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難忘的工作經歷不在中環寫字樓,而在一個香港小漁村……_風聞
香港体验官-香港体验官官方账号-每一个漂在香港的人,都是这座城市的体验官10-16 13:32
提起在香港上班,或許你會想起中環、西九龍高聳入雲的寫字樓;
或是尖沙咀、銅鑼灣人流如織的商場,以及光鮮亮麗的白領麗人。
從前我也這樣想。怎料初入社會的自己會進駐一個小漁村工作。
回想起來,那段經歷有趣又難忘。

偏遠漁村的車神爭霸
大約十年前,我進入一家報社,做市場營銷和活動策劃。
接offer前,我詳細研究了交通路線,也做了充足的思想工作,終於下定決心去一個不通地鐵的地方上班。
十年了,那裏依然不通地鐵……
大膽假設:要再等十年(左下角虛線為規劃圖)。

香港傳媒業十分發達,但傳媒機構預算有限,而且要設印刷廠。
因此多家報社都在非核心區的工業大廈辦公,比如柴灣、大埔墟。
有一些甚至要地鐵轉巴士才能抵達,或者自設班車。
前公司位於港島南區山旮旯的一個漁村。
説它遠吧,其實它臨近香港仔魚市場、海洋公園和鴨脷洲,去市區也就半小時。
説它近吧,這漁村鮮少有遊客光顧,甚至本地人都不太瞭解(完全沒有存在感),因此十分清靜。
大廈外牆斑斑駁駁,入口處如多數工廈一樣烏漆嘛黑。
升降機是客貨兩用,地面是鋼板,開關門時會發出鈍重的聲響,像極了警匪片裏的場景。
還好很確定自己是去上班,而公司內部裝修還不錯,否則真想趕快逃走。
窗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壯闊海景,可以看到南丫島的火燒雲。

重要的是,公司自帶廁所。
在香港,有不少公司雖然裝修華麗,但還要拿鑰匙去公廁開門。
有位同事有船牌,説可以開船上班,停泊免費,下船就到公司,但前期支出比較大(考船牌花時間,也比車牌難,買小船要幾十萬)。
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和實踐,我發現普通人坐小巴到漁村上班是最便捷的。
大概每個小巴司機都有個成為秋名山車神的飆車夢。
大清早帶着乘客翻山越嶺,緊貼着80公里的限速上限行駛。
紅燈一路閃爍,提示音“嗶嗶嗶”響個不停,但乘客們十分淡定。
快到站時喊一句“唔該xx有落”,司機或回一句“收到”,或揚手示意,稍微減速,停車三秒,把要下車的乘客甩出門去。
綠色小巴還好,如果是紅巴……喜歡坐過山車的朋友有福了。

我就是那個每天精準飛出車門的乘客,還沒在路邊站穩,車已“啪嗒”關門,絕塵而去。
如果沒趕上小巴,就只能乘巴士,站站停,要多花些時間。
因為公司實在偏遠,車次不多,而且小巴只有16個座位,錯過了就要再等。
所以當時的我像個特種兵,爭分奪秒洗漱、吃早飯,趕上車才開始大口喘氣。
同組同事連早飯都省了,直接在工位上以腿蛋治和熱奶茶開啓新的一天。
因為公司地處偏遠,不通地鐵,所以身處漁村的我常有隱世之感,覺得遠離都市繁華。
但在漁村也能長見識。
有一次,附近的漁船失火,火燒連環船。
我不僅近距離全程觀察“赤壁之戰”,還第一次目睹了消防船救火,大開眼界。

消防船

忙碌不休的年輕人們
有時,我也會坐的士(僅限於加班且可報銷的時段)。
當時香港市面上有各種叫車App,我很快就從新用户升級到鑽石會員。
也見識過一個司機用十部手機接單的盛況。

現在不允許了,所以這張照片也成為絕版
因為那份工作實在太忙,OT是常事。我們每天披星戴月,灰頭土臉,常常忙到連洗頭都沒時間。
公認的理想工作具有三個特質:錢多、事少、離家近。
而當時我的工作幾乎完美地避開了以上每一點。
雖説賺錢不多,操心不少,但年輕人總有衝勁。
所以每到項目高峯期,常常出現晚上一邊打哈欠,一邊發傳真邀請嘉賓;
或是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打電話和對方確認、一邊盲打字的情景。
傳媒、公關、活動策劃這幾個工種,都是變數多、突發狀況多、細節繁瑣的,而且往往很晚才能確認。

我們曾經總結過自己的工作模式:用別人的上班時間進行溝通;別人下班了,我們就做paperwork。
太陽收工了,同事們打卡回家了,我不能收工。
月亮升起來,星星也亮了。看着窗外的點點漁火,腦海裏總會響起《漁舟唱晚》,然後開始點外賣。
但漁村的夜晚並沒有浪漫的背景音樂。
通常是萬籟俱寂,空蕩蕩的公司迴響着我們噼裏啪啦的敲鍵盤聲。

珍寶海鮮坊夜景
極端情況是:凌晨12點,下午4點開工的夜班同事下班回家了,早上9點開工的我們還在加班!
下班時,又要乘坐那部陰森的貨梯。
“轟隆”一聲到達底層,發現大樓的卷閘門已經關上,保安只留了一個半米寬、一米多高的小出口。
不光累成狗,還要鑽狗洞,真的很崩潰啊!
在這種高強度、嚴要求的工作環境下,我和同事們迅速成(憔)長(悴)。
主管説:你有個很大的優點,就是幾乎不遲到。
畢竟當時的我是每天奔跑着去上班的“特種兵”,現在肯定是熬不動了。

