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起眼的小國,走出了科學史上最傑出的一羣人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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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和生理或醫學獎獲得者中,各有一位匈牙利裔的科學家。而匈牙利歷史上還有十多位諾獎得主——這裏可能孕育着某種誕生科學天才的土壤?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一羣匈牙利猶太人移民美國,最終他們的成就閃耀於人類科技史上,如雷貫耳。他們都出生於布達佩斯,有着相似的童年,操着不同尋常的語言,特別是在數學和物理方面智力超凡,似乎不像來自於地球,因此被戲稱為“火星人”。本文介紹這些火星人的共性,除了瞭解他們的經歷,也希望能啓發思考——天才為何總是扎堆出現?
撰文 | Jørgen Veisdal
翻譯 | 嘉偉
序 言
“布達佩斯火星人”,有時簡稱為“火星人”,是一個戲稱,用來描述1933年大清洗後移民美國的一羣匈牙利裔的物理學家和數學家。從美國人的角度來看,這個詞指的是一羣智力超凡的羣體,他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國家來到美國,操着一口着難以理解的外語,講英語也帶有濃重的特色口音(後因電影《德古拉》中的演員貝拉·盧戈西(Bela Lugosi)而廣為人知)。通常被認為屬於該羣體的著名科學家有哥廷根大學的難民、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IAS)的早期成員以及曼哈頓計劃的參與者,其中包括:
約翰·馮·諾依曼(John von Neumann,1903-1957,匈牙利語:Neumann János Lajos)。這位多才多藝的天才被普遍認為是“最後一位貫通多個領域的大數學家”,他是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早期教授和曼哈頓計劃的成員;(編者注:參見《馮·諾伊曼:無與倫比的天才(上);馮·諾伊曼:無與倫比的天才(下)》)
保羅·埃爾德什(Paul Erdős, 1913-1996,匈牙利語:Erdős Pál)。這位古怪的流浪數學家有時被稱為"史上最多產的數學家";
尤金·維格納(Eugene Wigner ,1902-1995,匈牙利語:Wigner Jenő Pál),1963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獲得者,因其對原子核理論的貢獻而備受讚譽;
利奧·西拉德(Leó Szilárd,1898-1964,匈牙利語:Szilárd Leó),這位前工程師於1933年提出了核鏈式反應的概念,並於1939年與愛因斯坦寫下了那封呈給美國總統羅斯福的著名信件(史稱“愛因斯坦—西拉德信件”)。據説這封信促成了後來的曼哈頓計劃;
愛德華·特勒(Edward Teller,1908-2003,匈牙利語:Teller Ede),一般被稱作“氫彈之父”,曼哈頓計劃早期成員;(編者注:對於特勒和烏拉姆誰是“氫彈之父”的討論可參見《關於混沌,氫彈之父烏拉姆做了什麼?》)
西奧多·馮·卡門(Theodore von Kármán,1881-1963,匈牙利語:Kármán Tódor),著名航空航天工程師,被公認為“20世紀最傑出的空氣動力學理論家”;(編者注:參見《風中起舞的科學奇才——紀念馮·卡門去世六十週年》《馮·卡門成長啓示錄:他為何能成為百年一遇的科學奇才?》)
約翰·海薩尼(John Hersányi,1920-2000,匈牙利語:Harsányi János Károly),1994 年諾貝爾獎經濟學獎獲得者,在早期不完全信息博弈領域做出了重要貢獻;
約翰·凱梅尼(John Hersányi,1926-1992,匈牙利語:Kemény János György),愛因斯坦在IAS的助手,後來在曼哈頓計劃中作為理查德·費曼(Richard Feynman)的助手,發明了早期的編程語言 BASIC;
