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軍張淮深為大唐孤守絕域,心心念念苦求一個“名分”_風聞
夙兴夜寐刘沫沫-10-09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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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明元年(880),沖天大將軍黃巢的起義大軍迫近長安,自稱馬球狀元的唐僖宗在出逃前,在大明宮清思殿舉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馬球比賽,比賽的獎勵是三川節度使。
神策軍將領陳敬瑄拔得頭籌,因此被唐僖宗冊封為西川節度使,去往三川中最富庶的西川。其餘二人按馬球成績的好壞被封為西南節度使和東川節度使。
與此同時,西北的張淮深執掌着叔父張議潮交在他手中的歸義大旗,僅以“沙州刺史”的身份,在風雨飄搖的亂局中,巋然鎮守着大唐的河西地。

唐僖宗出逃。來源/紀錄片《大明宮》截圖
姑臧寇擾,昏庸相繼
鹹通八年(867),張議潮之兄張議潭客死長安,張議潮不得已放下初步平定的河湟之地,代替兄長入質長安。在去往長安之前,他將侄兒張淮深(張議潭之子)叫到身邊,將河西軍務全權交付,因為他預感到,此行將是一場有去無回的久滯。
隨即,張淮深以“歸義軍兵馬留後”的身份總理河西,為此殫精竭慮23年。在接手歸義軍的那一刻,他並未意識到,未來將面臨怎樣紛繁複雜的局勢。
《張淮深碑》記載了這段命運的交付:“太保鹹通八年歸闕之日,河西軍務,封章陳款,總委侄男淮深,令守藩垣。”
大唐江河日下,對動盪的西北而言,張議潮入質無疑是巨大的變數。彼時正是鹹通年間,唐懿宗在位時,唐廷加緊了對歸義軍的打壓:先是在歸義軍收復涼州後,派遣靈武節度使裴識率領鄆州兵戍守涼州,實施共管,逐漸迫走歸義軍;接着用析置三節度等舉措,將歸義軍的轄區從大中五年(847)的河隴十一州減少至瓜、沙、甘、肅、伊五州。因此張淮深剛統領歸義軍,其轄區即被壓縮大半。接着,為了牽制藩鎮,唐廷並未將張議潮“歸義軍節度使”的旌節授予張淮深,僅以“沙州刺史”的職位,讓他統領河西五州之地。晚唐時期邊關形勢複雜,部族林立,統帥往往需要藉助朝廷官爵以安軍情。這種情況下,張淮深在軍中的威望,自然遠不及張議潮。
歸義軍被連番削弱,導致河西羣族並起的局面再難彈壓。先是嗢末對涼州的鯨吞蠶食,讓身在長安的張議潮寢食難安,也讓遠在沙州的張淮深無可奈何。由於新設置的涼州節度使是由靈武節度使兼領,而靈武與涼州之間隔着騰格裏沙漠,地緣阻隔,呼應困難,因此在嗢末等部族的襲擾下難以長久。鹹通十年(869),靈武節度使盧潘遭遇嗢末等族發動的叛亂,因公殉職,辛苦收復的涼州不知卻廢。

靈武與涼州。底圖/譚其驤版《中國歷史地圖集》
七十多歲的張議潮在長安不厭其煩地上表陳情,反覆講述涼州作為“扼西戎之要衝,為東夏關防”的重要戰略位置,企圖喚起朝廷對這個歷經十三年才收復的河湟失地的重視。但朝廷卻以邊陲路遠,錢糧欠缺為由,搪塞了過去。
朝廷戍邊的錢糧確實是不足的,戍守涼州的鄆州兵也的確缺少軍糧。但長安宮殿內,是怎樣一幅場景呢?