但也有例外。
某一次,一週內有三個大型活動,事來如山倒,做事如抽絲,根本看不到頭。
之後,HR圈出我們當月9點之後的打卡記錄,説:以後不要遲到。
我們就用熒光筆圈出深夜和凌晨打卡下班的記錄,一張紙滿是圈圈。
HR立刻變了臉色,温和地對我們説:這次就算了……你們注意身體。
因為連軸加班,我們也得以收穫別樣的友誼,和印刷廠夜班印報紙的球哥成了好朋友。

幾十年來,他一直是晝伏夜出,但面色紅潤,精神抖擻。
白天上班的同事很難見到他,只有我們這種經常OT到深夜的人,才和他説得上話。
我們小組的高強度工作,很少有人能堅持下來。沒過幾年,我和同期入職的幾位同事陸續“畢業”。
養生有道的球哥仍然在那山腳下的小漁村,夜復一夜印着報紙。

卧虎藏龍,人情味濃
和市區寫字樓人均精英、每天走時裝秀不同的是,漁村的工廈可謂魚龍混雜,也可以説是卧虎藏龍吧。
各種生意、各種人、從手推車到重型卡車的各種車輛,都會與你不期而遇。
在中環的CitySuper拿起一罐高級蝦醬,看配料表時發現:廠址居然是公司樓下那家其貌不揚的小鋪。
工廈頂樓還有個紅酒窖,有些高級紅酒就是在這裏貼標,流向市場。
酒窖邀請大樓租户參觀品酒,我們就在那裏舉杯邀明月,低頭吃點心。

雖説路過漁村的車子很快,但漁村的節奏很慢,很慢。
市區常會有大樓拔地而起,漁村開了一家北方餃子館都是值得奔走相告的大事。
剛開業時人手不足,餃子半生不熟,還是有同事去捧場,教老闆怎麼煮更美味,就差親自去包餃子了。
街市樓下茶餐廳,常年只有ABCDE那幾樣菜式。
大家吃着幹成一坨一坨的幹炒牛河,喝着刷鍋水般的老火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好在天橋底小店的那盤椒鹽鮮魷,比南丫島大排檔的更新鮮彈牙,而且價格公道。

華富邨
週五中午,大家會坐車去附近公屋的老牌冰室聚餐,體會地道的街坊味道。
天氣不好或者特別忙時,大家就去飯堂邊吃邊看電視,或是熟練地拎起電話叫外賣。
對面通常很吵,雙方要吼好幾輪才能把要點的飯菜確認下來。
幾分鐘後,大嗓門的拖鞋阿叔就會推着小車來送餐,小車的輪子轉呀轉,人未至,聲先聞。
回想起來,才發現那時還沒有FoodPanda,大廈內送餐也不用配送費。
我們還自發舉辦過Homemade Monday活動,把自己做的各類食品帶來供大家分享。
打掃衞生的阿姐感慨我們這幾個小姑娘工作太辛苦,把自家制的滷水雞翼整整齊齊排在飯盒裏帶給我們,暖胃又暖心。

找不到圖了,比圖上這種好吃
同事們來自天南地北,有人住在南丫島,乘船往返;有人住在深圳,每天跨境上班;
有個同事住在新界,喜歡開車,每天過好幾條隧道,交不少隧道費,也樂此不疲。
**有一次,北方口音的後勤大爺在門口喊道:“周師傅在不在?我來找他。”**大家面面相覷。
沒過多久,只見Joseph走了出來。
公司有不少外國同事,也是個個有趣。
一位非常時髦的法國女士,主管時尚業務,用一部古董諾基亞按鍵手機,語速飛快地講電話。
一位胖墩墩的英國暖男,邀請大家吃他媽媽做的糖手鍊,和精品店裏昂貴的那種相差無幾。
還有一位頭髮花白、神似王家衞御用攝影杜可風的記者,走遍香港的角角落落,紀錄片獲獎無數。
大家都是很專業的,甚至在圈子裏響噹噹。
卻每天出沒於小漁村的殘舊工廈,吃着千篇一律的盒飯,很割裂。
但每個人都平靜地吐槽,然後繼續手頭的工作。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
傳媒界人員週轉快,我所在的報社已算是人員穩定的,也時不時地歡迎新同事,或歡送老同事。
每個月末的週五下午,是例會和生日會。
大家聚在大會議室裏邊吃邊聊,手中捧着黃澄澄的蛋撻,看着窗外鹹蛋黃一樣的夕陽沉入幽深的大海。
漁村的一天又結束了。
記得有一次,大老闆帶着大家坐船去珍寶海鮮坊(電影《食神》拍攝地)吃開年飯,體會了一把“食神”的感覺。

現在,連珍寶海鮮坊都成為過眼雲煙。
我已離開漁村好多年,共事過的大家也各奔東西南北半球。
網上、現實中,還時不時地聚一聚。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
每次談天説地,都會覺得又有新的收穫。
坐車去南區,還會路過當年這個隱世的小漁村,看見那棟外表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破爛工業大廈。
想起漁村的日與夜,曾經在那裏度過幾年時光的自己,和漁村裏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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