保羅·哈爾莫斯(Paul Halmos,1916-2006,匈牙利語:Halmos Pál),馮·諾依曼在 IAS 的助手,對邏輯學、概率論、統計學、算子理論、遍歷理論和泛函分析等領域做出了根本性貢獻;
喬治·波利亞(George Pólya ,1887-1985,匈牙利語:Pólya György),一流的數學家,對組合學、數論、數值分析和概率論做出了根本性貢獻;
儘管這十位布達佩斯火星人追求不同的科學興趣(從核裂變、空氣動力學到博弈論和集合論),但他們有着共同的祖先,類似的童年生活、認知能力,以及相似的教育和職業道路。
前排左起:馮·諾依曼、埃爾德什、維格納、特勒;下排左起:西拉德、馮·卡門、哈爾莫斯、波利亞、凱梅尼
火星人的特徵——猶太血統但非猶太教
事實上,最顯著的火星人特徵可能是他們都是歐洲人,並且是猶太血統。匈牙利猶太人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至少)中世紀的匈牙利王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匈牙利的猶太人已經很好地融入了匈牙利社會,佔全國人口的5%,佔首都布達佩斯人口的 23%。猶太人在科學、藝術和商業領域尤為突出。1913 年,布達佩斯科技經濟大學 (Budapest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and Economics)30% 以上的學生是猶太人。
但是這些火星人的父母對待猶太教的信仰各不相同。馮·諾依曼的父母不信奉猶太教,維格納、特勒和埃爾德什的父母也不信奉猶太教。後來,特勒就這個問題寫道:
“在我的家庭中,宗教不是一個問題。事實上,我們從未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唯一接受的宗教教育來自明塔中學要求所有學生都參加的各自的宗教課程。我家只慶祝一個節日——贖罪日,這一天我們都齋戒。而我父親在週六和所有猶太節日時會為他的父母祈禱。”
雖然維格納上過猶太教的課程,但他的家人後來改信了路德宗。西拉德的父母確實遵守猶太教信仰。波利亞的父母在他出生前皈依了天主教,帶他參加了基督徒洗禮,並按照基督教的傳統撫養他長大。海薩尼的父母在1919年也皈依了天主教。事實上,到1941年,布達佩斯超過17%的猶太人都皈依了羅馬天主教。
他們父母的世俗主義傾向很可能影響了火星人自己的信仰,因為他們中的許多人長大後都是不可知論者或無神論者。在前面提到的這些人中,埃爾德什、維格納、特勒、西拉德、波利亞和馮·諾依曼都是不信教者。馮·諾依曼在臨終前皈依了天主教,但他的朋友奧斯卡·摩根斯坦 (Oskar Morgenstern) 説馮·諾依曼“在健康的時候,他態度、觀點和思想上(與宗教)沒有任何共鳴”。海薩尼本來一直是虔誠的天主教徒,而快30歲時也失去了宗教信仰。儘管埃爾德什是一個“不可知論的無神論者”,但他在1985年的一次演講中廣泛談論了一個被他稱為“最高法西斯”(Supreme Fascist)的類似上帝的神靈:
“你不必相信上帝,但你應該相信這本‘書’。”
譯註:上面的“書”(The Book)是埃爾德什特立獨行的數學詞彙之一,是他的柏拉圖主義理念的形象化。他認為存在一本數學之書,裏面記錄着最完美的數學證明。
非典型的童年
雖然他們出生的時間不同,最年長者(馮·卡門)出生於 1881 年,最小者(凱梅尼)出生於 1926 年,但許多火星人都描述了在布達佩斯相似的成長經歷:
父母受過良好教育並家庭富裕
馮·諾依曼的父親是一位擁有法學博士學位的銀行家,母親是布達佩斯富裕家庭的女繼承人。埃爾德什的父母都是擁有數學博士學位的教師。馮·卡門的父親是一位著名的教育學教授,擁有哲學博士學位;他的母親出自著名的波希米亞家族。維格納的父親是一家鞣革廠的廠長。西拉德的父親是一名土木工程師。海薩尼的父親擁有一家藥店。凱梅尼的父親是一名進出口批發商。哈爾莫斯的父親是一名醫生。波利亞的父親是一名律師,後來又成為布達佩斯大學的私俸講師(Privatdozent)。
10歲前接受家庭教育
第二次世界大戰前,10歲之前在家接受教育是匈牙利當時的風俗。儘管火星人的父母都是職業工作者,但他們都從家中接受了科學、語言和文學並重的良好早期教育。馮·諾依曼由女家庭教師(governess)教育,埃爾德什由父母教導,馮·卡門是跟其父親以前的學生學習,而維格納則由私人教師負責。
