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還急切地想中美峯會嗎_風聞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10-08 11:12
一段時間以來,美國不斷放風,將在11月的APEC峯會期間,尋求場外的中美峯會。可以説,從一波三折的布林肯6月訪華開始,美國高官密集訪華,最終目的都是促成APEC期間的場外中美峯會。但現在,拜登果然還那麼想中美峯會嗎?
APEC是11月15到17日期間在舊金山舉行。美國國務院和白宮還在緊鑼密鼓地準備,同時在大造輿論,宣稱在期待外交部長王毅和副總理何立峯訪美,製造中美峯會勢在必行的印象。拜登更是已經説過不知道多少次“期待近期與中國領導人會面”了。
拜登現在還是這麼説,只是不再具體到期待APEC期間場外峯會了,因為中國始終沒有明確是否會到會,更沒有明確是否會安排場外峯會,美國拒邀李家超這事哪能那麼輕易就算了。拜登只能繼續期待。
但現在的問題是:拜登還在期待嗎?
拜登急需穩定中美關係。拜登自稱老資格外交好手,在國會時代就長年擔任外交委員會主席,在副總統任上也是側重外交和安全。
扭轉中國崛起的勢頭幾乎是美國朝野的“共同願望”,差別是有人不惜升級到熱戰也要迫使中國轉向,但多數人還是要求避免熱戰。拜登的對抗戰略連美國人自己都不確定是否會在不可控中滑向熱戰,拜登急需在峯會中得到中國的確認: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走向熱戰。
拜登也不能繼續把美中關係留在冰封甚至懸崖狀態。盟國壓力越來越大,李顯龍甚至直言“不要把一箇中國問題弄成善vs惡、民主vs專制的問題”。有盟國(如日本)希望挑動美國啓動戰車,但沒有盟國(包括日本)願意跳上美國反中的戰車。
在國內,大選將至,中國問題必將充斥外交和安全話題,拜登到現在為止只交得出不及格的答卷。他的所有對抗既沒有為美國贏得利益,也沒有爭取到盟國站隊美國,更沒有逼迫中國作出讓步,反而被中國在關鍵的芯片陣地突破重圍。
拜登需要與中國談,至少展示一點改善關係的“誠意”,安撫盟國和國內的不安。最好是在繼續絞殺華為和中國芯片科技的過程中,説服中國增加從美國的進口。從大豆、牛肉到波音、高通,美國都需要中國買買買。
中國需求倒是還在,但沒了興致,也沒了急切。大豆有巴西,牛肉有阿根廷,大宗進口還有助於推進人民幣結算,符合中國金融走向世界的長遠利益。
民航飛機現在不急。波音737MAX/A320NEO一級要為C919留空間。波音787/A350一級現在不急,疫後中國人遠程出行的需求有所變化,歐美旅遊需求大為降低,何時恢復不好説,也不完全取決於中國,現有運力是夠用的。
芯片的需求依然強勁,但華為Mate 60背後的神秘7nm芯片置換了數以千萬計的高通芯片,高通中國已經開始裁員了。英偉達、英特爾等的中國銷售也都大幅度滑落。以芯片、民航為代表的高科技工業是美國僅剩的強勢出口產品,美國急需通過出口為美國經濟回血。
拜登應該對無法鼓動中國政策性的買買買有認識,但總是要試一下的。
但現在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了,國會山翻天了。
麥卡錫為了當選,破除了“需要過半動議才能啓動罷免程序”的規定,只要有一個議員動議,就必須啓動罷免程序。另一方面,預算已經成了兩黨惡鬥的主要工具。共和黨拿不到白宮,就通過錢袋子迫使白宮按照共和黨的意願行事。
在10月1日預算法案“大限”將至的時候,麥卡錫為了“大局”,在臨時預算法案裏與民主黨合作,而不顧與共和黨內極端派的約定,撤出進一步削減開支、加強邊境安全和支援烏克蘭的條款,激怒了共和黨內的極端派,最終釀成罷免鬧劇。
現在的問題是:臨時撥款法案只管到11月17日為止。如果到時候不能通過正式的預算法案,美國政府還是面臨停擺的問題。麥卡錫被罷免後,眾議院必須先選出新的議長,才談得上重新表決預算法案。但新議長可能比麥卡錫當選還要難產,他可是通過15輪投票才最後勉強當選的。
共和黨依然勉強控制眾議院,但共和黨內要產生新議長難上加難。要是共和黨齊心協力,通過新議長任命沒有問題。但要是新議長不隨共和黨極端派的心意,共和黨極端派拒絕合作,民主黨肯定是“逢共必反”的,兩者相加,就足以槍斃任何新議長的產生;要是新議長隨了共和黨極端派的心意,共和黨主流派又不樂意了,更是足以槍斃任何新議長的產生。
更糟糕的是,在麥卡錫之後,沒有新議長敢忤逆共和黨極端派。有意思的是,在美國NPR訪談發起罷免麥卡錫的佛羅里達眾議員麥特·蓋茨的選區的時候,他依然得到眾口一詞的支持,紅脖子選民早就想修理共和黨綏靖派了,這是紅脖子對共和黨主流派的定位。也就是説,國會共和黨極端派在罷免麥卡錫之後,未必會“自己被自己嚇一跳”,反而可能是得寸進尺了。
共和黨極端派要求三件事:
