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1000塊和紙片人約會5小時,值嗎?_風聞
刺猬公社-刺猬公社官方账号-10-18 13:11
cos委託,一場乙遊玩家的幻夢?
文 | 歐陽
編 | 園長
我和檸七是在王府井地鐵站裏見到的,地鐵出口聯通好幾個商場,錯綜複雜,我們互相找了對方半天。最後,我站在手扶梯上緩緩下降時,看到了提着兩杯奶茶四處張望的檸七。
她戴着一頂栗色假髮,耳後垂下來幾根細髮辮,頭頂立着一對小狗的耳朵,腳踩一雙稍微帶點跟的靴子,瘦瘦的,穿着一身黑。
她正在扮演女性向卡牌手遊《代號鳶》的角色孫策,在我的委託下,她將以這樣的形象和我度過五個小時的約會,這便是“cos委託”。
大概是從2023年四月份開始,“cos委託”相關內容開始頻繁出現在我的各個平台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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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裏,委託單主記錄下與coser相遇或分別的時刻,配上唯美的音樂與慢鏡頭,營造着一種宿命感;在B站,coser分享着自己的委託經歷,也會鑽研如何為單主帶來更好體驗;小紅書裏,有人分享完這次委託的絕佳體驗,又提醒某地朋友避雷那個不走心的委託coser;還有閒魚、微博,他們在超話和本地廣場中尋求合適的cos委託交易對象。
這並不是一個新鮮誕生的概念,二次元文化圈中早有這種現象。
委託雙方一般為購買服務的關係,接受委託的coser穿上單主指定虛擬角色的服飾,在一定的時間內展開“約會”,以帶給單主情緒價值。購買這項服務的一般都是女性乙遊(指針對女性開發的戀愛模擬類遊戲)玩家,而這些接委託的coser也大都是女性。
社交媒體cos委託相關內容頻繁出現,一定程度上是由於“四大國乙”(《戀與製作人》《光與夜之戀》《未定事件簿》《時空中的繪旅人》)的帶動,乙女遊戲文化的影響力攀升。因為乙遊玩家與角色間的強情感關係,讓虛擬角色來到現實世界的cos委託,成為了許多人的線下娛樂新選擇,又隨着社媒的傳播被更多玩家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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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到的越多,我越是感覺,在那些浪漫唯美的畫面裏,似乎藏着現代人對親密關係、對情感寄託的新理解。
從疊紙遊戲的《戀與製作人》到阿里旗下靈犀互娛的《代號鳶》,我在好幾款女性向遊戲裏花過不少時間,會對個別角色偏愛,上頭期在漫展掃貨買上一堆穀子(周邊),雖然不是特別資深的乙遊玩家,但也對cos委託產生了一種探究的衝動。
於是在“要不要試試cos委託”這個念頭出現時,我沒猶豫多久便決定開始這次嘗試。為此,我找到了cos委託經驗比較豐富的乙遊玩家,以及乙遊從業者,想結合自己的經歷,去更深入地理解這種需求的誕生與發展。