父母對教育有獨到見解
馮·諾依曼的父親堅持要求兒子除了學習匈牙利語外,還要學習英語、法語、德語和意大利語。馮·諾依曼的父親還經常“把他在銀行工作時做出的決定告訴家人,問孩子們他們會如何應對特定的投資可能性和資產負債表風險”。儘管馮·卡門很早就顯露出數學天賦,但他的父親(一位教育學教授,曾在兒子身上實踐自己的研究理念)堅持不讓他學習數學,而是強調讓他學習地理、歷史和文學。埃爾德什曾描述自己是通過“翻閲父母留在家裏的書籍”來學習閲讀的。
早進入大學並早畢業
馮·諾依曼18歲進入大學,22歲獲得數學博士學位,同時在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完成了化學工程學士學位。埃爾德什17歲進入大學,21歲獲得博士學位。哈爾莫斯18歲獲得數學和哲學學士學位,22歲獲得數學博士學位。特勒 22歲獲得物理學博士學位。凱梅尼20歲獲得數學和哲學學士學位(儘管他因參與曼哈頓計劃休學一年,在馮·諾依曼和理查德·費曼手下工作),23歲獲得數學博士學位。哈爾莫斯15歲完成高中學業後進入芝加哥大學,18歲獲得數學和哲學學位,22歲獲得博士學位。波利亞在24歲獲得數學博士學位,西拉德在24歲(期間參軍一年多)獲得物理學博士學位,馮·卡門則在27歲獲得博士學位。海薩尼獲得了兩個博士學位,一個是1947年獲得的哲學和社會學博士學位,另一個是1959年在斯坦福大學獲得的經濟學博士學位。獲得第一個博士學位時他27歲,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斷了他的學業。
換句話説,“火星人”成長於富裕家庭,父母受過高等教育或事業有成,強調教育和勤奮的價值。歐美的學校教育制度使他們能夠很早就開始研究事業——大多在 25 歲之前,馮·諾依曼和埃爾德什在18歲之前就發表了論文。有人曾總結過,“火星人是在末世匈牙利成長起來的。他們得益於富裕家庭的舒適環境,得益於布達佩斯這個在很大程度上屬於封建主義的自由之都的精緻氛圍,得益於優秀的中學。”(Balazs, István Hargittai 2016)
左:馮諾依曼7歲時;右:和埃爾德什8歲時。
超常的認知能力
儘管火星人的誕生部分源於環境的影響,但在 20 世紀初,當然不是每個富有的匈牙利年輕人都有希望成為一流的數學家或物理學家。馮·諾依曼和埃爾德什作為天賦異稟的兒童尤其令人難忘。兩人都很早就表現出數學天賦。馮·諾依曼6歲時就能心算8位數除法,年幼的埃爾德什4歲時就能在腦子裏計算一個人已活了多少秒。馮·諾依曼擁有超常記憶力,從小就能背誦整本小説,令老師和同學目瞪口呆。
馮·卡門也被他的兄弟們稱為數學神童,6歲時就能進行大量的心算。特勒和哈爾莫斯也很早就喜歡數字。儘管特勒和愛因斯坦、費曼一樣,都是開口説話較晚的人,但特勒後來在接受採訪時回憶説,他很小的時候就能在腦子裏計算大量的數字,以此為樂。同樣,哈爾莫斯後來也回憶説:
“在數學課上,我的成績通常高於平均水平。上課的時候我很無聊,就會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如取很大數字的對數計算着玩。”
雖然波利亞的兩位哥哥很擅長數學,但波利亞後來回憶道,比起數學,他更喜歡生物和文學。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雖然波利亞在高中時成績優秀,但他在幾何方面的表現卻只能算是“令人滿意”。
布達佩斯的優秀中學
19世紀末20世紀早期,布達佩斯有幾所著名的中學(後面標註是火星人的就讀時間):
路德中學(Fasori Evangélikus Gimnázium):馮·卡門(1891-1898)、維格納(1913-1921)、馮·諾依曼(1914-1921)、海薩尼(1929-1937);
明塔中學(Minta Gimnázium):由馮·卡門的父親於1872年創辦,馮·卡門(1891-1898)、特勒(1917-1925,他也曾在路德中學就讀);
真實中學(Főreálgimnázium):西拉德(1908-1916);
伯茲森尼中學(Berzsenyi Dániel Gimnázium):波利亞(1930-1938)。