1、 政府預算再削減1200億美元。美國政府預算分強制性(mandatory)和可支配(discretionary),前者包括社保、醫保等“來單即付”的項目,後者才是預算重點,包括軍費、科技、芯片補貼、烏克蘭等。上一次兩黨妥協的結果是凍結預算上限幾年,通過通脹“自動削減”,但不主動削減,才通過幾年內保證預算法案通過,現在突然再要削減接近10%的可支配預算,那政府不停擺也殘了。共和黨的立場是修改法律,削減以“奧巴馬醫保”為首的強制性預算,但那連共和黨主流派都只敢説、不敢碰,民主黨自然堅決抵制。以前正是因為共和黨要削減預算、民主黨要增加税收而頂牛,共和黨極端派用陰謀和背刺迫使預算再入僵局,在共和黨主流派裏都受到反對。這是共和黨主流派都不支持極端派的最大障礙。
2、 共和黨極端派要求加緊建造邊境牆,這一點共和黨主流派倒是贊同的,問題是錢從哪裏出,主流派也不願意以削減“正常開支”為代價來造邊境牆。於是回到上一個問題。更大的問題是民主黨的堅決反對。力推只能導致兩黨頂牛。
3、 共和黨極端派要求削減對烏克蘭的援助,這一點共和黨主流派其實是搖擺的,既希望繼續強力支持烏克蘭,有不想繼續花大錢。但民主黨還要繼續大力支持。這一點其實麥卡錫的臨時撥款法案裏已經撤出了,算是爭取到的民主黨的暫時妥協,待正式預算法案的時候再議,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過如臨時撥款法案中所顯示的,國會民主黨或許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妥協,畢竟美國第一,為了美國政府恢復運作,犧牲烏克蘭可能是可以接受的代價,只是對拜登就難受了,這將成為“喀布爾大逃亡”一級的外交和安全失敗。
現在有人提議,為了避免“麥卡錫動盪”再發生,恢復多數黨內過半附議才能啓動罷免程序,但上一次就是因為共和黨內選不出新議長才作出這樣的讓步。
這就使得新議長和預算法案陷入死循環了。
拜登一直在呼籲兩黨團結,現在輪到呼籲共和黨黨內團結了。儘管怎麼看怎麼像黃鼠狼給雞拜年,拜登還真是需要共和黨放下內鬥,趕緊選出新議長,好讓預算大事重回正軌。最後通過怎麼樣的預算現在都只是第二重要,要是根本產生不了任何預算法案,這就是無限期政府停擺,這是災難性的災難。
共和黨極端派還就是不怕焦土遍野,他們的政綱本來就是在焦土後“奪回美國”,不放火燒荒到一片焦土,怎麼清除雜草和野獸?
如果説美國政府有指揮棒的話,預算就是指揮棒。預算決定美國政府的工作重點。要加強軍備,要刺激科技發展,要加強與中國的對抗,都是通過預算來體現的。
在美國體制裏,白宮提出預算草案,眾議院批准後,參議院批准,總統簽署,才形成當年的預算。白宮不能憑空提出預算草案,總是在與眾議院的協商中產生的,否則送上就槍斃,誰都不好看。參議院權力很大,但預算必須首先通過眾議院才行,所以眾議院實際上掌握了預算的鑰匙。
現在眾議院是共和黨微弱多數,參議院是民主黨技術多數(加上副總統的一票),共和黨極端派區區幾個人,實際上掌握了下一年預算的生殺大權,而他們明白無誤地表明:如果不合他們的心意,不惜玉石俱焚、生靈塗炭。
“預算大劇“已經定期上演,但這一次在時間上恰好卡在APEC的時候。按照共和黨內惡鬥和兩黨惡鬥的慣例,11月17日前幾乎鐵定做不到產生新議長和通過兩黨都能接受的預算法案。但APEC已經木已成舟,必須舉辦了。
在廣島G7期間,拜登必須提前返回,處理迫在眉睫的美債違約危機。如果2023年APEC是在其他國家舉辦,估計拜登大概率提前返回,或者索性不參加了,避免政府停擺才是總統的頭等大事。
但APEC正好在美國,拜登還是東道主。本來他是想通過這樣的機會展示美國的領導地位,甚至導演一場對中國的圍觀,如果不是圍毆的話。現在搭好的舞台自己塌了,還把他埋在下面。在極端情況下,如果APEC最後的晚宴日期和美國政府停擺的第一天剛好重合,拜登都需要國會特別開恩,才能給白宮晚宴報銷。
滑天下之大稽都不夠勁,這是滑宇宙之大稽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拜登還要與中國峯會,他有這個心思嗎?這不明擺着在自己內功盡失的時候裸奔着與披堅執鋭的武林最強對手過招?要是中國真答應了峯會,拜登是赴會,還是逃之夭夭?蓋茨的這一槍不是背刺,而是對拜登背上千刀萬剮。
拜登估計一輩子都仇恨共和黨,但現在可能沒有言辭能形容他的仇恨了。但他還得陪笑臉,鼓勵共和黨至少先產生新議長。只是這一次15輪投票都不知道是不是足夠了。
日後拜登寫回憶錄的時候,麥卡錫被罷免大概可以寫一章了。他會把小時候英語教師教的到國會里舌戰羣儒中練的詞彙量統統梳理一遍,用最惡毒、最典雅的詞語敍説這時的心情。畢竟是前總統回憶錄,用詞還是需要典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