當河西的士卒為收復大唐失地浴血奮戰,出生入死時,唐懿宗李漼的宮殿裏歌舞昇平、鼓樂喧天——他在宮中豢養的樂工就足有五百人,日日宴遊,以享極樂,動輒對樂工優伶賞賜千錢。根據記載,唐懿宗應該是個音樂家,號稱“洞曉音律,猶如天縱”,每次出行,宮廷內外的扈從多達十餘萬人,費用開支之大難以計算。

唐代陝西上東路銅局造銅鈸。來源/故宮博物院
唐懿宗繼位時,以鹹通為年號,取自唐宣宗所作曲子中“海嶽晏鹹通”的佳句,以此緬懷父皇,誓要繼承唐宣宗的大中之治,也盼望國家能河清海晏。然而《新唐書》客觀地評價了唐懿宗的功績,稱其“以昏庸相繼”。
公元870年至871年,張議潮眼看着涼州在嗢末的蠶食下再度淪陷,心意難平。張淮深同樣痛心疾首,但苦於鞭長莫及,退守在五州之地。
僅僅一年後,張議潮便在“夢奠之驚”中客死長安。張淮深在朝中再無親眷,河西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了。
兵雄隴上,守地平原
嗢末佔領涼州後唐廷不聞不問的舉動,給河西諸部族打了個樣,讓他們明確見到了大唐無暇無力西顧的衰弱。回鶻、吐谷渾、龍家等部族相繼活躍起來,趁勢崛起,尤其是回鶻,在唐軍與歸義軍交界的夾縫之中壯大。
在唐廷的綏靖政策下,回鶻侵吞河西的野心越來越大。而在唐廷的強制瓜分下,歸義軍的勢力範圍越來越小。尤其是張議潮去世後,鹹通末年至乾符初年期間,唐廷再度改制涼州軍政機構,將涼州節度使改製為河西都防禦使,歸義軍統轄的甘、肅二州也劃歸至河西都防禦使麾下,張淮深進一步退守。
從《張淮深碑》上看,張議潮選擇侄兒張淮深承續歸義軍首領的位置,是“推夷齊之讓,戀荊樹之榮”的結果。夷齊之讓指的是伯夷、叔齊兄弟讓國的故事。伯夷、叔齊是商末孤竹國國君的長子和三子,孤竹國國君欲立叔齊,在他駕崩後,叔齊卻以長幼有序的倫理要讓位給哥哥伯夷,伯夷不受,隨即出逃,叔齊也隨兄棄位。荊樹之榮則説的是漢代田氏三兄弟分家的故事。三兄弟本要將自家庭前紫荊樹一分為三,卻忽見樹死,感嘆人生短促,如樹之枯榮,決定不再分家。
當年沙州起事後,張議潮與張議潭兄弟二人或有推讓之意。張議潮留在河西繼續與吐蕃作戰,收復大唐失地,其兄長張議譚則奉十一州圖籍入朝報捷,同時也是“先身入質,表為國之輸忠”。在其留質後,張議潮就將侄兒張淮深帶着身邊,讓他在收復河西的過程中屢立軍功,也鍛鍊了他治理內政、處理民族事務方面的才能,從而使他有能力應對河西之亂。
時間來到唐僖宗乾符年間,張淮深與甘州回鶻展開拉鋸戰。這支回鶻源起西州,是龐特勤的後裔率領東遷的一支。張議潮在世時,西州回鶻僕固俊部與歸義軍結為同盟共抗吐蕃,但在吐蕃消亡之後,僕固俊、龐特勤、嗢末百姓,皆被唐廷當做牽制歸義軍的棋子,坐視其壯大。乾符二年(875)正月,回鶻於沙州叛亂,張淮深率眾力戰退敵。次年,回鶻捲土重來,又佔據伊州,同時分兵對肅州進行襲擾。
《資治通鑑》記載:“是後(張議潮卒後)中原多故,朝命不及,回鶻陷甘州,自餘諸州隸歸義者,多為羌胡所據。”只是“沙州刺史”的張淮深無法藉助朝廷官爵威名壓制諸蕃,只能硬靠武力來平叛,同時屢次三番派遣使者去往長安求授旌節。
而回鶻在河西肆虐的同時,也不忘向朝廷屢求冊立,荒唐的一幕出現了。
遠在朝堂的唐僖宗李儼對於河西並不瞭解。這位十二歲柩前即位的皇帝,和他父親唐懿宗一樣,也是在宦官的扶持下當上的皇帝,這幾乎成為甘露之變後大唐的傳統。《新唐書》記載:“唐自穆宗以來八世,而為宦官所立者七君。”