馮·諾依曼和維格納上的是同一所中學,他們的數學老師是拉斯洛·拉茲(László Rátz),他在1893年創辦了著名的高中數學雜誌Középiskolai Matematikai és Fizikai Lapok(KöMaL),波利亞、海薩尼和埃爾德什後來都在該雜誌上發表過文章。馮·卡門(數學,1897年)、西拉德(物理,1916 年)、特勒(數學和物理,1925年)和 海薩尼(數學,1937年)都獲得了著名的埃特沃斯獎(Eötvös Prize),即"匈牙利全國數學和科學最佳學生獎"。
凱梅尼 16 歲移民美國,曾就讀於紐約喬治-華盛頓高中。哈爾莫斯 13 歲移民美國,在芝加哥上高中。雖然剛來時不會説英語,但他 15 歲就畢業了,同年被伊利諾伊大學錄取為本科生。
前途和職業道路
1900 年左右,匈牙利“50% 的律師和醫生都有猶太血統”。然而,對猶太人來説,“政治或軍隊都是沒有出路的,他們只能選擇經商。如果一個成功的商人想讓自己的兒子接受高等教育,就必須送他去學習理工科。”
事實上,馮·諾依曼的父親希望他跟隨自己的腳步進入工業領域,而馮·卡門的父親則希望兒子學習工程學。海薩尼的父親強迫他學習化學工程。哈爾莫斯和西拉德進入大學時也曾打算學習化學工程。儘管 西拉德在數學和物理方面表現出色,但他的學術生涯也是從在柏林技術學院學習工程學開始的,直到後來將注意力轉向物理學,並轉學到弗里德里希-威廉大學。哈爾莫斯也轉到數學和物理學專業。1920 年,齊拉德的終身好友維格納進入布達佩斯科技經濟大學學習化學工程,但他最終還是於 1921 年轉入柏林工業大學攻讀物理學。
左:布達佩斯大學【現稱羅蘭大學(Eötvös Loránd University)】;右:布達佩斯科技經濟大學
費耶爾(Lipót Fejér)的匈牙利分析學派培養了 20 世紀初匈牙利的許多數學精英。在布達佩斯大學的求學階段,馮·諾依曼、埃爾德什和波利亞都曾接受過他的指導。
海薩尼本想學習數學和哲學,但父親堅持讓他學習化學工程。1939 年,他進入里昂大學學習,但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他不得不返回匈牙利。之後,他進入布達佩斯大學學習藥理學,並於 1944 年獲得學位。畢業後,他被迫加入東線戰爭的一支強制勞動隊,後來被驅逐到奧地利的一個集中營。不過,海薩尼設法逃了出來,在戰爭的剩餘時間裏藏身於耶穌會會所。1947 年,他獲得哲學和社會學博士學位,1959 年又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
哥廷根大學時期
哥廷根大學,右圖為校徽
馮·卡門是第一個前往"世界數學中心"哥廷根大學的火星人。他於1902年畢業於布達佩斯科技經濟大學,隨後前往哥廷根跟隨普朗特(Ludwig Prandtl)攻讀研究生課程,並於1908年獲得博士學位。1912年至1913年,波利亞也在哥廷根大學學習,並在那裏結識了希爾伯特(David Hilbert)、克萊因(Felix Klein)、朗道(Edmund Landau)、外爾(Hermann Weyl)和柯朗(Richard Courant)等人。1913 年,他離開了哥廷根大學,據他自己後來的回憶,他離開哥廷根大學時有些聲名狼藉:
“在火車的隔間裏,因我的行李掉下來,我和坐我對面的年輕人發生了口角。我當時情緒過於激動,向他挑釁。他沒有回應我的挑釁,我就打了他耳光。後來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某位樞密顧問(Geheimrat)的兒子,關鍵是他也是哥廷根大學的一名學生。在一些誤會之後,大學評議會讓我離開。”
1926 年秋,馮·諾依曼前往哥廷根,在希爾伯特指導下從事數理邏輯基礎研究。維格納也應索末菲(Arnold Sommerfeld)的邀請,擔任希爾伯特的助手。在那裏,維格納為量子力學的對稱性理論奠定了基礎。比馮·諾依曼和維格納小几歲的特勒於1930年前往哥廷根,在玻恩(Max Born)手下工作。
到了戰後時期,1933年的大清洗之後,哥廷根大學已經失去了其作為 “世界數學中心"的地位,因此凱梅尼、哈爾莫斯和海薩尼的博士後階段是在其他地方度過的(分別在海軍研究辦公室、裏德學院/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和澳大利亞國立大學/韋恩州立大學)。
逃往美國
“我認為我們並不比西部的其他學生更有才華,但我們知道我們不能回去。我們的才能必須得到發揮。我們沒有機會浪費自己的天賦”。