“可以叫你姐姐嗎?”
cos委託一般來説會有一個比較長的溝通過程,在確定好時間和委託角色、交付定金後,這次cos委託實際上就已經開始了,單主需要和coser一起決定約會當日的日程,兩人當天的穿搭搭配和溝通方式,有時甚至會細節到噴什麼香水。
我目標明確地在小紅書上搜索“北京cos委託”和“孫策”,相比陸沉、簫逸、查理蘇等熱門乙遊男主,《代號鳶》的cos委託還是比較少,它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乙女遊戲”,一開始便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能接孫策委託、時間也比較合適的檸七。她主頁標價八十元一小時,在常見的價格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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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託過程按時間計價,每小時幾十到上百不等,價格越高往往意味着更專業的妝造及更豐富的經驗,某種層面也代表着更好的體驗。**一些久負盛名的委託coser不僅排單爆滿,基本也能達到包天(8小時左右)上千的價格,每個城市的市場都不太一樣。
我與檸七見面後,問及10月檔期,檸七先是笑了兩聲,隨後表示應該會漲價。
相比江浙滬地區基數龐大的二次元羣體,在被笑稱“二次元荒漠”的北京,並沒有那麼多coser出來接委託,再者要適配自己喜歡的角色也並不容易,在此基礎上還得看看此前單主的反饋、看時間是否合適,實際的制約因素非常多。
在找到檸七之前,我的另一位目標coser就因為“假髮借給別人了”,無法接該角色委託。
**許多委託單主在評價一次委託體驗時,常將約會細節作為判斷的重要標準,在視頻平台,一些“委託教學”的內容裏也會提到,細節是最需要注意的,單主需要從細節中獲得情緒價值。**這些細節包括,吃飯時及時遞上紙巾,下車時用手擋住上方門框,在對方説話時表現傾聽姿態,以及coser對角色的細節還原等。
委託開始不到十分鐘,我便感受到了這種細節的魅力。
我們碰面後,檸七先是十分主動地接過了我提在手中的包,將她帶來的禮物遞給我,那是一塊孫策的流沙麻將:“送給大喬,我自己做的。”在約會過程中她稱呼我為“大喬”,這個設計來自遊戲劇情,是為了更好的代入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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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麻上是孫策的颯爽半身像,而面前清秀的coser帶着一樣的假髮在朝我笑,有種時空交錯的感覺。
我們乘扶梯上樓,兩側是透明玻璃,而我穿着一條短裙,隨着扶梯上升,檸七拿起包擋在我身側的裙襬下方,我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她是在避免我走光。
這種細節穿插在整個約會里,讓我每隔一會就在內心大喊一句“怎麼會這麼體貼”,實話説,這是一種頗為陌生的體驗。
第一項約會行程是逛街買穀子。
進入周邊店前,檸七便牽着我的手開始問我喜歡的IP,會主動在貨架上找我提到過的角色,但大部分時間還是站在我一側提供反饋。她不會讓話落在地上,即便並沒有看過我提到的番劇,或者是並不瞭解某對CP,都會適時地給出問題與回覆。

孫策形象,圖源網絡
她甚至會表現出一種“吃醋”的姿態,在我頻繁提及自己喜歡的某個角色後,她不滿地輕輕捏了一下我的手,湊過來小聲説了一句:“你在和我約會呢……別説其他人。”
其實從外形上還是能比較明顯地看出檸七是女生的,她並沒有比我高太多,穿着黑色的外套和白襯衫,看起來還是很瘦,化了cos的妝容,但還是能看出五官屬於一個漂亮女生。不過,伸手攬過我的肩防止撞上別人,把吸管扎進檸檬茶裏再遞給我,坐下時整理好裙角,檸七的“男友力”總會恰如其分地展現出來。
我們的第二站是調香室。
我購買了一個三百多元的套餐,定製兩瓶香水,我倆在一整面被瓶裝的香味面前挑選了半天,決定為彼此調製一瓶印象香水。決定行程前,我也頗為體貼地詢問了檸七是否有鼻炎等,方不方便做這類活動,但即便我們都沒什麼問題,一整面牆還沒聞完,就已經被五花八門的香味燻得腦袋有點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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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好要為我調製的前中後香調後,隨時把一邊的咖啡渣拿過來讓我聞,清潔鼻腔裏的味道,讓我在這過程中能好受一點。
我們在開始之前便交流過想收到的香水類型,也描述過在彼此眼中,“大喬”和“孫策”應該是什麼味道。解釋過程中,我用自己身上噴的香水做例子,想提供一種參考,話音未落,我眼看着檸七湊了過來,在我腦袋邊輕輕聞了一下:“嗯,大喬真的很好聞。”這種突如其來的曖昧讓我舌頭一下打了結,即便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十指相扣半天,但這一刻的衝擊還是很大,好像一個温柔版孫策真的在和我談戀愛。
調製香水的過程反而是比較乏味的,我和檸七像兩個小學生,跟着店員的指示一步步製作香水,計算比例、傾倒各種溶液,她總是先完成自己的部分,然後側過腦袋看着我的行動,不時上手幫一下。
到了約會的後半程,她會偶爾叫我“姐姐”。也許是因為對話裏我提到自己的國乙初戀“周棋洛”,她打趣道,我的取向好像一直挺明確的,喜歡年下感的小狗型角色,然後便開始説,“那我可以叫你姐姐嗎?”

