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81）探尋衣裝之美：批評成就真美_風聞

    前些天，從櫥櫃挑選了一塊近50姆米（姆米：絲綢布料的重量單位）的黑色重縐料子，送到農場的徐姐裁縫店，並且特地囑託徐姐務必為我加快趕製。期待了近一週，我如願地取回了一套西服。

    這是今年我在徐姐店裏做了不下十件真絲服裝之後量身定製的第一身正裝外套。不要小看一個鄉村裏的上了年紀的裁縫，作為“美麗剪刀手”徐姐再次沒讓我失望。不！準確地説，她以四十年的功力贏得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好評。

（部分新服裝）

    徐姐笑稱我是她的大客户。她突然發現，我好像有做不完的料子，而且大都是絲綢的。這回做的西服，配給上衣的裏子也是真絲的。徐姐當時一看那裏子，眼中頓時亮光一閃，不假思索地説道：“這料子也是很好的！”

    等到做成了衣服，徐姐當場從架子上取來新衣為我試穿，上衣版型合體沒得説，那裏子的柔軟舒適竟然穿過一層襯衣也能讓身體的肌膚感覺得到，徐姐的眼力果然厲害！

    試衣時，店裏坐着一位從周邊村子散步過來的大媽，她此刻在這裏也許是為了來商量打算做什麼款式的冬服。徐姐的店裏每天一早開門經常會迎來兩個三個這樣的大媽，遇到我取衣服的時候，她們順便就成了第一觀眾。

    我們一邊試穿，一邊閒聊幾句。我説，過去，一個地方不管是大是小，只要看一看路上的百姓穿着靚麗不靚麗，得體不得體，就知道這個地方的裁縫手藝好不好。所以，人們真該為本地擁有好裁縫而慶幸。“觀眾”和徐姐皆深以為然。

    然而，如今很多人卻並不認可。因為大多數服裝是直接從市場商店裏買的，買的相對於做的，優勢還真不差一點點，便宜不用説，而且還能撿現成的。在商場看好了，掏錢即刻到手，不用再為挑料子、找裁縫、定款式等瑣碎的事來回奔波、傷透腦筋。

    儘管人們喜歡買現成的商品服裝，我卻仍堅持老套的看法，一個小地方倘若有一位手藝不錯的專業裁縫在，依然可以幫助和促進該地的人們提高穿着的審美能力。

    徐姐認為我的觀點十分正確，可是她很遺憾地告訴我：“現在的人大多不信這套了，好心幫助他們選料子，講款式，卻會被誤以為是在欺騙他們。”

    人們之所以會作出像徐姐説的那樣的反應，恐怕是人們缺乏辨別、缺乏眼力的緣故。而之所以會缺乏辨別，一部分原因在於自身能力的不足，還有部分是出於可供選擇的資源匱乏。

    小時候，有陣子特別流行一種名叫“的確良”的化纖布料，“的確良”這樣的名稱在今天看來，與其説是溢美之詞，不如説是無奈之語。用“的確良”製成的衣服讓人感受到的只有悶熱、不透氣，根本談不上有何舒適性。耐磨、挺括才是它們可引以為良好的指標性能，與當時大力倡導的“吃苦耐勞”的時代精神卻是不謀而合的。

    “的確良”等化纖類布料能夠風行一時，並非是當時的人們無法辨別這種布料的優劣，而是當時的資源比較匱乏，沒有別的選擇。改革開放之初，人們穿着的服裝顏色仍然稍顯單調，與靚麗光彩相差甚遠，主要還是資源供給不足之故。面臨這樣的情況，縱使有手藝超羣的裁縫，也不得不陷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尷尬。

（內人穿新裙子的靚麗背影）

    上述匱乏局面到今天早已蕩然無存，市場上可供人們選擇的布料五花八門、千變萬化，國產的、進口的，數不勝數。其中，有不少是突出某方面功能性的高科技面料。

    作為“面料之王”的真絲面料正大步進入尋常百姓家。然而，真絲之“真”，光聽這個名字，打假的意味濃重。如今，絲綢面料種類繁複，從純絲料到各種混紡料，創新種類成百上千，更有甚者，絲綢工業已實現人造蠶絲，用這種披着高科技外衣的人造纖維紡織布料幾可亂真。

    如此一來，走出資源匱乏，步入供給豐盛時代的人們若想穿上純正的真絲服裝，美麗自然可觀，為此付出的代價也相當可觀。

    有了豐富多彩的服裝面料，也不缺手藝精良的裁縫師傅，奇怪的是，人們現在為何還時常感嘆美服難求？是個性化的需求難以得到滿足，還是另有緣故。想來想去，大概是優秀的服裝設計缺乏的原因。

    過去，服裝的款式也普遍較為單一，幾乎無從論什麼服裝的款式設計。而服裝樣式也可簡化為以口袋數量作代稱，如一口袋裝，即左邊貼一個口袋的上衣，還有二口袋裝，四口袋裝等等。樣式的變化似乎也是通過口袋加不加蓋再示區別。而中山裝、夾克衫之流，就等同於時裝的概念。

    如今，支撐服裝設計的物力、人力都不再缺乏，甚至供給有些過剩了。為何還會出現設計跟不上的問題呢？

    我現在很少買商品服裝，這倒不是商品服裝總讓我覺得有種“千人一面”的類同感，走在街上一不小心就會遭遇“撞衫”的難堪，而主要是自身體型的問題，我的肩膀類似體操運動員，明顯比同等身高的男性要寬一些，而腰卻顯得偏細些，所以非定製的服裝不能合體。所幸的是，家裏有不少面料可供我用，我也不嫌量身定製的瑣碎和辛苦。

    我雖然不是服裝設計師，但今年有兩件襯衫算是我自己設計的，並得到了裁縫師傅的充分肯定。裁縫師傅根據我提出的設計方案製成衣服後，不由自主地誇讚道：“你是當設計師的人才。有你這樣懂設計的，我就不用再為款式費神了。”她還説，“時常為了款式問題，想得我心疲力竭，最後客户還不一定會滿意”。這大概也就是師傅們經常感嘆“衣服難做”的一大原因吧。

    除了兩件所謂得意之作，後期便乏善可陳，我的設計才能似乎止步於此。其中，固然有我缺乏專業學習和提高的緣故，但這恐怕並不是全部的原因。作為一名大客户，假如裁縫師傅只是為了迎合我而只肯定和誇讚我的設計，試想結果會如何。

    自我學習和提高的確是推動進步的輪子，同樣重要卻常常為人有意或無意忽視的是，批評（而不是一味讚揚）是推動進步的另一個輪子。如果在下一件新服上，裁縫師傅能夠從一線的專業角度對我的設計意圖提出幾點批評和指正，我敢肯定這件成衣將會變得更美。

    批評難，只因批評為人接受很難，進而批評更難求。世人偏愛的是被讚美，讚美也因此成了一部分人據之謀利的有效手段。然而，在利慾面前，美卻常常不幸地淪為擺設，毫無生機與活力。

    真正的美，因批評而存在，有批評的澆灌而能夠茁壯成長。在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説，批評成就了真美、大美！

   人類創造了服飾，並不斷地給服飾增添上社會的內容，反過來看，衣裝之美作為眾美之一隅，它的美的內涵與生產過程折射的是社會之美的現狀。以上是我在探尋衣裝之美時偶得的一點思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