——尼古拉斯·庫爾蒂(Nicholas Kurti)
羅伯特·倫納德(Robert Leonard)認為,“許多匈牙利猶太人的經歷所凸顯的是,從 19 世紀中葉開始,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已融入了匈牙利社會”。然而,在 1920 年匈牙利掌權的保守民族主義者眼中,猶太人仍然是"可怕的異類”。1938 年匈牙利頒佈了第一部關於人員限制(numerus clausus)的反猶太法律,推翻了匈牙利在 1867 年授予猶太人的平等公民地位。受德國《紐倫堡法》(Nuremberg Laws)的啓發,匈牙利於 1939 年和 1941 年頒佈了類似的種族法,明確禁止猶太人與非猶太人通婚,並將猶太人排除在許多職業(包括公務員,即教師職位和教授職位)之外。在頒佈這些法律時,許多火星人已經在柏林、哥廷根工作了一段時間,因此親身經歷了猶太血統的人在右翼專制統治下的生活。
馮·諾依曼是第一個離開的人。他於1929年首次訪問美國,目的是向普林斯頓大學的研究生講授新發展的量子理論,當時他還是漢堡大學的私俸講師。1930年至1933年,他應邀回國擔任客座教授,當時《恢復專業公務員制度法》(Berufsbeamtengesetz)首次通過,德國大學的猶太教職員工、教授和研究生被驅逐出境。後來,馮·諾依曼在 1955 年參加原子能委員會委員任職確認聽證會時,對他離開匈牙利的動機作了如下解釋:
“我必須説,主要原因,部分是匈牙利的條件相當不足,而我認為我的學術事業在美國會有更好的發展空間,而且在相當程度上,我對美國的制度更為青睞;最後,因為我預計會發生第二次世界大戰,我擔心匈牙利會站在納粹一邊,而我可不想死在他們那邊。”
馮·諾依曼接受了在普林斯頓新成立的高等研究院的終身教授職位。那年他30歲,後來一直在這裏工作,直到 1957 年早逝,享年 54歲。雖然馮·諾依曼沒有第一時間加入曼哈頓計劃,但他後來為核爆炸的數學建模做出了貢獻,特別是在“胖子”的鈈核所需的爆炸透鏡的概念和設計方面。
在洛斯阿拉莫斯,馮·諾依曼(左)與費曼(中)和烏拉姆(Stanislaw Ulam)交談。
在1930 年與馮·諾依曼一起來到普林斯頓的還有他的朋友維格納。據維格納自己説,在學校的推薦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奧斯瓦爾德·維布倫(Oswald Veblen)受到了鼓動:
“……不是邀請一個人,而是至少邀請兩個人,這兩個人已經相互認識,他們不會突然覺得自己被放到了一個與任何人都沒有親密接觸的孤島上。當然,約翰尼的名字在當時已經家喻户曉,所以他們決定邀請約翰尼·馮·諾依曼。他們想:誰和約翰·馮·諾依曼一起寫過論文?他們找到了維格納先生。於是他們也給我發了一封電報。”
——摘錄自Norman Macrae,John von Neumann(1992)
左:特勒;中:維格納;右:西拉德。
維格納也在柏林和普林斯頓待了三年,直到1933年。據報道,當他第一次應聘到普林斯頓大學擔任為期一年的講師時,他的薪水比在歐洲時漲了7倍。1936年任期屆滿後,普林斯頓大學決定不再續聘他,維格納因此不得不轉到威斯康星大學。他在那裏待了兩年,1938年返回普林斯頓,開始為曼哈頓計劃工作。維格納在1939年寫給魯道夫·奧特維(Rudolf Ortvay)的信中永遠告別了匈牙利:
“我感到越來越痛苦,我與匈牙利越來越疏遠了。……我開始感覺到,我不再想説服我過去的同胞們相信任何事情,匈牙利發生了什麼對我來説也不再重要。”
後來,他因"對原子核和基本粒子理論的貢獻,特別是通過發現和應用基本對稱原理"而獲得1963年諾貝爾物理學獎。他一直在普林斯頓工作,直到1995年去世。
維格納的終身好友西拉德於 1933 年離開德國前往英國。據報道,他將約1595英鎊的積蓄從蘇黎世轉到倫敦,在沒有工作的情況下住了一年多的旅館。第二年,他在英國得到第一份工作,在聖巴塞洛繆醫院(St. Bartholomew’s Hospital)擔任物理學家,研究用於醫療目的的放射性同位素。1938年至1939 年,他作為訪問學者周遊美國,最終在哥倫比亞大學定居。戰爭期間,他在芝加哥大學冶金實驗室工作,後來幫助創建了索爾克研究所(Salk Institute)。1964 年,他因心臟病突發去世。