一次“心靈整飾”?
吃飯是我們約會的重頭戲。
在一家口味比較清淡的火鍋店裏頭,我倆飯沒吃多少,倒是聊了一個多小時的生活感悟,她聽我倒了半小時苦水後,也開始分享一些自己的經歷。我們的聊天內容不太需要贅述,就是一些都市人難以逃脱的精神陷阱和生活困難,只是在今天這個場合,我很想一股腦兒全説出來。
檸七一開始坐在桌子那頭,十分認真地和我對視着傾聽,不管是點頭還是和我一起罵兩句,基本上句句都有回應,有時還會用自己真實的生活事件給我舉例;聊着聊着,也許是感覺到我的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她起身拿開我身邊的大包小包,坐到了我身邊,抓住了我的手,捏了兩下示意我繼續説下去。
她的寬慰方向大致有兩種,一是肯定價值,她例舉我們約會過程裏我的體貼和可愛之處,論證我是一個很棒的小女孩,覺得我一定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二是正視內心,她拿自己的上一份工作打比方,讓我好好思考,但也不要猶豫。
**在現實的生活裏,其實是比較難有這種溝通的。**我和檸七基本上是陌生人,除了委託外沒有什麼利益關係,年紀相仿,我能沒有顧忌地説出很多真實想法,而她的正面反饋也鼓勵着我表達出來。
她拉起我的手放到自己的腦袋上:“大喬別難過啦,摸摸策寶的腦袋吧!”假髮被膠水固定着,有些扎手、刺撓,還有一雙小狗耳朵,摸起來説不上好手感,但確實很能撫慰人。在下班後的夜晚玩了很多次《代號鳶》,但在這個週六,遊戲裏喜歡的角色真實地坐在身邊聽着自己的苦惱,這種感覺着實奇妙。

《代號鳶》遊戲畫面,圖源網絡
還沉浸在情緒裏,她輕輕地扯起了我的一根手指,一枚小小的戒指被套進我的無名指。這是我二十來年的人生裏,第一次有人主動給我戴戒指。
有的委託確實會有這樣的情節,甚至是表白、求婚,雖然我並沒有提出需求,但檸七還是帶了一枚戒指在身上。我有些繃不住地按住她的手製止住,同時深呼吸幾口讓自己冷靜:“等一下等一下,太突然了有點……”我把戒指摘下來,放在手心握住,很認真地和她説了一句謝謝。
吃完飯,委託時間到了最後一小時。我們繼續牽着手逛了幾家精品店,檸七給我挑了一支竹子樣式的髮簪,掛着一串墨綠色的小竹節,還教了我三種簪頭髮的手法。結了賬出門往地鐵站走的時候,我拿着簪子感嘆,剛出門就已經把手法忘光,她笑了一下,接過簪子,站在人來人往的商場大廳就開始給我收拾頭髮。
**幫忙簪頭髮是一個稍微有些親密的行為,更何況我們扮演的,是時代背景為東漢末年的一款遊戲。**古時男子為女子綰髮,有成婚的含義,很多時候,髮簪也是男女之間互表情誼的信物,結合角色,既是“大喬”,也是“廣陵王”的我,本身的形象便是束着發的,“孫策”現在為我綰髮,讓我忍不住浮想聯翩。

《代號鳶》女主形象,圖源網絡
我是後來才知道,檸七同時也是一位妝娘和毛娘,會幫其他coser做假髮、化妝,她這天完成我的委託後還要趕去知道攝影棚繼續她的妝發工作。我後來也時常在朋友圈看到她發自己的寫真和做的假髮。
我們在一號線的車廂裏説了再見,地鐵到站開門前,我緊緊地抱了她一下,身邊好幾位乘客都看了過來。
“下次見,大喬。”地鐵門開了,檸七走出去,站定在門外,想看着我離開。我和她揮手説拜拜,地鐵門在提示聲中緩緩關上,今天的委託到此徹底結束。
可能是最近刷了太多cos委託相關視頻,我腦中不由自主地放起了bgm,著名的“乙遊破防曲”《多遠都要在一起》:“如果陽光永遠都熾熱,如果彩虹不會掉顏色,你能不能不離開呢。”
我回想起看過很多次的類似畫面,coser結束委託離開,單主念念不忘的鏡頭追隨着的,是一天下來的真實觸碰,也是對紙片人角色的投射。

