表演過程中作出不雅舉動,隨後官方回應,該表演為店方自己組織,演出季不會允許發生類似情況。而在西安TFBOYS“十年之約”演唱會場外,粉絲瘋狂舉動也一度“喧賓奪主”成為外界關注焦點……
在眭謙看來,城市要成功打造音樂節品牌,是一系列因素的集合。比如,前期需要解決策劃組織的問題,中期需要解決地方民眾和粉絲的參與問題,後期需要解決品牌的持續運營和傳播問題,此外,還需要經歷一個長期過程和持續投入,需要有高水平外部團隊的支持。一旦有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就可能對城市品牌造成負面影響。
而對於依靠無論是美食、運動還是音樂打造的新城市品牌和旅遊吸引物而言,本地市民還變成了一個空前重要的參與方。如眭謙所説,缺乏本地民眾的理解、支持和參與,單純依賴外部品牌和外部粉絲,不可能形成城市自身的IP。
而這也是城市“無中生有”的過程中最難憑空創造的。
《南陽日報》就曾提到,迷笛音樂節的成功舉辦,“更是南陽人思想的一次大解放”。許多南陽人經歷了“從一開始提起迷笛,一臉茫然不知所云,到與樂迷的相識相知,再到親臨現場的感受和媒體的傳播擴散”的過程。
南陽已經為迷笛定下了“十年之期”。在一場集體的建構中,這座城市也許不得不付出必要的時間成本和學習成本。
文字 | 楊棄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