也許是繼承了唐懿宗的血脈,唐僖宗的藝術天分也很高,愛好更加廣泛,不僅精通音律,還愛鬥雞、賭鵝、劍槊、騎射,對打馬球更是技近乎道,曾對優人石野豬説:“朕若應擊球進士舉,當為狀元。”在唐僖宗自號擊球狀元的日子裏,大宦官田令孜居中執政,號令三軍,他則在後方專研馬球,口稱“阿父”。

唐馬球圖。來源/陝西歷史博物館
在接到甘州回鶻請求冊立的上表後,唐僖宗立即派遣使者前往冊封,恰逢作亂的回鶻被吐谷渾、嗢末所敗,逃遁不知所蹤,才不得不作罷。使者在紛亂的河西找了一圈,將玉冊、國信授予靈鹽節度使唐弘夫代管,之後返京。而張淮深的請節,總是無功而返。這一系列行為,無疑加劇了西北的混亂。回鶻從心理上不服大唐歸義軍的管制,並深深認為“彼可取而代之”。
《張淮深變文》記載,乾符三年(876),回鶻人以“納款投旌戟”的假意歸順,騙取了瓜州刺史的信任,卻趁其不備暴起發難,順勢攻陷沙州。張淮深在知道消息後勃然大怒,率領所部力破回鶻,俘虜千餘人下獄。這個消息傳到長安後,唐僖宗雖然表面上大加讚賞嘉獎張淮深平亂之功,並厲言責備回鶻“不能堅守誠盟,信任諸下,輒敢猖狂”,轉頭就以“義不伐亂”之名,命令張淮深放了回鶻作亂部眾。張淮深不敢抗命,只好將回鶻俘虜悉數釋放。
長期的綏靖政策讓回鶻越發囂張,前腳大唐使者剛過肅州,後腳回鶻王子便領兵西來,再度犯境。
回鶻王子潛伏西桐,與瓜州回鶻東西相望,準備夾擊沙州。歸義軍先鋒遊弈使白通吉探得敵情,飛馬急報,張淮深看出回鶻狼性,綏撫甚難,毅然決定發兵平亂。
乾符四年(877)九月,張淮深不顧參謀張大慶“季秋西行,兵家所忌”的勸阻,下令兵分十道,以急行軍過六龍,突進西桐海。回鶻人原本依海而駐,控險為勢,卻遇到歸義軍“鐵衣千隊,戰馬雲飛”,一時間陣腳大亂。在擊潰回鶻王子後,張淮深折身乘勝東進,一舉收復瓜州。
收復瓜州後,張淮深一面秣馬三危,一面派遣以陰信均為首的使團以賀正(歲首元旦之日,羣臣朝賀新年的傳統習俗。漢高祖七年長樂宮修成,羣臣朝賀。後來逐漸改到元日)的名義再往長安請求冊封。朝廷將張淮深的檢校官由散騎常侍擢升為户部尚書,卻仍未授予他節度使旌節。

賜張淮深收瓜州敕。現藏法國國家圖書館,善本書號為Pelliot Chinois 2709。來源/中國國家圖書館古籍數字化網站“中華古籍資源庫”
面對越來越複雜的局勢,張淮深加緊了軍事和內政治理,相繼擊潰襲擾伊州和肅州的回鶻人,用幾年時間,鞏固住了歸義軍在河西五州的地位。
隨即準備繼續東進,與叔父張議潮一樣,再度收復整個河西道。
乾符之亂,乾符之治
乾符六年,張淮深派遣大將索勳(張議潮女婿)率領歸義軍自西而來,兵臨被嗢末佔據的涼州城下。
攻城的是歸義軍精鋭“陌刀隊”,從隊伍的建制可以看出,歸義軍非常想沿襲唐軍昔日的雄風。《唐六典》記載唐刀制有四:一曰儀刀,二曰障刀,三曰橫刀,四曰陌刀。其餘三刀皆為戍衞之刀,不適用於戰陣,只有通長一丈、重十五斤的大唐陌刀,自漢代斬馬刀演變而來,長柄利刃,威武非凡,可“如牆推進”,與馬軍、奇兵一起構成盛唐時期作戰的主要特色,可用於開疆拓土。史書記載了大唐名將李嗣業曾作為陌刀將拒敵的情形,當時安史之亂爆發,賊將李歸仁率眾突入唐營,李嗣業手持陌刀正面迎擊,撞上刀刃的賊兵“人馬俱碎”。
歷經一番血戰,歸義軍的陌刀隊再次收復這座讓張議潮臨死前念念不忘的河西重鎮。咫尺帝鄉,河西走廊的風又一次貫通中原。
涼州收復戰讓索勳被升任為瓜州刺史,也成為張淮深代守藩鎮時期的一大功績。
史書上將這一階段張淮深對河西的治理,稱為“乾符之治”,稱讚張淮深“奸宄屏除,塵清一道”。