國乙only必備合唱環節曲目,圖源嗶哩嗶哩
總體説我對這次約會還是比較滿意。因為沒有什麼委託經驗,我在相互接觸時總是比較笨拙,但並沒有太影響體驗;算上委託費用、娛樂項目費用還有吃飯,當天花銷近1000元,還算我比較能接受的預期範圍。
我在回憶這次委託的過程裏總有種難以控制的焦慮。
這是一個認知壁壘很高的圈層文化,有時和身邊人聊起這些,得到的都是一些不理解的提問和笑聲,且以職業化的方式來描述這種精神消費,讓我覺得困難重重。更何況,“在交易中獲得內心的悸動”,這聽起來實在像會被批判學派大書特書的一種現代人精神疾病。
在之後的幾天,我陷入了一種複雜的迷茫裏,我一方面糾結於,我在此過程中產生的情感到底是因為角色還是人,另一方面也想不明白,“購買情感服務”後,我的恥感來源於何處。
我的矛盾在於,這是一場交易,我在購買情感服務,而一部分內心認為,這樣的服務是工業化的、流水線的,但我卻產生了許多本真的情感反應,我為我的傲慢羞恥,某種程度也因為自己情感的泛濫而羞恥。
對我來説,這是無法迴避的一種不適。我是很喜歡孫策的,也很認可檸七在委託中的表現,但和她對視上時,透過美瞳片折射回的,反而是一種“可悲的現代人”的自我認知,當情感的邊界模糊起來,要定位自己也變得無比困難。
朋友給我推薦了霍克希爾德的《心靈的整飾:人類情感的商業化》,他説:“你現在就是有一顆,無法被整飾的心。”