特勒曾在哥本哈根為玻爾工作,直到希特勒掌權前夕。1933 年春,他來到哥廷根,又很快在國際救援委員會(International Rescue Committee)的幫助下前往英國;這個組織是在愛因斯坦的鼓勵下於 1933年成立的,是一個全球性的人道主義援助組織。在英國,特勒受到倫敦大學學院的歡迎,之後他獲得了喬治華盛頓大學的全職教授職位,並於1935年接受了該職位。他曾在曼哈頓計劃的洛斯阿拉莫斯實驗室工作,後來又參與了第一顆氫彈的研製。1954 年,他出庭指證曼哈頓計劃主任奧本海默(J. Robert Oppenheimer)的安全信用問題,因而備受爭議。他於 2003 年在斯坦福大學逝世,之前曾在那裏擔任高級研究員。
馮·卡門對歐洲的事態發展憂心忡忡。1930 年,他接受了加州理工學院古根海姆航空實驗室主任的聘書。他在那裏一直工作到 1936 年,之後與安德魯·海利(Andrew G. Haley)、弗蘭克·馬利納(Frank Malina)和傑克·帕森斯(Jack Parsons)一起創建了航空噴氣公司(Aerojet Corporatio,現洛克達因公司)。戰爭期間,他為美國軍方從事火箭研究,並於1944年幫助創建了噴氣推進實驗室(JPL)。他於 1963 年去世,享年82歲,去世前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將第一枚國家科學獎章授予了他。
“表彰他在航空基礎科學和工程學方面的領導才能;表彰他在許多力學領域卓有成效的教學和相關貢獻;表彰他為軍隊提供的傑出顧問服務;表彰他在科學和工程學領域促進國際合作。”
1934 年從布達佩斯大學數學系博士畢業後,埃爾德什開始了他一生的遊牧之旅。埃爾德什從一個國家旅行到另一個國家,在不同的機構工作,同時與人合作撰寫數學論文。戰爭期間,他在高等研究院找到了避難所。他一生髮表了1500多篇學術論文。1996年,他在華沙蔘加會議時突發心臟病去世。關於自己的死法,他曾經描述過一個戲劇化場景:
“我想在講課時,在黑板上完成一個重要的證明,這時聽眾中有人喊道:‘怎麼推廣到一般的情況?‘我會轉向聽眾,微笑着説:‘那就要留給下一代人了’,話音未落我便一頭倒下。”
1940年,波利亞移居加利福尼亞,擔任斯坦福大學名譽教授。在移民之前,他自1914年起一直在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擔任數學教授。斯坦福大學為紀念他,在巴拿馬街255號建造了波利亞廳。而開始建時他還在任教,他曾向學生抱怨説,這棟建築的名字讓人以為他已經去世了。1985 年,他在帕洛阿爾託去世,享年 97 歲。
在斯坦福大學師從肯尼斯·阿羅(Kenneth Arrow)完成第二個博士學位後,海薩尼於1961年在底特律韋恩州立大學擔任經濟學教授。他在那裏工作了兩年多,1964年轉入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在那裏,他繼續從事博弈論研究,後因此獲得199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2000年,海薩尼因阿爾茨海默病突發心臟病在伯克利去世。
哈爾莫斯的父親於1924年離開匈牙利,1929年回來接他和他的兄弟喬治和約翰。哈爾莫斯的母親在他六個月大時去世。1938 年畢業後,他先是在裏德學院做博士後,後來得知他的朋友沃倫·安布羅斯(Kenneth Arrow)獲得了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獎學金,他後來寫道:
這讓我很生氣。我也想去!我辭去了工作,這讓我從未謀面的系主任很不高興。我……去找父親借了一千美元……我寫信給維布倫,問他我能否成為高等研究院的成員,儘管我沒有獎學金。……我搬到了普林斯頓。
在普林斯頓待了6個月後,哈爾莫斯也獲得了獎學金。在普林斯頓的第二年,他成為了馮·諾依曼的助手。兩人共同撰寫了一篇論文。他先後在雪城大學、芝加哥大學、密歇根大、夏威夷大學、印第安納大學、加州大學聖巴巴拉分校和聖克拉拉大學任教,於1985年退休,2006年去世。
凱梅尼的父親同樣於1938年前往美國,1940年回國接家人前往美國團聚。凱梅尼在普林斯頓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師從阿隆佐·邱奇(Alonzo Church),同時兼職充當愛因斯坦的助手,1949年獲得數學博士學位。1953年,27歲的他被任命為達特茅斯大學數學系正教授。1964年,他發明了編程語言BASIC,後來比爾·蓋茨和保羅·艾倫用它創建了微軟公司。凱梅尼1992年去世,享年66歲。