這一時期,從內政上看,張淮深“九功惟敍,黎人不失於寒耕;七政調和,秋收有豐於歲稔”。古人將六府三事稱為九功,水、火、金、木、土、谷,即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根據碑文中的讚譽,可以看出乾符之治下的河西道外守疆界,內修耕戰,米滿倉廒,財盈府庫,百姓相對而言豐衣足食。
從軍事上看,張淮深“秣馬三危,橫行六郡。兵雄隴上,守地平原”。在針對回鶻等部族侵吞唐土的作戰中,張淮深獲得一系列勝利,他所率領的歸義軍守土有責,並不負眾望連續退敵,防止了類似於“安史之亂後河西、隴右悉陷吐蕃”的慘劇再度發生。
從外交上看,“僕射(淮深)之政,遠蕃歸仁,塞下清晏”。與張議潮的外交政策相仿,張淮深也籠絡諸部族,對羌龍嗢末雷威懾伏,對吐蕃吐谷渾訓以華風,在抗擊回鶻時,這些部族也發揮了重要作用。
總之,乾符年間(874-879),張淮深“以功再建節旄”,保護了西北一方淨土。至879年底,從河西經蕭關到長安的路暢通無阻。
然而,此時大唐的乾符年,與河西的乾符年截然不同。
乾符是唐僖宗李儇的第一個的年號,共計6年。“乾符”一詞,指帝王受命於天的吉祥徵兆。班固的《東都賦》記載:“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赫爾發憤,應若興雲。”人君手握乾符,就能“四海懸諸掌,大業集於身”,因此唐僖宗將乾符作為他的年號。但提起僖宗時期的乾符年,人們想到的,只有乾符之亂。
乾符年間,唐僖宗繼承了唐懿宗的腐朽統治,天下之亂,無以復加。《新唐書》記載:“乾符之際,歲大旱蝗,民悉盜起,其亂遂不可復支,蓋亦天人之會歟!”
乾符元年(874),關東水旱,百姓流離,羣盜剽掠,南詔進犯西川。
乾符二年(875),濮州人王仙芝聚眾數千,於長垣(今屬河南)起義,自稱“天補平均大將軍”。黃巢在冤句(今山東省菏澤市)響應起事。
乾符三年(876),北境盜起,原州軍亂,王仙芝屠陷五六州,瘡痍數千裏。
乾符四年(877),王仙芝陷鄂州,黃巢陷鄆州,饋餉之費,疲弊中國。
乾符五年(878),王仙芝戰死黃梅,餘部奔亳州投靠黃巢,黃巢稱黃王,號“沖天大將軍”,年號王霸。
乾符六年(879),天平軍易帥,河東易帥。黃巢求授節度使不成,先攻廣州,又下潭州,盡殺戍兵,流屍蔽江。

黃巢奪取兩京之戰。來源/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中國戰爭史地圖集》,星球地圖出版社2007年版
公元880年春正月,唐僖宗宣佈將倒黴的“乾符”年號改元為“廣明”,企圖逆轉國運,而他自己則依舊持之以恆地鬥雞、賭鵝、打馬球。
等黃巢揮師北上,進抵洛陽之際才慌了神。未幾,洛陽失陷,起義大軍大舉入關,唐君臣相對而泣。唐僖宗急發神策軍弩手二千八百人,令張承範率領赴潼關拒守,這些神策軍多是長安達官貴胄子弟,平日裏鮮衣怒馬,賄賂宦官掛名軍籍,等聽到出征的消息時,大多父子聚泣,哭完後花錢僱傭窮人代行。
亂中唐僖宗決定聽從宦官田令孜的建議出京避難,走前任命三川節度使以抵擋叛軍。任命節度使的方式,是用“打馬球”賭輸贏的方式決定人選。
在大宦官田令孜的鼓勵與見證下,這位馬球狀元天子召集神策軍將領陳敬瑄、楊師立、牛勖和羅元杲,在大明宮清思殿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馬球比賽。陳敬瑄在比賽中拔得頭籌,因此獲得去三川中最富庶的西川做節度使的資格。其餘二人按成績排名冊封為西南節度使和東川節度使。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擊球賭三川”。大唐的命運,也隨着這一場幽默的豪賭,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廣明元年(880)十二月,黃巢兵臨長安城下,唐廷發急召任命黃巢為天平節度使,黃巢大軍不退。唐僖宗在田令孜的簇擁下倉皇逃往成都,隨即長安大亂。黃巢陷落長安城後,盡殺李唐宗室,並於含元殿繼位,國號大齊。