情感戒斷,後勁十足
另一位朋友莞爾,沒有給我上那麼多學術詞彙和價值觀,她認為,這就是圈子裏常説的“戒斷反應”。
戒斷反應本身是指,長期使用某種成癮物質後,在停止、減少使用劑量後所出現的一組特殊的心理症候羣。在互聯網時代被泛化,可以簡單理解為某一事物“成癮”後的脱癮反應,時常表現為焦慮、抑鬱等,不少單主或接受委託的coser都會有這種情況。
我是從某短視頻平台上認識到的莞爾,她經常在平台上分享自己約cos委託的視頻內容:宿舍樓下念念不捨和她揮手再見的夏鳴星,遞上花束、跪地求婚的陸沉,為她整理學士服的陸沉,也有一些和朋友的聊天記錄,同好們討論着cos委託結束後長久的不捨和孤獨感。
評論區裏,有過同樣經歷的玩家們紛紛發表着自己的感觸。莞爾主頁點贊最高的一則視頻文案寫着:“沒關係,至少我們看向的是同一個月亮。”
針對我的這種複雜心理,莞爾認為:“這證明這次委託給你提供的情緒價值很高。我建議是考慮自己所需要的情感關係是不是真的需要交易來實現。約委託本身就是自我情感的宣泄和得到親密關心的行為,但如果長期通過約委託來滿足自己對親密關係的需求,會陷入焦慮的。”
在我和她的那次對話前,她已經進行過了四次cos委託,角色多為《光與夜之戀》中的陸沉和夏鳴星。雖然是資深的國乙玩家,對每一個國乙都投注過許多精力,但嚴格來説她只覺得陸沉是獨特的。
“我是在2023年2月參加了國內第一個國乙展後,才認識了一些coser,然後約了在展子上認識的一位老師的委託。”莞爾告訴我。以國產乙女遊戲為代表的各類only展在2023年迸發,各地都開始辦了起來,國乙展更是各處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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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始第一次委託之前,莞爾的心理上還是比較平和,“我確實有點害怕分別,但完全沒考慮過它的後勁這麼大。”
莞爾的短視頻平台上記錄着一則告別的視頻。
那是她第一次約的夏鳴星,當時她還住在學校宿舍,她們結束約會,委託coser一直把她送到了宿舍樓下。她一路走來就積累着不捨,上樓前她希望委託老師能等她上樓,到窗口那裏,由莞爾送走“夏鳴星”。
她小跑上樓,到了窗口。委託老師如約等在樓下,她也看到了莞爾,她一邊朝自己的單主用力地揮手再見,比着大大的愛心,一邊往後退着,那一刻莞爾還是挺想流淚的,現在説起來還是很emo。
從二月到九月,差不多半年時間裏,莞爾約了四次委託,差不多一個多月就會約一次,頻次其實是比較高的,她一直約的都是固定的兩位老師,甚至和她們已經成為了朋友,按照每次600-800元左右的支出來看,這也是一筆不少的花銷。“就是因為體驗好才會來回約。”莞爾解釋。
她也會有戒斷反應,即便她的委託頻次已經很高了,也還是會有很多時候限入情緒之中。
後來在自己剪的一則短視頻裏,她説,“如果你要寫線下委託,你就不能只寫懷抱的温度,不能只寫親吻的悸動,不能只寫身體的依戀,不能只寫擁有的愛意,你要寫強烈的戒斷反應帶給人的苦楚,要寫用相冊裏僅剩的證據作為生活的支撐,你要寫再經過曾經的約會地點被孤獨感席捲的黯然,你要寫失眠的夜晚反覆回想當天細節而獲得的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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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約cos委託後的20天左右,莞爾都處於一個十分低落的狀態,她常凌晨三四點才能入睡,腦袋亂糟糟的,朋友知道她狀態不好,早上發來問候,“睡得怎麼樣?”莞爾回告訴她,自己剛剛才睡着。
再來到委託約會過的地方,或者看到相關物品時,她都會有些恍惚。杭州地鐵到西湖文化廣場站會換一側開門,她那天差點就摔了出去,驚魂未定間又想起,之前委託的時候也是在這站,門開時,委託cos的夏鳴星一把拉住了莞爾的手,讓她站穩。回憶裏的畫面有了對比,她在那一刻出現一種強烈的難過情緒。
好在後面再次進行委託時,這種情況好了不少,莞爾將之解釋為自己第一次約委託時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2023年6月,莞爾從學校畢業,她本來委託了第一次約的那位coser老師出陸沉拍畢業照,但是因為有事沒能約成,所以她另外約了一位cos陸沉,結果前一位老師給了她一個驚喜,後面cos陸沉出現在了莞爾學校門口,讓她完全沒意料到。“幸好隔了一天,不然就像一次約了兩位委託老師。”莞爾説。
我們這次對話完過了段時間,九月底,莞爾的生日,我在朋友圈和短視頻App的主頁刷到她和委託cos的陸沉,一起在海底撈過生日的視頻,他們一起去試了婚紗,一起對着蛋糕和仙女棒許下心願。
“cos委託只有0次和無數次”,莞爾告訴過我。當coser短暫地將你屏幕上的“愛人”,從二次元世界裏帶到三次元的現實中,你會想盡量多留存一些和他的回憶,但發現,你喜歡的紙片人只能只能成為立體的和你互動一會兒,他只能陪你一天或幾個小時,隨後他就要回到屏幕裏了。
**“一旦有過那種立體的、充實的,現實生活中的體驗,你一定會想再次感受那種温暖。”**莞爾説。

遊戲公司,怎麼看cos委託?
我的另一位朋友小魚,正是在一家知名乙女遊戲公司工作,她自己也是一名多年的乙遊玩家,在畢業後進入了遊戲公司工作,我和作為乙遊從業者的她聊起了cos委託的發展。
乙遊的用户羣體和文化影響力在擴大,這是一種顯而易見的趨勢,同時,這也伴隨着女性意識的覺醒、媒介技術的進步。
**“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或者説社會思潮與地位變化,都會影響遊戲廠商,讓我們去思考面對女性的遊戲應該怎樣設計,反過來,乙遊的調整、變化,其實也呈現着社會的思考。”**小魚認為,乙遊是女性婚戀觀在現代社會的一種表達。
這些都對遊戲公司提出了更多要求。例如,小魚提到,隨着玩家年齡段的拓展,他們需要設計更多、更新穎的約會劇情或活動策劃;他們也需要不斷修正女主也就是玩家的形象,去打破一些刻板印象,或者平衡女主身上是否“平凡”的諸多特質……
男主必然是最重要的,他們是玩家們最直接的情感投射對象,也展現着廠商對玩家的理解和認知,以及當下年輕人的情感關係模式。