“火星人”一詞的起源
關於布達佩斯火星人的最受歡迎的軼事都被收集在吉爾吉·馬克斯(György Marx)的各種作品中。【例如:Marx, G. (1992). Beszélgetés Marslakókkal. OOK-Press. Vaszprém, Hungary;Marx, G. (1997). A Marslakók Legendája. Fizikai Szemle 3, pp. 77】
馬克斯以一種另類的方式,記錄了那些口口相傳的故事——外星人是存在的,他們冒充了匈牙利人。一個廣為流傳的趣事如下:
宇宙廣闊無垠,包含着無數的恆星,可能有行星圍繞着它們旋轉。最簡單的生物會繁殖,通過自然選擇演化,變得更加複雜,直到最終湧現出活躍的、有思維的生物。他們渴望新的世界,應該分散到整個銀河系。那些非常傑出和有天賦的生物很難忽視我們地球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那麼,“費米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如果這一切都發生了,它們現在應該已經到地球了,那麼它們在哪裏呢?“西拉德,一個有着頑皮幽默感的人,對費米悖論給出了完美的回答:“他們就在我們中間,”他説,“但他們自稱匈牙利人。”。
——摘錄自György Marx, A Marslakók Érkezése (Arrival of the Martians,2000).
生物學家克里克(Francis Crick)也有一個預言匈牙利火星人神話的版本,寫在他的著作《生命:起源於與本質》(Life Itself: Its Origin and Nature,1981)中。其他關於火星人起源的流行版本包括《洋基雜誌》(Yankee Magazine)1980年記述的:
馮·卡門、凱梅尼、馮·諾依曼、西拉德、特勒和維格納都出生於布達佩斯同一個地區。難怪洛斯阿拉莫斯的科學家們接受了這樣一個觀點:一千多年前,一艘火星飛船在歐洲中部的某個地方墜毀了。有三個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匈牙利人是外星人後裔:1. 他們喜歡四處遊蕩(就像吉普賽人從同一地區走出來一樣)。2. 他們説一種極其簡單、有邏輯的語言,而這與他們鄰國的語言沒有絲毫聯繫。而且他們比地球人聰明得多。凱梅尼帶着輕微的火星口音補充了一個解釋,即相比於英語或法語,匈牙利語更容易學習閲讀和寫作,因此匈牙利學生有更多的時間來學習數學。
正如馬克斯解釋的那樣,“關於火星人神話的一個明顯解釋可能是他們奇怪的語言:它的語法和詞彙與印歐語言截然不同。”
愛因斯坦的助手因菲爾德(Leopold Infeld)在回憶錄中寫道:“在普林斯頓很難了解任何關於美國的事情,比在劍橋瞭解英國要困難得多。”在Fine Hall(普林斯頓數學系所在的大樓),人們説英語時帶有許多不同的口音,因此這種混合口音被稱為Fine Hall English。
——摘錄自 Sylvia Nasar, A Beautiful Mind(1998)
關於維格納的口音,特勒曾經説過:“有時候,就連匈牙利人也覺得匈牙利人説話很難理解。”
正如馬克斯寫道:“關於人類從火星降落只有一個事實證據。在布達佩斯的街道地圖上找不到馮·卡門、馮·諾依曼和西拉德的名字,但月球上卻有以他們命名的環形山,這一事實證明了‘匈牙利人’的外星起源。”
最後,那些對布達佩斯火星人感興趣的人可以去看看這本書:Martians of Science: Five Physicists Who Changed the Twentieth Century(Istvan Hargittai,2008)。
本文譯自Jørgen Veisdal,The Martians of Budapest,原文地址:https://www.privatdozent.co/p/the-martians-of-budapest-03b
出品:科普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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