在這天下大亂的時刻,遠在西北的歸義軍仍舊苦苦鎮守着邊陲,大唐的旗幟高高揚起,張淮深求取冊封的請節隊伍,仍在路上。
二十年請節,一場遊戲
自始至終,無論天下局勢如何變化,張淮深與其歸義軍,始終將大唐朝廷奉為正統。
從史料來看,張淮深請節的歷程,長達二十年。根據《唐光啓三年(887)沙州進奏院狀》的記載,公元867年張議潮入朝後,張淮深就開始遣使請節,“修文寫表,萬遍差人”,以期得到唐廷的認可。宋閏盈在與宰相的對述中曾説,張淮深在邊關朝朝戰敵,為國效忠,希望朝廷准許以舊例建節。二十多年來,朝廷沒有答覆。
在歸義軍擊敗回鶻、兵雄隴上之際,朝廷授予張淮深檢校散騎常侍,在張淮深取得乾符之政再通絲路後,朝廷派遣使者九人看似很隆重的“重齎國信,遠赴流沙”,也只是將他拔升至户部尚書的虛職。以賀正為名去長安請節的陰信均使團,甚至在長安從正月一直住到了四月上旬,四個半月時間,也沒求得結果。
《張淮深變文》中記載,這一時期的他“持節河西理五州”,實際上這個“節”只是對內的自稱,這樣的僭稱也遭到歸義軍內部某些勢力的反對。面對外部勢力的猖獗,加上內部危機的升級,恐邊塞難安的張淮深在884年至887年這3年間,又接連派出宋閏盈、高再盛、張文徹為首的三批使者。這三批使者一直追至唐僖宗的避難之地興元遞交請節表文。
根據時間推測,此時的唐僖宗應是二出長安。黃巢於884年兵敗自殺,唐僖宗於885年回過長安,仍被田令孜轄制,河東節度使李克用進軍長安要清君側,唐僖宗又被田令孜劫持出京。即使在這個時候,唐廷依舊不信任歸義軍,三支使團依舊無功而返。
光啓四年(888)二月,唐僖宗終於重回長安,三月,駕崩於武德殿。皇太弟壽王李傑(後改名李曄)即位於柩前,是為唐昭宗,改元文德。
文德元年(888)十月十五日,大唐使節大夫宋光庭奉唐昭宗之命,護送旌節抵達敦煌。唐昭宗給張淮深鑄賜沙州節度使、沙州觀察處置使大印一對。終於,在連續二十年持之以恆的乞節努力和殷切盼望下,張淮深獲得了來自唐廷正朔授予他的“正式名分”。
面對這樣的“名分”,張淮深可謂五味雜陳。榮譽加身的喜悦之餘,更多的是疲憊和失望。想當年,他的叔父張議潮以一己之力收復河西四千裏唐土,獲封歸義軍節度使,以觀察使之職總領河西十一州。如今他繼承叔父之志,同樣守土戍邊,討番開路二十餘年,轄理的合法範圍僅剩一州之地。次年,唐昭宗重新設置了河西節度使,治涼、甘、肅三州,加封翁郜為朝散大夫、河西節度使,張淮深被拋諸腦後。他知道自己的請節之路,到這裏就應當告一段落。
而他不知道,當他終於拿到旌節的那一刻,更大的危局已悄然而至,黑雲籠罩了整個敦煌。
這場危局始於中和四年(884)十一月,以宋閏盈為首的請節使團路過邠州時,遇到兩個人,這兩人從長安而來,為避黃巢之難流落在此,他們要回到自己的故土——敦煌。這兩人的迴歸,將徹底改變歸義軍的命運……
參考文獻:
劉昫等《舊唐書》
歐陽修《新唐書》
薛居正《舊五代史》
司馬光《資治通鑑》
榮新江《歸義軍史研究:唐宋時代敦煌歷史考索》
李軍《敦煌通史》
馮培紅《敦煌的歸義軍時代》
馮培紅《漢唐敦煌大族與西域邊防》
敦煌漢文寫本《張淮深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