圖源光與夜之戀官博
在男主人設方面,廠商必須不斷地細化、豐富,從早年的臉譜化到現在更充實立體,這也讓每一個角色都變得無比生動。“早些年總是假大空,比如説這個角色就是一個高富帥,温柔學長,或者可愛奶狗,到現在已經不僅僅是用幾個詞語就能形容角色形象,我們會不斷的豐富各種設定,設計一些貼近生活的特質,讓玩家更有代入感。”小魚説。
這同時也有商業化方面的考量,在進行一些周邊產品的聯名或設計時,更具體的角色特質能匹配或開發出更適宜的產品,呈現在現實的商品上,也能讓玩家在真實的生活中感受到角色的完整。
**角色變得更加立體,某種程度上也是乙遊cos委託更頻繁出現的前提之一。**只有角色立體了,玩家的依戀才有來源,才會希望角色能來到三次元的世界,產生那種想與他們面對面的衝動。
“當一個人越來越具像化,這種二次元與三次元之間的壁壘也會消弭,你知道越多他的細節,腦海中的幻想越豐滿,越會模糊掉真實與虛擬的界限,cos委託的需求自然而然就出現了。”小魚分析。
畢竟是從業者,小魚很早就知道了cos委託,但也是到了2023年年初才意識到這個形式火起來了。他們辦公室裏第一次聊起cos委託是因為“未定大頭”。2022年時,米哈遊的《未定事件簿》在一次漫展找來身材很好的男性,戴着遊戲男主們的大頭娃娃頭套和玩家們互動,傳播效果很好,這種遊戲與現實結合的嘗試帶來了很好反響,未定大頭也成為一個備受矚目的模式。

BW2023官宣《未定事件簿》參展後的評論區
小魚他們也發現,在活動現場放KT板之類的老生常談已經無法給玩家帶來新鮮感了,於是也開始思考,真人的沉浸式茶話會,或者其他真人互動模式,是否會讓玩家感到有趣新奇?他們也嘗試在線下展會邀請一些coser嘉賓扮演自家遊戲的角色,現場氛圍還挺好的。
**這種真實與虛擬世界直接的融合呈現,已經愈加成為大多數情況下的選擇,cos委託的道理也是一樣。**當下的現代人心理空虛常態化,乙遊、cos委託成為一種情感補償,成為精神寄託賽博化的自然需求。
“(cos委託)本質還是我付費去購買一種陪伴服務,可能我在現實生活中要去建立一個這樣的親密關係,是非常耗費精力和時間的,而現在花費一些金錢就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陪伴關係,人與人之間情感鏈接的變得‘無痛’了,”小魚説,“同時它也提供了一種coser在圈層內上升,也可以説是就業的新方向。”
但她不會考慮去嘗試cos委託,她對紙片人形象的要求十分嚴格,不希望他們在自己面前幻滅,對小魚來説,**“老公永遠是紙的最好。”**另一方面,作為一名I人,她完全不能接受和一位陌生人有什麼親密舉動,甚至一起逛街她都覺得尷尬。

圖源戀與製作人官博
小魚和莞爾所在的江浙滬,或者更具體一些,上海和杭州,可以算是國內乙遊濃度最高的兩個地方,他們都與我分享起了自己出門逛街時遇到委託的經歷。
那天小魚單獨出門看電影,在影院裏就遇到了一對cos委託,同時另一邊的小魚同事去醫院看病,看到一位被委託的coser陪她的單主拿藥,這種陪伴似乎在很多人那成為一種普遍的日常了。
**莞爾認為,全杭州的手作店應該都是cos委託養活的。**她有一次和委託的陸沉一起去一家手作店做奶油膠鏡子,兩個查理蘇,一個夏鳴星,身邊都坐着彼此的單主,“簡直是乙遊開會”,更離譜的是晚上在西湖邊上散步的時候,三步一個《光與夜之戀》裏的角色,莞爾都有點繃不住了。
我的cos委託戒斷反應只維持了不到一週,工作讓我不得不從情緒的沼澤裏抽離出來。
一天坐在桌前加班時,那支被放在一邊的竹節髮簪突然閃了一下我眼睛,我把它拿起來,想簪個頭發。它在我後腦勺上繞着頭髮轉了半天,沒能盤出一個有信服力的髮型,雖然那天,檸七教了我三種手法,但真要自己上手,還是一點頭髮都扎不住。
我始終將那次cos委託視為一次自我探索,從虛擬的紙片人,到真實的接觸,再到真實的自我,即便這是一次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